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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梦华录 [:1706637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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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梦华录 三月一日开金明池、琼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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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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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第七卷除去首条“清明节”，其实只剩下一个主题，就是皇帝驾幸金明池、琼林苑的游赏活动。这是精彩纷呈的系列活动，包括金明池观水戏、琼林苑看奇花、宝津楼赏百戏以及射殿射弓等；这是万民期待的倾城狂欢，景色优美的皇家园林向公众开放，叹为观止的娱乐表演纵百姓欣赏。锣鼓喧天，龙船竞渡，争标赛进入白热化阶段，高高在上的皇帝与社会最底层的庶民，视线集中于同一个目标，心情追随着同样的节奏，儒家理想中天子与庶民同乐的图景，在北宋东京城西的金明池上真正得以实现，这在中国古代历史上绝无仅有，成为宋代特有的政治文化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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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其原因，唐宋之际，中国社会经历了巨大的动乱与变革，平民化成为重要趋势。在这种大背景下，统治者的治国理念也发生了深刻变化，一个重要表现就是“与民同乐”理念的形成，无论天子还是官员士大夫，都不约而同地将这一理念付诸实践，将其看成国泰民安的象征。通过元宵节观灯、开放金明池观水戏等活动，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实现君民互动，使得帝国政治不断向底层渗透，“润物细无声”地达成对庶民阶层的教化。这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社会，两宋三百余年从未爆发全国性的农民战争，“与民同乐”理念的贯彻实行是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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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许民众以太平盛世，还需能护得住这太平盛世，北宋统治者却未能做到。皇帝驾幸金明池观水戏“与民同乐”，其实有着令人忧虑的另一面：北宋太祖凿金明池，是仿照汉武帝开昆明池以习水战，目的是训练水军，为讨伐凭恃长江天险的南唐政权做准备，当时称之为“讲武池”，造楼船百艘，选精兵，号为“水虎捷”，习战池中。宋军攻占南唐国都金陵，后主李煜投降后，长江成为大宋的内河，水军不再是国家军事战略的重点，但是太祖保留了幸金明池观习水战的传统，以示不忘武功。到了太宗朝，“观习水战”已经变成了“观水嬉（戏）”，有教坊作乐，纵都人围观，皇帝兴起之时，还有从宝津楼往人群中投掷金钱彩帛或赏赐高年皓首者白金器皿之举。肃杀的水战演习变成了热闹的嬉水游戏，金明池由军事训练基地，变成了皇帝与民同乐的大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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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元年（1126）正月，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率军渡河，北宋在黄河南岸竟无一兵一卒防守。正月初七，金军占领了东京西北的牟驼冈天驷监，北宋牧养在那里的两万匹马和堆积如山的草料落入金人手中。当天晚上，金兵开始攻城，选择金明池附近的汴河西水门作为进攻重点。金明池是北宋虎翼水军的驻地，史书中未见这支军队参战的记录。金人“以火船数十，顺流而下。李纲临城，募敢死士二千人，列布拐子城下，火船至，摘以长钩，投石碎之”（《续资治通鉴·宋纪九十六》），又在汴河中排置檥木，运来蔡京宅院里的山石堵塞门道，方才转危为安。到了年底，金兵再围东京，北宋灭亡，金明池沦为废墟，逐渐被黄河泥沙淤埋在地下。但是，它曾经作为天子“与民同乐”的场所，它的繁华成为王朝帝国昌盛的象征，印刻在南渡宋人的心中，又在他们对故国的追思歌咏中鲜活再现，赋予了消亡在历史中的东京城以永不褪色的存在意义。孟元老桑榆晚景中仍念念不忘“瞻天表则元夕、教池”，曾经身临其境、呼吸体验，这种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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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一日，州西顺天门外，开金明池、琼林苑”，孟元老像开池仪式中一个极为出色的导游，以舒缓的语气向那些没有故国记忆的后生晚辈介绍教池纵赏的政令，然后逐一介绍金明池的地理位置和主要建筑、水戏所用的龙船等设施、观看水戏的彩棚幕次以及相关服务等。孟元老对金明池整体布局与建筑特征的描写，精细准确到令人惊讶，可与传世宋画《金明池争标图》（相传出自《清明上河图》作者张择端之手）中的细节一一对应。孟元老在“驾登宝津楼，诸军呈百戏”末尾感慨说“人间但见其图画矣”，或许在他写作《东京梦华录》时，金明池主题绘画还是比较容易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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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准备完毕，大戏即将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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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一日，州西顺天门外，开金明池①、琼林苑②，每日教习车驾上池仪范③。虽禁从士庶许纵赏④，御史台有榜，不得弹劾⑤。池在顺天门外，街北，周围约九里三十步，池西直径七里许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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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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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金明池：北宋皇家园林，又名“西池”“教池”，在东京顺天门（新郑门）外，道路北侧，为东京四园之一。金明池始建于五代后周世宗显德四年（957），宋太宗太平兴国元年（976）又发动士卒三千五百人凿池，以引金河水注之，故称“金明池”。