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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13 明清福建家族组织与社会变迁(增订版) [:1706657153]
1706659414 明清福建家族组织与社会变迁(增订版) 基层社会的自治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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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16 中国传统社会的统治体制,可以分为“公”与“私”两大系统,即国家与乡族的双重统治。国家政权对于基层社会的统治,既可以是直接的,也可以是间接的。一般说来,只有在高度发达的中央集权之下,才有可能对基层社会实行直接统治,否则就只能实行间接统治。由于国家的间接统治主要表现为某种程度的乡族自治,因此,我们把中央集权的削弱和乡族势力的增强称之为“基层社会的自治化”。明清时期的国家统治体制,经历了从直接统治向间接统治的演变过程,基层社会的自治化程度不断提高。在福建地区,至迟自明中叶以后,家族组织已直接与里甲制度相结合,演变为基层政权组织。在此着重考察家族组织在户籍管理和赋役征派体制中的职能,以期反映明清福建基层社会的自治化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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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18 明代的户籍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是里长户、甲首户、畸零户等里甲户籍;二是民户、军户、匠户、盐户等专业户籍。这两种户籍都是征派赋役的基本单位,但社会功能有所不同,其管理方式也各有特点,兹略作分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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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20 明初规定,军户、匠户、盐户等必须世代相承,专门为官府提供特种劳役,其后人不许分户异籍,“盖虑其分异而窥避”[48]。因此,这些专业户籍从一开始就是世袭的。明代福建的专业户籍,以民户和军户占绝大多数,而“军户又视民户几三之一,其丁口几半于民籍”[49]。由于军户必须世代充军服役,其派下子孙为了共同承担有关义务,势必形成以家族为本位的赋役共同体。永春县《荣房郑氏族谱》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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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22 洪武初年,四方尚未荡平,朝野未获安靖,国朝分派我祖抽军,到南京留守左卫军住营镇守。我三世祖添二公身自担当抽军,军名郑魁老;四世祖仁六公,到卫把守;长房七世祖文宣公,军名郑闵仔;二房九世祖德二公,军名郑德仔;前后五人,历年递到南京把守军营。我族各房鸠银,历年解送到南京卫中割付,其支理辛勤力役,不胜劳苦。[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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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24 从明初至明末,郑氏的历年军役由派下各房轮流承担,而不服役者则必须逐年“贴解军装盘费银”。如嘉靖九年,“计收过户族军装盘费银三十四两七钱二分正。五月十一日,收过三房文真及洪业银十四两三钱六分;又收过洪十分下贴银九两,长房洪辉分下银乙两八钱,又收过德一郑真分下银九两”[51]。有些家族为了支付有关费用,在分家时专门提留一部分田产,由派下子孙共同继承。例如,建阳县军户李氏于宣德年间分家析产后,“外有田地五十四亩,充作军庄,永作军前盘缠,轮流各房收管”[52]。军户除了承担军役之外,依法可以“免一丁差役及三顷地杂役”,其余丁、田则一律编入里甲户籍服役当差。