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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国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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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二八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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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重光葵见面后没过几个小时,就让我当初南下的预感慢慢地变弱了。从驻华公使和我的谈话中可以听出来,日本目前的兵力大部分都集中在“满洲”和华北地区难以抽身,他们并不想这段时间内上海再出现战事冲突,因为那样有可能会激发抗日运动迅速扩散,如果到了长江流域,集中在这里的日华贸易就会受到严重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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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上一章中提过,1月27日上午的时候,我为了知道日本对华的要求找过高桥少佐,但最终什么也没得到。让人意外的是,1月28日下午,中国政府就乖乖地接受了日本言辞粗鲁的最后通牒,上海市长还签字表示当即生效。这样看来,日本的计划基本成功了,上海的局势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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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8日晚,日本舰队司令盐泽举办鸡尾酒会,邀我参加。临去之前要做些必要的准备,刮刮胡子,换上衣服,做这些的同时,我还在后悔离开遍地新闻的“满洲”来到这里。我原本打算在参加宴会时可以向司令打探一下上海危机的内幕,可现在不抱什么希望了。他跟我说的,大概都是些迫使中国接受日本要求的理由,那些话没有一句不是在替日本做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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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前一天就已经定好了约见时间,是下午5点,在上将的舱房。参加人员有罗伯逊、上将本人和我。上将以鸡尾酒、鱼子酱热情地款待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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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的言语和表情中并没有表现得多么高兴,看来中国政府的言听计从并没有让他兴奋。他最后说,实际上他们的计划和中国政府是否答应那些要求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他说完了这句话,就丢出了一个重量级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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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英语水平很高,用词准确,说话十分谨慎,要仔细斟酌之后才肯出口,所以语速自然非常缓慢。他说:“闸北的情形让我很不满意。你们知道,上海闸北地区的中国人大多都是情绪高涨的反日分子,他们差不多有六十万人。可是在这里开店的日本普通百姓和他们的家人,一共只有六千人,差距实在太大。有消息说,这里的中国警察有很多人离弃了自己的岗位,很有可能将要发生暴乱或是抢劫。鉴于这种情况,我会在今天晚上11点派海军陆战队进入闸北,让他们负责保护日本同胞,维持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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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中国人一定会反抗的,那就意味着战争将不可避免。”我打断他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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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目前的情况是,上海根本就没有日本陆军,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陆军全都在‘满洲’保护日本在‘满洲’的利益,这里只能由海军来负责保护。”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陆海军之间一直在互相争斗,这种事情不止美国一个国家有,日本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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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心再做停留,立即登上舰队司令的小艇,朝岸上直奔,心情紧张得总觉得路上的时间太慢。在上岸之前,盐泽还在那一个劲地向我敬酒。于是,我只得又多喝了两杯鸡尾酒,可总感觉那是我这一辈子喝到的最没有滋味的两杯酒。我当时只顾得想那条消息了:如此重要,很有可能成为我的独家新闻呢。我实在无法将心思都转移到喝酒上,只想马上就把电报发给《纽约时报》,以便可以刊登在最近一期的报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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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上岸后,我急匆匆地赶去写稿。为了赶上发稿,我每写完五行就发一次电报。整篇报道一共发了三百字。发完后,我马上给美国总领事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他听后很是惊慌,我以为他是在替上海即将到来的灾难而担心,没想到却是担心美国人民会因为我的报道受到惊吓,何况他认为这消息并不一定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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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消息一定不可靠。日本总领事半个小时前还到我这里来过,他承诺说,日本提出的书面要求中国已经接受,所以,危机已经不存在,也跟着结束了。你说的事情没有发生,闸北没有发生混乱,更没有暴动或是抢劫。我要求你千万不要把消息发到美国,那样只能造成毫无必要的恐慌。”