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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雍、乾之学术文化(下)——儒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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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于吏治、民生,极尽心力,讲事功,实不讲心性。晚乃遁入于禅,亦与世祖之学佛不同。自命为已经成佛作祖,无所于让。其对儒宗,则敬仰备至,不敢予圣,盖知机锋可以袭取,理道不能伪为也。然所收纯儒之效,远逊康熙朝,即有数理学名臣,亦不过守先朝作养之余绪耳。清一代尊孔之事,莫虔于雍正一朝。后惟末学欲以孔圣救亡复有过量之崇敬,则又非世宗时规模矣。前乎此者,世祖因前代之故,祀大成至圣文宣先师孔子,四配、十哲、两庑及启圣公祠,祀位皆仍其旧。惟顺治十四年,去“大成文宣”四字,改题“至圣先师”。康熙末,跻朱子于十哲,位卜子之次,而从祀增一范仲淹,盖未尝于文庙祀典多所改定也。雍正元年,诏追封孔子五代王爵,于是锡木金父公曰肇圣,祈父公曰裕圣,防叔公曰诒圣,伯夏公曰昌圣,叔梁公曰启圣。孔子父自元以来已封启圣王,明嘉靖时改封公,此为先有之故事。以上四世,则封王自此始。旧称启圣祠,今以启圣王为祠中之一世,改称崇圣祠。清世俗人则称“五王祠”焉。二年,复以祔飨庙庭诸贤,有先罢宜复,或旧阙宜增,与孰应祔祀崇圣祠者,议一再上,于是复祀者六人,曰林放、蘧瑗、秦冉、颜何、郑康成、范宁;增祀者二十人,曰孔子弟子二人:县亶、牧皮,曰孟子弟子四人:乐正子、公都子、万章、公孙丑,曰汉一人:诸葛亮,曰宋六人:尹焞、魏了翁、黄幹、陈淳、何基、王柏,曰元四人:赵复、金履祥、许谦、陈颢,曰明二人:罗钦顺、蔡清,曰清本朝一人:陆陇其。入崇圣祠者一人,宋张迪。陆陇其仕康熙朝,卒于康熙三十一年,距今不过三十二年。陇其笃守程、朱,身殁未久,而公论早定,可见圣祖所倡学风之纯一。以立朝事实论,同寮间颇有异同,如李光地亦以讲学名世,然于陇其之以争捐纳当罢夺官,即以其不谅时艰为罪。光地固以讲学为投时之具者。不数年间,陇其之大名已定,非时论所能游移,则执德固而信道笃者获伸于世。即清全盛时之学术,由此可观其趋向矣。历乾隆至嘉庆朝不改,于从祀不生异议。惟于乾隆二年,复元儒吴澄祀。三年,升有子若为十二哲,次卜子商,移朱子次颛孙子师,不过取其相配平均耳,余无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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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乾间之儒学,天子不自讲学,惟以从祀示好尚,于学术亦有影响。汤斌之人品未必下于陆陇其,然以其学尚陆、王,在道光以前,竟不能言从祀。清之中世,理学守门户甚谨,于此可知。若李光地,不免曲学阿世,亦自谓从事程、朱,正投时好耳,其《语录》谓汤斌以不好朱学,故不甚读朱子书。光地指朱子上时君言事之书,谓龙逢、比干不是过,斌乃折服。斯言故作雌黄,决非事实。汤何尝不服朱子,惟受学于孙夏峰,宗为陆、王,得力有自,非待他人指出朱子有直谏之长而后服之。朱子处仁弱之世,宽大之朝,纵献直言,决无杀身灭族之祸,正谊明道之君子皆能为之。指以示斌,有何可以折服之处。凡光地所言,皆令人不敢置信,而要其揣摩时尚,与乾、嘉以前理学宗传相合,即知清中世之儒,笃信谨守,自是学术趋于一途,虽豪杰各有信仰,然使程、朱能为厉世摩钝之用,则专为学的亦已足矣。汤斌等自信陆、王,初不与程、朱相诋毁,此即太平气象。人品不足企陆陇其、汤斌,而朱、陆异同,争辩不息。“天下无道,辞有枚叶”,此其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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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乾间儒学无争辨,而余事则昌明文学。清沿前代用科举制,又沿明代以八股为科举取士之用。圣祖以身自向学,使天下承风。世宗以政事留心,不足言学问。