[53]永安县军户余氏家族,于明初编为甲首户,其有关差役同样是由全体族人共同承担。如云:“六甲现役,祖制分作三股轮充:仲荣公与子信公房一次;仲敬公与均禄公房一次;仲达公房与子九公房一次;周而复始。”[54]这些军户的户籍管理与赋役征派,从一开始就是由家族组织自行承办的,具有高度的独立性与自主权。《福州郭氏支谱》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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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27 吾宗之军,始于人房祖建公代役泽朗寨弓兵。……永乐三年,建公病故,营无次丁,发册行勾。惟时公孱弱,地房尾公拈阄赴补,合族嘉其义举,津贴以壮行色。尾公入伍后,擅改军名郭建为贵轻。至永乐十四年,尾公回籍置办军装,公议纠银五拾两,令尾公手立收约,再不来祖家取讨盘缠,尾公遂携胞弟贞公入陕。贞公之孙彪公、玉公、英公入籍西乡,枝条蕃衍。嘉靖元年,尾公曾孙雄公同军伴游江、张风岐回闽探亲。其时,我族众屡被里书藉词补勾,生端扰害,雄公以西陕现有余丁,无容行勾本籍,赴县呈明,经领执照。万历乙亥年,雄公曾孙鸠宇贸易建阳,因便省祖,族中公醵一十一金以赠。四年后复来一次,后遂不复至矣。[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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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29 永乐十四年后,郭氏的某些支派以充军服役为条件,擅自脱离原籍在外省立户,而留在原籍的族人实际上已经不再承担军役,这无疑是一种违法行为。然而,地方官只关心军中是否有人服役,对军户人丁的增减并不过问。这就表明,在承担既定军役的前提下,军户家族的户籍管理与赋役征派可以自行其是,外人不得干预。由于对军户的户籍管理失去控制,往往无从勾补逃军,以致祸及亲邻。弘治年间,仙游县缙绅郑纪在《与庞大参书》中写道:“去年兵部勘合,有逃军十分为率、清出三分之例。……迩者郭绣衣按闽,欲立奇功,以邀显擢,故将十年里老,加以必死之刑。或妇翁丁尽,则报其女子,名曰‘女婿军’;或籍前军后,则考其谱图,名曰‘同姓军’;或买绝军田产,则受争田之人告争,名曰‘得业军’。朝锻夕炼,务足三分。……并里老之家,丁户俱尽,而根株犹未息绝。”[56]这种务事株连的“清军”苛政,迫使大量的民户转化为军户,从而也就使更多的户口脱离了官方的控制。明人周忱在分析江南地区的户口流失原因时,认为军匠容隐是逃户的主要去向之一。在福建地区,由于军户原来就占有很高的比重,再加上官府一再逼民为军,此类现象势必更为严重。由此似可得出如下推论:在明初的户籍制度下,军户家族组织的形成可能早于民户,其发展速度也可能快于民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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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32 明代福建的里甲户,最初只是负责办理基层政权的某些公务,此后负担日益加重,成为各级官吏的主要剥削对象。明人何乔远在《闽书》中记述:“里甲之役,其始催征钱粮、勾摄公事而已,后乃以支应官府诸费,若祭祀、乡饮、迎春等事,皆其措办。浸淫至于杂供私费,无名百出,一纸下征,刻不容隐。加以吏皂抑索其间,里甲动至破产。”[57]明初规定,里长户及甲首户必须由里甲内部丁、粮居多者充当,并依据各户人丁事产的变动,每隔十年“大造黄册”,重新编制里甲户籍。然而,由于里甲之役过于烦苛,民间往往花分子户以避重役,甚至千方百计隐瞒户口,使官方的户籍编审失去实际意义。从永乐年间开始,福建各地的里甲户口已经大为减少,里甲组织日趋解体。如仙游县,明初共设有六十四里(图),至永乐、宣德年间,“赋役重并,虎瘴交灾,人户消磨,十去八九。正统、景泰间,只有一十二里。天顺间,又将外县流民附籍,增加为一十四里”[58]。里甲户口的减少与里甲组织的解体,表明官方对里甲户籍已经失去控制,十年一度的户籍编审无法正常进行。因此,至迟在成化、弘治年伺,各地已相继对里甲户籍实行定额管理,其有关赋役也由里长及甲首阶层实行定额承包,基本上不再依据各户人丁事产的变化进行定期的户籍编审。成化七年,安溪县移民康福成兄弟入籍永春县六七都九甲,“顶其绝甲陈佛成户籍,收其随甲田租一百二十石,并其绝甲黄伯孙美安地基及院内废寺墌后头山林等处”[59],当即向里长承诺:“或是现当,约定协当两个月日;或差遣远近长解,路费依照班下丁米科贴;间年杂唤使费,约贴银八钱,不敢反悔。