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6643249e+09
1706643249 东京梦华录 [:1706637340]
1706643250 东京梦华录 十五日驾诣上清宫
1706643251
1706643252 【题解】
1706643253
1706643254 十五日,是上元节的正日子,理应是期待已久的“宣和与民同乐”,标题却是“驾诣上清宫”,正文只有“十五日诣上清宫,亦有对御,至晚回内”15个字。此前的“元宵”一条,介绍了上元观灯的各项准备和预热活动,“十四日车驾幸五岳观”一条,极力铺排描写皇帝驾行仪卫,结束于皇帝车辇“倒行观灯山”,“驾登宣德楼,游人奔赴露台下”,已将元宵气氛推向最高潮,也让读者期待看到正月十五的盛况,“十五日”的宣德楼上却不见大宋天子,简直让人以为丢失了文字,但是这短短一段分明叙事要素完备、首尾十分完整。更奇怪的是,“十六日”标题下,写万姓游赏、瞻见天表,写宫廷盛筵、露台表演,写皇帝“时传口敕,特令放罪”,都是应该安排在正月十五的活动。正月十四的鼓乐喧天、正月十六的华灯宝炬,映衬出正月十五的无比冷清。与民同乐的上元节,皇帝为何不在宣德楼,而是去了上清宫?孟元老有意在此留下一片巨大的空白,隐藏一个巨大的秘密。谜底不在《东京梦华录》一书,而是要到徽宗朝的历史中去寻找。
1706643255
1706643256 蔡絛《铁围山丛谈》记录了宣和六年(1124)上元节发生的一个意外事件:按照惯例,天子御楼观灯,开封府尹要在西朵楼下安排警卫,控制局面。天子由六宫妃嫔侍御陪伴,凭楼观望开封府决遣罪犯,帘幙重密,楼下无从知道天子行迹。这一天,皇上偶然独自站在西楼之上,身边没有宦官跟随,楼下万众聚集。突然,人群中跳出一个人,穿着黑色布衣,像是寺院中的学徒僧,用手指着帘幕后的皇上,大声说:“汝是耶,有何神?乃敢破坏吾教!吾今语汝,报将至矣!吾犹不畏汝,汝岂能坏诸佛菩萨耶?”当时楼上楼下听闻此言,全都大惊失色,将此人捕获,押到楼下。皇上命令中使传呼开封府尹立即审问,亲自坐在楼上观看,结果那人又说:“我怎么会逃跑呢?我本来就是故意做给你看,让你知道你根本不能把我们佛教怎样。随便你怎样用刑,我从现在开始不再说话。”于是严刑拷打,又施炮烙之刑,逼问他到底是谁,那人一声不吭,也看不出丝毫痛苦的样子。皇上更是愤怒,命人召来善行天法、手段神奇的宋冲妙法师。宋法师到现场看过之后,回奏皇上说:“臣所治者邪鬼,此人者,臣所不能识也。”于是断其足筋,俄施刀脔,血肉狼藉,一直审到傍晚,到底也不知道此人身份,只得将其交付狱卒处死,时人为之发出“呜呼,浮屠氏实有人”的感叹。
1706643257
1706643258 《铁围山丛谈》最后说,“上大不怡,为罢一日之欢”,孟元老在此补充记录:皇上罢宣德楼观灯宴饮,去了上清宫。
1706643259
1706643260 此处所谓“上清宫”,是位于大内东北角的上清宝箓宫。据《宋史·地理志一》:“上清宝箓宫,政和五年作,在景龙门东,对景晖门。既又作仁济、辅正二亭于宫前,命道士施民符药,徽宗时登皇城下视之。又开景龙门,城上作复道,通宝箓宫,以便斋醮之路,徽宗数从复道上往来。”这座上清宝箓宫在徽宗时期是重要的道教活动场所,仅《宋史·徽宗本纪》就有政和六年四月“会道士于上清宝箓宫”、七年二月“会道士二千余人于上清宝箓宫,诏通真先生林灵素谕以帝君降临事”、“幸上清宝箓宫,命林灵素讲道经”等记载,政和年间铸造的神霄九鼎就安放在上清宝箓宫,后来改称艮岳的万岁山,也正是建在上清宝箓宫的东面。正是借由上清宝箓宫道士们的活动,徽宗被册封为“教主道君皇帝”,成为兼跨俗世与道教两界的君主。
1706643261
1706643262 宣和六年(1124)正月十五发生在宣德楼下的意外事件,正是源于徽宗政和、宣和年间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崇奉道教、贬斥佛教的政策。政和六年(1116),徽宗听信道士林灵素编造的虚妄神话,相信自己是上帝之长子神霄玉清王下凡,号“长生大帝君”。宣和元年(1119)春正月,诏令“佛改号大觉真仙,余为仙人、大士之号;僧为德士,易服饰,称姓氏;寺为宫,院为观”,又改称尼为女德。徽宗废佛举措引起轩然大波,不仅遭到僧侣反抗,朝中很多大臣也持反对意见,支持佛教的皇太子赵桓甚至针锋相对,与林灵素展开辩论。宣和二年(1120)六月,迫于内外压力,徽宗下诏恢复寺院和僧尼称号,但是废佛造成的伤害却非一道诏书所能修复,元宵节“搅局”的学徒僧事件就是明证。本应御宣德楼与民同乐的元宵节,徽宗一反常态驾诣上清宝箓宫,应该正是为消除这一诡异事件造成的阴影。孟元老不是简单记录东京汴梁元宵节的风俗,而是用极其特殊的手法,暗示徽宗朝的政治事件。
