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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必须毁灭：古文明的兴衰 西班牙的新西庇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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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班牙，随着普布利乌斯和格奈乌斯·西庇阿兄弟于公元前211年战败身死，迦太基人的运气有望得到某种程度的恢复。[85]然而，群龙无首的罗马军队坚定地聚集在卢基乌斯·马尔西乌斯·赛普蒂默斯（Lucius Marcius Septimus）麾下，以这种非正式的方式宣告此人为这支军队的领袖。此外，卡普亚的陷落意味着大批被用于围攻该城的罗马军队，如今可以被重新派往西班牙了，而负责监督西班牙的罗马军队的新司令官随后也被选定。由于某些原因，这一人选是有争议的。一般来说，执政官人选的提名很少在得到公民大会的批准之前产生，这些候选人本该被剥夺资格，因为他们之前并没有担任高级元老的必要经历。事实上，强大的科尔内利家族（Cornelii clan）似乎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以至于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反对25岁的普布利乌斯·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那两位战死的将军分别是他的父亲和叔叔——的当选。尽管似乎靠的是裙带关系，但任命西庇阿出任这一职务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西班牙的罗马军队无疑很欢迎西庇阿成为他们的新司令官。同样显而易见的是，即使是初出茅庐，年轻的西庇阿也早已经是个优秀的军人了。[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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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庇阿是年轻一代的新晋元老，这一批元老普遍有过与擅长应用军事及宣传战略的敌人单独对阵的经历，比起之前的反对派明显要强悍得多。西庇阿的天赋很大程度上体现在他能够借用甚至改进许多曾为汉尼拔出色运用过的战略方针。其中不仅有军事方面，还有意识形态方面的战术：西庇阿似乎坚信，针对汉尼拔得到了神的支持这一公认观点，最有效的驳斥方式是大力宣扬西庇阿本人才是这位英雄的传人并享受着神眷的说法。[87]于是，关于这一说法，以及日后西庇阿的生活与这位天神有关的故事开始流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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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庇阿被认为是朱庇特的儿子；因为之前他被认为是一条出现在他母亲的床上的蛇，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一条蛇在他身上爬行，没有伤害他。当他很晚才回到卡匹托尔山的时候，（神庙的）狗从未冲着他吠叫。无论做什么事之前，他都要在朱庇特神殿内坐上很长一段时间，仿佛是在接收神的指示。[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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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难看出这些出自多名古代作家之手的故事的用意主要在于，创造西庇阿与亚历山大大帝及（最重要的）赫拉克勒斯（他是宙斯/朱庇特的儿子）之间的联系。这一联系对意在将自己塑造成同样形象的汉尼拔的宣传计划构成了直接的挑战。[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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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故事则记载了当他的哥哥卢基乌斯成为民政官候选人的时候，西庇阿告诉他的母亲，他曾两次梦见哥哥和他自己都当选了，就这样，他成功地把梦境变成了现实。这个故事令波利比乌斯忍不住评论道：“人们如今认为，他不仅真的在与天神交流，也不仅在白天如此，即便是在睡梦中，这种交流仍在继续。”[90]这些把西庇阿说成几乎是一个真正的神灵的传闻表明，在罗马人的心中，政治、军事上的胜利与神眷之间的关系密切到了何等程度（汉尼拔一方亦是如此）。