如是出办不前,或子孙不能承当粮差,累负里长,将田业退还,不敢出卖。如有变卖,执合同当官告理。”[60]至成化十年,又由里长立约声明:“愿将绝甲首陈佛成户租民田……出送甲首康福成,前去十年冬下为头管掌,递年随业理纳。……日后但遇均徭,随时征贴里长派科粮派,及带无征米五斗。”[61]由此可见,这一时期永春县的里甲户籍及有关赋役,实际上是责成里长定额承包,而后再由里长向甲首转包。在此情况下,里长户和甲首户是世代相承的,其权利及义务也是相对固定的,从而也就导致了里甲户籍的世袭化与赋役负担的定额化。此后不久,仙游县缙绅郑纪在《新里甲目录序》中,也记述了里甲之役的定额化过程。其略云:“予弟今年备名里正,因会集同事,澡神涤虑,议定供应事,日萃为一录。自圣寿、祀饮而下,至于役夫、什廪之征,量轻酌重,务条类目。……岁计用银不满五百,每甲一岁出银不过二三十两,视诸往年则七八之一。录成,呈白县堂,随与里甲百四十户合盟以坚之,以为一岁共需之则。”[62]据记载,仙游县的里甲之役,原来是按里甲轮流的,“每甲轮一日”。由于每天的支应费用各不相同,这种轮流值日的办法势必导致苦乐不均。经过此次改革之后,每里的全年费用已经相对定额化了,然后再在本里之内按甲分摊,各甲的负担自然也就趋于均衡和定额化。不仅如此,这种相对定额化的赋役负担,既然是由“里甲百四十户合盟以坚之”,可能已经定额承包到户,因而其里甲户籍也是相对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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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34 明中叶前后,为了解决里甲之役苦乐不均的矛盾,福建地方官对有关征派办法进行了一系列改革。[63]其核心内容,是把原来由里甲户轮流承担的“出办上供物料”及“支应官府诸费”,直接摊派到全县的人丁和田亩上。不过,由于这一时期官府对里甲户籍已经失去控制,其摊派办法实际上仍是按里平均分摊的,各里甲的户口只是一种法律虚构。何乔远在《闽书》中记云:“今庶民之家,登册者名为官丁,不登册者名为私丁。……有司编审之时,率视米多寡,量注丁口,皆非实数也。”[64]有些地方官甚至直接按户或按粮摊派人丁,使里甲户口成为一成不变的常数。如万历四十年,永安县令“详请上司,每户额派十丁,不论故绝,永为定式”[65]。康熙二十五年,德化县沿袭明代“成例”,把全县丁粮原额按里甲均摊,“每里编米六百三十余石,派丁二百八十丁。具文详请,永为定例”[66]。由于户籍编审的形式化和里甲之役的定额化,民间在分家时一般也就不再分别立户,而是由派下子孙共同继承原来的里甲户籍,并分担有关义务。因此,明中叶以后,福建的里甲户籍往往成为家族组织的代名词,甚至“每一甲为一姓所据”。试见永春县《荣房郑氏族谱》的有关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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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36 有明之初,朝廷编定民间户口、赋役,各给户由。我仁六公充当四五都一甲(甲首),值壬年策应公务,计管甲三户:本都大帽刘玉,即今溪头张偷;德化石山吴隆;景山李早,即今柯舜、柯兴隆。顺治戊子年,依明制编户籍,吾族仍一甲之班。嗣是军兴旁午,最苦大当,荷先祖默佑,米产如故,实赖一二贤子孙支持之力。康熙二十三年甲子以后,上宪严革里役之弊。至庚午,制台兴公又设均苗法,每班酌定五十三石零。吾族丁米不减于前,邑官吏循私受贿混拨,将户内管甲拨出他班,而本族依旧居四五都一甲十班之首,自古及今,大造编审,米有增减,户头易名,难以详载。康熙辛丑年编审,尚有四十余石,配官丁十丁,户名今称郑泰矣,嗣后又再易郑雄。[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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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38 郑氏在明代属于军户,因而族人不得分户异籍,但清代并无此类禁令,郑氏也始终只有一个里甲户籍。这就表明,郑氏族人不愿另立新的里甲户籍,宁愿对原来的户籍和有关义务实行共同继承。在康熙二十九年以前,郑氏尚有“管甲三户”,而此后则完全由本族成员共同承担各种额定赋役。