该池与其南面的又一皇家园林琼林苑夹道相对，池岸四周砌以石砖，池中心建有水心五殿，南岸为临水殿。金明池开凿的初衷是教练水军，以示不忘水战，后来逐渐变成娱乐性质。宋人叶梦得《石林燕语》：“今惟琼林、金明最盛。岁以二月开，命士庶纵观，谓之‘开池’；至上巳，车驾临幸毕，即闭。岁赐二府从官燕及进士闻喜燕，皆在其间。金明水战不复习，而诸军犹为鬼神戏，谓之‘旱教’。”历仕五朝、哲宗朝拜相、徽宗初年进太子太保的北宋名臣苏颂，有《和胡俛学士游西池书事》诗，以长达740字的五言排律，记金明池的壮丽景色、历史沿革、都人纵游之乐、良辰嘉会之感，堪称西园诗史，引其开头部分：“皇都有沧池，近在金商陌。渊源控河汴，襟带引京索。众派泻寒光，一鉴涵空碧。晴明天垂幕，阴霭地滋脉。烟岚隘五湖，气象吞七泽。漪涟十余里，缟练千万尺。楼殿起参差，门开岝峉。人间识方壶，古来惭太液。美哉台沼名，壮我帝王宅。”北宋灭亡后，金明池荒废，为历代黄河泥沙淤埋于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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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琼林苑：北宋皇家苑圃，在开封西郊，顺天门外路南，与路北的金明池相对。始建于太祖乾德二年（964），直至徽宗时才最终建成，规模宏大。琼林苑负责向宫中进献岁时节物，皇帝驾临金明池时，都会同访琼林苑。新科进士放榜，则赐宴琼林苑，故称“琼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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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教习：教练，训练。上池：南宋周《清波杂志·别志》：“上池初曰‘教池’，以泰陵（按，即宋哲宗）服药久未康复，俗谓语病，乃改焉。岁自元宵后，都人即办上池，遨游之盛，唯恐负于春色。”上，到，去。仪范：礼法，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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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禁从：帝王侍从，特指翰林学士之类的文学侍从官。纵赏：听任观赏。《宋会要辑稿·刑法二》：“（天圣）三年三月二十二日诏：‘金明池教习船，有司列水嬉，士民观者甚多，有蹴踏而死者。令本地分巡防人员止约，令勿奔凑。’”按，金明池水戏许士庶纵赏，应始于宋太宗时期。据《宋史·太宗本纪二》，雍熙二年（985）“丁未，幸金明池观水嬉，遂习射琼林苑，登楼，掷金钱缯彩于楼下，纵民取之”，淳化三年（992）三月“庚申，帝幸金明池观水戏，纵京城观者，赐高年白金器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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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御史台有榜，不得弹劾：苏颂《和胡俛学士游西池书事》记都人纵赏：“吾皇兹豫顺，庶物遂闿怿。灵囿无禁止，都人任游适。轮蹄去若狂，锦绣委如积。临流错杯盘，列肆张幄帟。金缯乐挥散，采翠乱狼藉。”南宋周《清波杂志·别志》：“当二月末，宜秋门下揭黄榜云：‘三月一日，三省同奉圣旨，开金明池，许士庶游行，御史台不得弹奏。’迨南渡，故老客临安，泛西湖，怀旧都，作诗云：‘曾见宜秋辇路门，大书黄榜许游行。汉家宽大风流在，老去西湖乐太平。’”御史台，官署名。宋承唐制，置御史台为监察机关，以御史中丞为长官。所属有三院，台院有侍御史，殿院有殿中侍御史，察院有监察御史。至元丰改制，始正官名，尽废诸使，御史台掌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大事廷辩，小事弹奏。榜，公开张贴的文书、告示。弹劾，由国家的专门机关对违法失职或职务上犯罪的官吏采取揭发和追究法律责任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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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池在顺天门外”几句：据宋城考古，金明池东岸位于东京外城西墙以西约300米处，为一南北稍短、东西略长的狭长方形湖泊，东西长约1240米，南北宽约1230，周长4940米，与此所说“九里三十步”大致吻合。金明池西北角有一段向西北延伸的金水河河道，北宋张择端《金明池争标图》中即绘出金明池西北角金水河注水门，“池西直径”应指包括金水河河道在内的东西最大直径，约七里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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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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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一日，州城西面顺天门外，开放金明池、琼林苑，每天操练天子车驾来金明池的仪式规范。即使是天子身边的侍从官员、士人庶民也允许随意观赏，有榜文规定御史台对此不得进行弹劾。金明池在顺天门外，御街北面，周围大约九里三十步，池向西面直径大约有七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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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池门内，南岸西去百余步，有面北临水殿。车驾临幸，观争标①、锡宴于此②。往日旋以彩幄③，政和间④，用土木工造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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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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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争标：争夺优胜。标，锦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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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锡（cì）宴：赐宴，指皇帝赐予群臣共同喝酒吃饭。锡，给予，赐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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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彩幄：彩绸制的篷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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