尽管像李维或波利比乌斯这种惯于怀疑的历史学家可能会觉得，这些宣扬西庇阿与天神之间关系的故事不过是些流言蜚语或乱力怪神的玩意而已，并对其嗤之以鼻。但即便如此，显而易见的是，西庇阿本人似乎也在积极支持这些活动。[91]尽管李维无疑将与西庇阿那不可思议的出身有关的传说斥为十足的小道消息，但他明确表示，这位罗马将军对他本人是神的宠儿的说法并未表示过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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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忽视过人们对这些奇闻逸事的信仰；相反，他利用某种经过策划的行为，即既不否认，也不公开宣扬这种事来鼓励这一信仰。在其他一些类似的，半真半假的传闻中，对他这样一个年纪尚轻的人的崇拜已经超出了限度。就是这类传闻，使得公民们放心地将承担着重大责任的最高统帅职务，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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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庇阿想方设法将自己塑造成英雄的做法，在公元前209年的新迦太基围攻战中得到了恰如其分的体现。得知并无任何伊比利亚迦太基军队在距这座城市十天行程的地域范围内活动之后，西庇阿决定发动进攻。这是大胆而明智的一招，因为一旦成功的话，他就将占领迦太基指挥官们的重要战略基地，并且还能严重削弱巴卡家族在西班牙的威望。西庇阿将自己的舰队部署在正对着新迦太基的方位，并通过在该城东面向陆一侧匆匆建设土木工事的方法令守军以为进攻将从该侧发起。事实上，攻势是从西侧发动的，因为西庇阿从当地渔民那里得知，与该城这一侧相连的潟湖的水位相当低，退潮期间会变得更浅，傍晚时分，所有湖水都会通过一条将潟湖与大海相连的水道流入海中。[93]尽管如此，西庇阿还是向他的部下讲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他声称罗马海神尼普顿（Neptune）出现在他的梦中，许诺将帮助他攻占这座城市。第二天，西庇阿为了转移守军的注意力，首先从东面向该城发动了一波猛烈的攻势，之后，他命令500名部下带着梯子越过潟湖。在涉过了此时已并不深的湖水后，这些人迅速登上了毫无防备的西面城墙。随着罗马军队进入城内，新迦太基很快就陷落了。[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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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迦太基围攻战中的尼普顿事件与如今我们所熟知的，被作为战略武器的造神运动的模式是一致的。波利比乌斯将这一事件视为西庇阿“将他的事业是出于神的授意这一信念灌输给手下的士兵，从而令他们变得更为乐观，以更充分的准备去面对这一危险的事业”[95]之类做法的实例。因此，汉尼拔不仅认为自己在战场上受到西庇阿这个对手的顽强挑战，同时也将后者视为与迦太基人争夺天神/英雄衣钵的可怕竞争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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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庇阿再一次用事实证明他从汉尼拔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他对新迦太基居民展示了自己仁慈的一面，让很多人回了家。他还向迦太基士兵许诺，如果他们愿意在他的战舰上服务、打杂的话，那他们最后将获得自由，从而成功解决了兵力问题。他还对在新迦太基发现的西班牙人质保证道，只要他们的人民成为罗马人的盟友，他们就可以被释放回家。[96]罗马人在西班牙的事业又向前迈进了一步，因为他们缴获了不计其数的战利品：超过600塔兰特的白银，大量军需物资，以及一座造币厂。这座造币厂处于全面运行之中，因此西庇阿可以立刻开始铸造货币。[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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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有了这许多由自己支配的资源，西庇阿马上将注意力转向正在西班牙作战的三支迦太基军队。大批人员叛投罗马一方使得汉尼拔的弟弟哈斯德鲁巴认为，他必须尽快攻击西庇阿。两军于公元前208年春在位于今西班牙哈恩省西北部的拜库拉（Baecula）相遇。西庇阿通过大胆而果断的行动，很快就击败了哈斯德鲁巴的军队。