对郑氏家族来说,从明初至清末,其里甲户籍历来都是全体家族成员的一种认同标志,其户籍管理与赋役征派也历来都是家族内部的一种公共事务。因此,里甲户籍的世袭化与里甲之役的定额化,必然导致家族组织的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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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40 在家族内部,为了共同管理里甲户籍及分摊有关义务,必须采取各种不同的组织形式,以适应族人社会经济地位的不断变化。试以永春县《官林李氏七修族谱》的有关记载为例,探讨家族内部的户籍管理与赋役征派方式的演变。[68]官林李氏定居于明初,至第二代始“立户输粮”,占籍永春县九十都四甲。第三代分家时,“即抽田租一百五十石,以俾子孙轮流听年及十年一次策应大当”。此后至嘉靖年间,“历来长、二、三房轮流听年以及策应大当无异”,其有关役田也由各房轮收轮管。这一时期的李氏族人,共同构成了以平等协作为基础的继承式宗族。嘉靖时,第五世某房族人汉杰“以贫不肖,遂将一百五十石之田献卖郡乡宦王福”,后经呈控,“断令族人敛银赎回”。为此,“长房汉元于嘉靖三十四年集众会议,仍将赎回前田以三房均分,每房得租五十石。里役照原三房拈阄,分月日策应,告官钤印以为定规”。役田由各房分析之后,原来的继承式宗族已经趋于解体,但由于里甲户籍仍是由全体族人共同继承,各种差役必须由各房“协同策应”,因而宗族组织并未完全解体,而是开始向合同式宗族过渡。至万历年间,由于三房之间的贫富分化日益加深,“分月日策应”的平均分摊办法逐渐改为“照丁米”轮流。如万历十七年的《合同》规定:“照丁米六年轮流:长房应听一年;二房应听三年;三房应听二年。”至万历四十六年,“因三房米少,会众再立《合同》,以五年轮流:长房照原一年;二房照原三年;三房只听一年”。这种“照丁米”派役的做法,表明族内各支派之间的人丁和事产是可以相互核算的,因而才有可能依据各房“丁米”的消长而调整其赋役负担。与此同时,各房内部的派役基准也不断下移,原来以三大房为基本成员的合同式宗族又开始趋于解体。万历年间,李氏三大房的役田已陆续被“盗卖”“公卖”,此后虽集资赎回其中一小部分役田,但由于经费出自少数族人,“其田付出银之人管掌”,实际上已演变为“私田”。如云:“二房涌泉公赎回应得之田,私立为听年田,与通族、本房俱无预。”至明末清初,李氏族内的户籍管理与赋役征派已逐渐为少数族人所控制,与此相关的合同式宗族也就随之演变为依附式宗族了。试见清代李氏族人的有关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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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42 其听年,本朝以来俱系二房催办。至顺治十七年,长房始催一年;十八年,三房朝序始催一年。越康熙十一年,三房朝序、朝郡方与二房合约,照丁米听催,五年轮流:二房听四年;三房听一年;长房以米少不与,每年只贴听年人租五石,以为辛劳。而通族复议:杂派繁重之时,每石产贴听年人辛劳银贰钱;如杂派少,每石产只贴银一钱,永以为例。通族听年租,仅有得福插入本户为甲长充银十两,公议将此银置租为听年辛劳之资。……又绝甲林旺存银五两,今康熙五十三年三月,将此银五两买得光降田土名青蛇仔,租贰石一栳,田认回自耕,租纳听年人。……又长房光谋、时钦等贴听催人租五石,总计通族听年租只有六百七十五觔。原本族听年只有一人,因奉宪均苗,拨出本户李重米入二甲内,故于康熙三十三年甲戌正月,再议本族设听年二人,以便催纳。其通族听年租,应照二人均收。其听年二人,涌泉公房递年轮一人出听;传建公房一人,碧溪公房一人,赛赐公房、赛瑞公房共一人,递年轮一人出听;周而复始,不得推诿。若我寨山公房……总计有听年租一千三百一十六觔半,凡系寨山公派诸孙听催,则照人均收此租,或有缺年,则将租存积,粜银再置;通族听年人不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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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44 清代李氏族内的“听年”之人,专门负责催征本族赋税,这无疑是以有效控制各支派的人丁和田产为前提的。因此,这种以家族的名义行使户籍管理权与赋役征派权的“听年”之役,只能由少数财势两全的族人承担,而其余族人则处于无权的依附地位。