1706643263
1706643264 十五日,诣上清宫,亦有对御。至晚回内。
1706643265
1706643266 【译文】
1706643267
1706643268 正月十五日,天子前往上清宫,亦赐宴群臣共饮。到晚上,返回大内。
1706643269
1706643270
1706643271
1706643272
1706643273 东京梦华录 [:1706637341]
1706643274 东京梦华录 十六日
1706643275
1706643276 【题解】
1706643277
1706643278 本条以将近1000字的篇幅,描写当时灯火辉煌、满路行歌的狂欢场面。作者仿佛手持摄影机,行走在“万姓游赏”的东京城中,从“华灯宝炬”“乐声鼎沸”的宣德楼前,到“竞陈灯烛,光彩争华”的宫观寺院,再到或“繁盛浩闹”或“雅会幽欢”的万街千巷,将各色人等、各种风物一一收入镜头之中。
1706643279
1706643280 东京城正月十六的日程表,开始于庄严巍峨、金碧辉煌的宣德楼。皇帝早饭后就驾临此地,宣召百姓,观看表演,举行盛大宴会,赦免囚犯,君民同乐的活动一直持续到三更时分。之后,舞台转到“诸军作乐”“竞陈灯烛”的大相国寺,其他宫观寺院也都挤满烧香礼佛的百姓,通宵达旦。放眼午夜的东京城,从热闹的马行街到各处城门,灯烛遍地,乐声喧天,就连“于法不得夜游”的禁军们,也用竹竿挑起灯笼举到半空,仿佛努力参与到这节日氛围之中。满街都是叫卖节令饰品、食物的小商小贩,宝马香车载着赴约的少年,特别是为收拢与家人走散的孩童而特意搭在巷口的小影戏棚,温馨周全的设计,折射出北宋东京人内心的那份安稳。这是狂欢夜,是多情夜,是万千民众可以无忧无虑地呼吸着、拥抱着、享受着的一世繁华。
1706643281
1706643282 本条最后特别提到徽宗统治后期景龙门“预赏”元宵之事。孟元老说此事发生在宣和年间(1119—1125),《宋史》则认为自政和五年(1115)景龙门东面的上清宝箓宫建成就开始了。此项记载,耐人寻味。
1706643283
1706643284
1706643285 长期以来,《东京梦华录》作者孟元老的身份一直是个谜。有研究者提出,此书记东京各街巷、大内诸宫殿,却对北宋后期东京城中最大的皇家园林、徽宗朝最大的蠹政艮岳只字不提,据此推测孟元老与主持修建艮岳的孟揆,都出自依仗蔡京势力荣耀一时的孟昌龄家族。无论孟元老因为何种原因避艮岳而不谈,艮岳并非在书中无迹可寻,这座园林于政和七年(1117)兴工,宣和四年(1122)竣工,“预赏”元宵就发生在这里。如果说“五夜城不禁”的上元灯节是东京繁华的最璀璨记忆,绵延一月的“预赏”元宵则真有及时行乐、唯恐不及之意了。关于为何要从腊月就开始在景龙门放灯,徽宗说是“实欲观民风,察时态,黼饰太平,增光乐国,非徒以游豫为事”(《宋史·礼志十六》),讲史话本《大宋宣和遗事》却直截了当地说:“盖恐正月十五日阴雨,有妨行乐。”姓名淹没无考的一位宋人也在《贺圣朝·预赏元宵》词中说:“奈吾皇,不待元宵景色来到。只恐后月,阴晴未保。”徽宗竭天下之力构建起一座梦幻园林,将上元观灯拉长为空前绝后的整月狂欢,还在预赏景龙之时追悼盛年夭亡的宠妃明节皇后,写下一首缠绵哀婉的《醉落魄》:“无言哽噎。看灯记得年时节。行行指月行行说。愿月常圆,休要暂时缺。  今年花市灯罗列。好灯争奈人心别。人前不敢分明说,不忍抬头,羞见旧时月。”不到数年,北宋灭亡,二帝北狩,时人以为末句“不忍抬头,羞见旧时月”即为谶语。
1706643286
1706643287 十六日,车驾不出。自进早膳讫,登门①,乐作,卷帘,御座临轩②,宣万姓。先到门下者,犹得瞻见天表③:小帽红袍,独卓子④。左右近侍,帘外伞、扇执事之人⑤。须臾下帘⑥,则乐作,纵万姓游赏⑦。
1706643288
1706643289 【注释】
1706643290
1706643291 ①登门:指登上宣德楼门楼。
1706643292
1706643293 ②御座:亦作“御坐”,本指皇帝的宝座,此指徽宗皇帝。临轩:指皇帝不坐正殿而御前殿。殿前堂陛之间近檐处两边有槛楯,如车之轩,故称。此指在宣德楼门楼靠近栏杆而坐。
1706643294
1706643295 ③瞻见:瞻仰到,见到。天表:天子的仪容。
1706643296
1706643297 ④卓子:同“桌子”,几案。
1706643298
[ 上一页 ]  [ :1.706643249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