迦太基人于是启动了预备方案：他率领残部北上，打算前往意大利，与其兄会合。[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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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获得了这场伟大而具有决定意义的胜利后，发生了一件令西庇阿感到尴尬，也令他陷入潜在的危机之中的事：一些西班牙酋长欢呼着拥立他为王。[99]这是一个不为罗马所喜欢的头衔，在那里，称帝的野心既遭人痛恨，又令人恐惧。但是，西庇阿以独特而圆滑的方式做了回应：“他要求肃静，随后他告诉他们，他最为看重的头衔是他的士兵们赠予他的‘英佩拉托’（Imperator）[100]。”“国王的称号，”他说，“在别处是最为尊贵的，但在罗马人听来，却是刺耳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如果在你们眼中，拥立他人为王的想法是人性中最为崇高的存在的话，那么你们可以在心里视我为王，但你们千万不能用这个头衔来称呼我。”[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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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西庇阿宣布自己为王（在精神上，或是别的方面），但迦太基人尚未力竭，他们决定采取新的行动。一支军队在哈斯德鲁巴·基斯戈的统领下试图据守半岛唯一仍忠于迦太基的部分——瓜达尔基维尔河下游地带和加迪斯——而马戈将前往巴利阿里群岛招募新军。与此同时，哈斯德鲁巴·巴卡率领其余的迦太基部队急速北进，沿途招募高卢雇佣军。等到冬天过去后，他和他的迦太基军队越过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并抄捷径穿过迪朗斯河和热尔夫山山口。[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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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哈斯德鲁巴启程前往意大利，迦太基人在西班牙的形势变得越发危急了。北非方面派出的一支援军已被击溃，残余的迦太基军队或龟缩在加迪斯附近的要塞内，或藏匿于瓜达尔基维尔河下游。公元前206年春，汉尼拔的弟弟马戈从巴利阿里群岛返回，与哈斯德鲁巴·基斯戈会师，并决定将所有的赌注押在与西庇阿正面对决于伊利帕（Ilipa）上。尽管迦太基军队在数量上占有优势（6万人对阵罗马的5万人），但西庇阿还是证明自己是一位在胆量和独创性方面完全不逊于汉尼拔的将军。他于黎明时分排兵布阵，在对迦太基人施加了第一轮压力之后，西庇阿并未按照惯例将最精锐的罗马军团部署在阵线中央，而是将他们布置在两翼，同时把不是那么信任的西班牙盟军放在中军位置。因此，西庇阿使用的是类似于汉尼拔在坎尼会战中所使用的战术：在命令两翼的军团转而向中央推进之前，排出了一条向前凸出的战线。当敌军侧翼的西班牙盟军被击退时，压力旋即落到了位于战线中心的迦太基军队身上，在经历了一场恶战之后，迦太基人最终被击溃了。[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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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决定性的、令人绝望的伊利帕之败后，迦太基人在西班牙的抵抗力量迅速瓦解了，许多高级军官逃往最后的据点，加迪斯。[104]虽然西庇阿随后病倒，而强大的伊尔盖特斯（Ilergetes）也发动了一场针对罗马人的兵变和暴动，但这些都未能令迦太基人的事业再度振兴。到公元前206年年末时，马戈——他之前不得不将原本忠于迦太基人的加迪斯要塞发起的一场叛乱镇压下去——离开了伊比利亚半岛，前往意大利与汉尼拔会师，而加迪斯人则向罗马人投降。那曾经如帝王的财产般熠熠生辉的巴卡家族的西班牙产业，仅仅存在了约三十年就烟消云散了。[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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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必须毁灭：古文明的兴衰 意大利与争夺诸神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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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07年，尽管西班牙的局势变得越来越有利于罗马人，然而，在意大利，种种恶兆却再度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在维爱（Veii），出现了天降石雨的记录；在蒙图纳厄（Menturnae），朱庇特神庙被闪电击中；在卡普亚，一条狼偷偷溜进城，咬伤了一名哨兵。