清初的里甲之役,除了“听年”之外,还有各里甲十年一轮的“大当”之役,其有关费用仍是由族人“照丁米”摊派。如云:“本朝鼎革,诸派浩繁,里役策应俱照丁米。顺治十二年,每丁、石费至三十余两;康熙四年,每丁、石费近三十两;十四年比前较省,费七两;廿四年时正升平,每丁、石费三两。”至康熙五十年,“通县公议,照米递年出银帖解费,县官自收自解,详文府、司、院批准遵行,永革大当名目。”因此,清中叶以后的里甲之役,主要是负责催征所属钱粮花户的田赋。值得注意的是,康熙时因“奉宪均苗”,把李氏族人的部分田产拨归外甲,而李氏家族却并未因此而放弃对有关田赋的催征权,仍是由本族委派“听年”之人统一催征。由此可见,历明清两代,李氏家族始终对本族的人丁和田产实行了有效的控制,从而把全体族人纳入了同一户籍与赋役的共同体。此外,李氏还先后接收了“绝甲顾永贵塔心田共租五十石”,“绝甲林旺存银五两”及“徐福插入本户为甲首充银十两”。这表明李氏家族属于里长户,因而对所属甲首的户籍和田产也有不同程度的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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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46 户籍的世袭化与赋役的定额化,不仅强化了家族组织,而且使某些家族组织发生变形。明人林希元在《家训》中说:“本户先世因人丁稀少,有将养男收入册籍者,以相帮当门户也。今宜以此为诫,已入籍者不许收入家谱。”[69]这就说明,明代福建养子之风的盛行,与户籍的世袭化与赋役的定额化有密切关系。尽管林希元把“养男”视为非类,但既然养子与亲子共同继承同一户籍,实际上也就属于同一家族组织。万历年间,惠安县骆氏家族发生“养男”后裔与嫡系子孙的纠纷,其原因也是在于对里甲户籍的共同继承。据记载,骆氏先人曾将养子“俱收入籍”,共支户役,而又“虑世远健奴乘主,严历传家,族谱记载详悉”。从明初至明后期,“里长差役两房轮当,户下甲长各有分属”。因此,有的养子后裔不甘心被视为非类,“掇采谱记糟粕,声惑宦家代笔志铭”,公然以骆氏嫡系长房自居。[70]清代福建各地的家族组织,虽然对“螟蛉异姓”不无限制,但一般都允许把养子及其后裔收入族谱,并参加有关的祭祖活动,使之成为依附式宗族的正式成员。清人对养子及其后裔的这种宽容态度,固然是现实利害关系使然,但无疑也是为了尊重“共支户役”的历史事实,即所谓“不慎之于始,而慎之于后,亦非折衷办法也”[71]。与此相反,在血缘关系相当密切的族人之间,如果分立若干不同的户籍,却有可能导致家族组织的分化或解体。长汀县《范阳邹氏族谱》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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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48 忆吾家昔年同叶嵩伯公明顶小邹里长,后因小邹绝军(勾补),几累倾家。叶嵩伯公父子袖手旁观,不用半文,曾云永当十甲甲首,誓不当十甲里长。至嘉靖二十一年,廷槐兄弟有违父命,复言十甲(里长)伊亦有分,要得顶当,凂生员马怀芹、马肖乐编立合同,冒名篡顶三番。至隆庆六年,方换廷梅名字顶户,吾家自顶四图四甲里长也。[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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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50 在邹氏族内,由于里甲户籍的分立和变易,使族人之间的矛盾难以调和,直至清末仍有“上、下祠畛域之分”[73],未能形成统一的家族组织。邵武县《黄氏族谱》记载:“我先祖富五公始去建阳,家邵武,占籍四都一图十甲,于是里役起矣。传五世,康九公徙勋潭,产寄五都龚氏户,子恭保公遂改籍八甲,而留水尾者仍故籍。”因此,“邵武黄氏世隶二籍,与它族异”[74]。顺治十六年,康七派下子孙黄应栢等脱离五都户籍,回原籍四都“承役当差”,引起了五都族人的不满,在族谱中记云:“本族应柏带二子发、赞承役,原系八甲白鹿观甲首。因发钱粮数广,带归原户十甲当役,财势两全,不带丁差,丢累黄长一族。”[75]在这里,族人一旦脱离了原来的里甲户籍,实际上也就是脱离了原来的家族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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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52 清中叶前后,福建各地陆续革除了里甲“大当”之役,“摊丁入地”的过程也基本结束,里甲户籍作为赋役征派单位的作用已经不复存在。