克宁翰在电话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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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克宁翰说了对不起,稿子已经发出去,我不会把它取消。盐泽司令既然同意我报道这件事,肯定是他觉得这件事有报道的必要,我没有把它隐瞒起来。我还告诉克宁翰,日本海军眼看着陆军在“满洲”耀武扬威,占尽了风头,自己却窝在上海什么也做不了,他们现在很是焦急,正在寻找打仗的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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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跟他说:“等到11点15分,我们再联系吧,到时候你的看法或许会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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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我开始自己做准备,以便更好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事。我找到一辆出租车,租了下来,没有确定租期,因为有可能是无限长。之后,我给宋子文去了电话,将从盐泽处得知的消息告诉了他,并说我已经把内容发给了纽约总部。罗伯逊和我抓紧时间吃了晚饭,然后我们准备了很多空白电报纸,又预备了足够的复写纸,因为每份新闻要保留三个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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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公寓就可以将黄浦江及外滩一角、外白渡桥和日本总领事馆尽收眼底,因为这里是在圆明园路,而且我住在六楼。可以将苏州河与黄浦江交汇的地方看得很清楚,日本领事馆就在交汇处的左侧。晚上10点,天空下起了小雨。罗伯逊和我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已经是10点50。我们头上戴着帽子,身上穿着大衣,目不转睛地看着虹口方向,还一边竖着耳朵,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我们注视的位置是日军的保护区,是租界的一部分。我请来的出租车就停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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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关大楼上的钟声连着响了十一下。之后,城市在黑夜中又变得寂静无声。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走着,一下,两下……四分钟过去了,仍是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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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点5分,远处传来了两声很清晰的枪声。罗伯逊和我都紧张地屏着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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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隔不到几秒,传来了机关枪突突突的响声。我们一秒都不敢耽搁,迅速冲出屋门,到了步行梯,迈着大步快速地跑下楼梯,电梯实在太慢。到了楼下,赶紧钻进出租车内,让司机马上过苏州河,从邮电局大楼那,沿着四川北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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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连的海军陆战队都被日本人调派了过来,他们穿过公共租界的边界,进入了闸北地区。每队士兵中都安排两个人负责举着火把引路。中国的狙击手便借着火光一个挨一个地射击,百发百中。没过多长时间,中枪倒地的日本士兵就躺满了通往上海铁路北站的街道,他们有的受伤,有的已经死去。当时正是1932年1月28日晚上,日军在那之后,战术上有了很大的进步,类似当时的错误,现在是不会再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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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是十九路军在闸北驻守。这支队伍的纪律严明,有高度的革命精神,而且他们早就恨透了侵占中国领土的日本人,抗日情绪特别高。战事开始后不到十分钟,指挥官就命令熄灭光源,闸北顿时漆黑一片,只有日本人举着的火把照亮了自己。当日本人明白过来,命令熄灭火把之后,他们依然暴露在附近公共租界亮着的灯光中。去年9月,日本陆军攻打“满洲”的时候,刚到沈阳附近,中国人就已经慌忙逃窜,如果今天的盐泽司令仍然抱着这种想法,那他真是完全错了。日本海军陆战队终于有所醒悟,11点15分的时候,他们派出一批队员,骑着摩托车沿着四川北路的大部分路段飞快行驶。他们在摩托车上架着机关枪,边行边射,将所有路灯射得一个不剩。街道两边的楼房也是射击的对象,二、三楼的窗户几乎都被射毁。奇怪的是,那条路上的邮电局以南的四个街区,他们丝毫未动。所以,邮电局到河南路那一段,依然是灯火辉煌,交通也是畅行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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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1点半的时候,战斗继续蔓延,大而嘈杂的战斗声传遍了整个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上海市中心竟然发生了一场战斗,实在有些让人无法理解。因为这个,随着战斗的发生,还出现了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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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行无阻的路段,不停地有各色各式的汽车成群结队地开过来,直到禁止通行处才停下。从车上下来的人有男有女,一伙一伙都是美欧人士,他们都穿着晚装,在那有说有笑,气氛欢快热烈。他们大概都是刚从戏院、酒店和家庭宴会中出来,听到这里有“热闹”,所以就过来看看。下着雨的街道上泥泞不堪,他们站在那点上烟,时不时地把酒瓶打开喝几口,或者如果周围有还没关门的咖啡馆,就买来三明治和热咖啡,在那一边吃一边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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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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