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福路西诺（Frusino），一个雌雄同体的孩子一出生就拥有相当于4岁孩童的体型。从伊特鲁里亚请来的预言者宣称，这个怪婴应该在未沾到任何泥土的情况下从罗马境内驱逐出去。于是，在被放进一个箱子里后，这个不幸的婴儿被带上船，丢进了大海。罗马的祭司亦下令：由9名处女组成的三支队伍应一边穿过本城，一边吟唱着塔伦图姆诗人李维乌斯·安德罗尼库斯（Livius Andronicus）所写的庆典赞美诗。让安德罗尼库斯来写赞美诗是个明智的选择，理由有二。第一，他谱写了罗马时代的第一部剧本，这部剧本是受公开委托而创作的，并在于公元前240年举行的，庆祝罗马在第一次布匿战争中最终获胜的典礼上首次上演，这位诗人及其著作就此成为罗马战胜迦太基的象征。第二，作为一个用希腊文写作的塔伦图姆人，他代表着罗马与地中海西部的希腊世界的密切联系——这种联系承受着巨大压力，并在对汉尼拔战争期间的某些情况下彻底断裂过。对罗马人而言，要再度重建他们与天神之间的专属关系，还需从迦太基人那里夺回宣传方面的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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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路西诺事件后不久，坐落于罗马阿文丁山（Aventine Hill）的朱诺·里贾纳（Juno Regina）神庙被闪电击中。这显然代表着这位女神发怒了，作为回应，一个用罗马主妇们的嫁妆铸成的实心金盆被献上，以平复她的情绪，同时还举行了郑重的献祭仪式。[106]朱诺那针对罗马人的难以化解的恨意（还有对迦太基人的好感），成了日后罗马文学作品中一个非常常见的主题。[107]但这一事件是对那种假想中的恨意的第一次公开承认。同一时期的证据表明，汉尼拔至少要为这种传统的形成负上部分责任。尽管日后的罗马作家将朱诺和塔尼特混为一谈，但在这一时期，这种关联已在意大利中部神话人物优妮（Uni，朱诺在伊特鲁里亚神话中的对应人物）与迦太基女神阿施塔特之间产生（相关关联被写在皮尔吉书写板上）。[108]汉尼拔至少曾两次在阿佛纳斯湖（Lake Avernu）——坎帕尼亚的一处火山口湖，公认的地狱之门——举行宗教仪式，并向朱诺·阿维尔纳（Juno Averna）女神的丈夫，死神阿佛纳斯献祭。[109]尽管汉尼拔看起来像是在阿佛纳斯湖祭拜阿施塔特（或者可能是在祭拜她的天界配偶麦勒卡特），但罗马人将此举视为为赢得朱诺对迦太基事业的支持而进行的尝试。因此，在朱诺·里贾纳神庙举行的宗教仪式再度表明，汉尼拔在罗马的圣山上打了一场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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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事方面，罗马人同样陷入不利的境地。公元前208年夏，两位罗马执政官，提图斯·昆克提乌斯·克里斯皮努斯（Titus Quinctius Crispinus）和马尔库斯·克劳狄乌斯·马塞勒斯（Marcus Claudius Marcellus）战死。[110]此外，马塞勒斯的图章戒指落入汉尼拔之手，他试图利用它来夺回萨拉皮亚（Salapia）城，他朝该城送去一封信，宣称这位罗马将军即将到来（其实已经死了）。然而，马塞勒斯的执政官同僚克里斯皮努斯在死前成功地向这座被围困中的城市发出了警告，因此当汉尼拔抵达萨拉皮亚时没能获得入城许可，哪怕是汉尼拔精心挑选的，一支由罗马逃兵组成的用于欺骗守军的前锋队伍也不例外。[111]对罗马人而言，至关重要的是阻止汉尼拔与哈斯德鲁巴会师，因而新任执政官之一的盖乌斯·克劳狄乌斯·尼禄（Gaius Claudius Nero）被派去牵制位于南方的前者，与此同时，他的同僚马尔库斯·李维乌斯·萨利那托尔（Marcus Livius Salinator）前去与身在北方的后者交战。到了公元前207年初夏，哈斯德鲁巴已成功越过阿尔卑斯山，抵达波河流域，而且他的军队保持了良好的状态。[112]此时对罗马人而言，已到了生死攸关的关头，因为迄今为止始终忠于他们的拉丁人已对加诸在其头上的，看似永无休止的索求越来越厌烦。公元前208年时，拉丁姆地区的30个罗马殖民地中，有12个拒绝再为这场战争提供资助和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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