然而,由于官府未能直接控制各花户的田粮实数,催征赋税仍须借助于里甲户籍,道光年间,诏安知县陈盛韶在《问俗录》中记云:“官陂廖氏、附城沈氏,及为许、为陈、为林,田不知其几千亩也,丁不知其几万户也,族传止一、二总户名入官,如廖文兴、廖日新、许力发、许式甫是也。更有因隐避役徭,数姓合应一户,如李、林等户合为关世贤,叶、赵等户合为赵建兴是也。户长、总催轮流充当者外,有草簿名花户册,按年催输,唯渠是问。无则承差沿流而下,亦有此册,不难逐户征收。”[76]这里的所谓“总户”,即各族世代相承的里甲户籍。有些家族虽有不少新立的钱粮花户,但也仍是附属于原来的里甲户籍,并未脱离家族组织的控制。邵武县《黄氏族谱》记载:“自雍正以来,有积欠之累,乾隆年间又有征谷、采买之累,于是立户纷纷矣。”但与此同时,各花户的田粮却仍是由家族组织统一征收。如云:“本甲向推一人料理承差规礼及钱粮、本仓之事,谓之管年。每岁众派谷若干,以为辛劳之费,凡十五年而一换。……至乾隆十五年,无人接管,三大股始各自料理,立有合同议约。”此外,黄氏还专门提取若干田租,“归册里收,凡本甲立户安粮概不用钱”[77]。有些家族虽然在形式上是由粮差催征本族钱粮,但也始终没有放弃对所属花户的控制权。试见下引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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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54 立认册并约字人林芳章,因李姓前向陈伯炎买断得办理九十都四甲李际盛民册一班,因昔年章祖林允紫向李姓认来办理,亦有立约付李执据,因年久数目舛错,章央公再向李祖友公派下认纳办理。所有粮产,三面核算辖实,不敢含混。既立约后,倘产册内条目若有差错弊混,愿将产册经管付李吊回自办,章不敢生端异言。其工资谷亦依前约,每石米议贴谷乙拾觔。至收产无论官民,时议贴笔资钱乙百贰拾文,其不上亩者当以乙亩为例,亩余者长短随送。约十年一次,章应盘造李姓通族册全本及各户家册,付李收存。今欲有凭,立认册并约字并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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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56 公亲陈映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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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58 光绪七年五月□日,立认册并约字人林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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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60 凭见 林芳好[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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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59462 在这里,每个花户的钱粮数额,必须得到家族组织的确认,而粮差也只有经过家族组织的认可,才有可能直接向花户催征钱粮。因此,家族组织对花户仍然保持有效的控制,而粮差只不过是家族组织的代理人。李氏家族规定,粮差必须定期修订有关册籍,并经由“三面核算辖实”,以免“年久数目舛错”。据记载,光绪二十一年,粮差林氏又再次向李姓“认册办理”,并立约声明:“历年依照册派征付完纳,不敢含混。”[79]由此可见,清后期的钱粮催征体制,仍然是以家族为本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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