其振兴文教之事,则于雍正十一年正月,谕各省建立书院,各赐帑银一千两为倡,余令各该省督抚豫筹膏火,以垂永久,不足者在存公银内支用。择一省文行兼优之士,读书其中,使之朝夕讲诵,整躬励行,有所成就,俾远近士子观感奋发,亦兴贤育才之一道,云云。谕中又言:“各省学校之外,每设书院。临御以来,未敕令各省通行,盖欲徐徐有待,而后颁降谕旨。”此为省会遍设书院之始。自明初遍立郡县学,是为学校制。学官本为课士而设,后不能举其职,乃移其事任于书院。夫使回复学校初制,士以学官为师,似不必尽待书院之山长。然延师之道,不可以资格拘,就旧日任用学官之法,求为士子得师,事必无济。又为士人求学而不出乡,声气虽通,见闻不广,终有隘陋之患。清一代学人之成就,多在书院中得之,此固发展文教之一事也。是年四月,诏在京三品以上及外省督抚会同学政,荐举博学鸿词,一循康熙年间故事。是诏未定试期,应诏荐举者人数寥寥。至十三年八月,世宗崩,高宗即位。十一月申谕速行保荐,乃于乾隆丙辰九月己未御试。十月,引见考取博学鸿词刘纶等十五员,授翰林院编修、检讨、庶吉士有差。二年七月,复试续到博学鸿词,授万松龄等四人为检讨、庶吉士。是科取才之意,颇与康熙己未不同,得人亦不及己未之盛。然承平之世,天子右文,海内不但以入彀者为荣,即应试报罢之人,亦享高名于世。科目有灵,即国家无故,此亦世运隆替之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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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一代有功文化,无过于收辑《四库全书》,撰定各书提要,流布艺林一事。自古明盛之时,访求遗书,校雠中秘,其事往往有之。然以学术门径,就目录中诏示学人,如高宗时之四库馆成绩,为亘古所未有。盖其搜罗之富,评骘之详,为私家所不能逮,亦前古帝王所未及为也。《四库全书》之起源,以安徽学政侍读学士朱筠于乾隆三十七年奉购访遗书之诏,奏陈四事:一、旧本抄本,尤当急搜;二、中秘书籍,当标举现有者以补其余;三、著录校雠当并重;四、金石之刻,图谱之学,在所必录。其第二款中有云:“臣在翰林,常翻阅前明《永乐大典》,其书编次少伦,或分割诸书以从其类,然古书之全而世不恒觏者,辄具在焉。臣请敕择取其中古书完者若干部,分别缮写,各自为书,以备著录。书亡复存,艺林幸甚。”内阁议覆内称:“《永乐大典》一书,系永乐初年所辑,凡二万二千九百余卷,共一万一千九十五册。旧存皇史庞,复经移置翰林院典籍库,扃贮既久,卷册又多。派员前往库内逐一检查,据此书移贮之初,本多缺失,现在存库者共九千余本,较原目数已悬殊。”等语。又奏:“校核《大典》,就翰林院设办事之所,并拟定条例进呈。”奉旨:“依议,将来办理成编时,著名《四库全书》。”是《四库全书》之取名,本为辑《大典》中轶书而起。事在三十八年二月二十一日。至三月间,办理《四库全书》处又奏:“遵旨排纂《四库全书》,仰蒙皇上指示,令将《永乐大典》内原载旧本酌录付刊,仍将内府所储、外省取采以及武英殿官刻诸书,一并汇齐缮写,编成四库,垂示无穷。”等语。是知前此奉旨,定名《四库全书》,帝早有编定群籍之意,方使《四库全书》名实相称。是为今存《四库全书》办理之原委。又其必为提要,最为四库馆中裨益艺林之伟举,其端亦自朱筠发之。其奏陈四事中第三款云:“前代校书之官,如汉之白虎观、天禄阁集诸儒校论异同及杀青,唐、宋集贤校理,官选其人,以是刘向、刘知幾、曾巩等并著专门之业。历代若《七略》、《集贤书目》,其书具有师法。臣请皇上诏下儒臣,分任校书之选,或依《七略》,或准四部,每一书上,必校其得失,撮举大旨,叙于本书首卷,并以进呈,恭俟乙夜之披览。臣伏查武英殿原设总裁、纂修、校对诸员,即择其尤专长者,俾充斯选,则日有课,月有程,而著录集事矣。”后来提要规程,实定于此。朱筠与弟大学士朱珪齐名,性情品行,学问文章,具载清《国史·儒林传》。私家为作传记尤多,清史不应无传。他且不论,即此《四库》开馆、《大典》辑轶两事,皆自筠发其端,为一代文化述其源流,亦不应不有传载,而《清史稿》竟遗之,此为遗漏之最难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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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朝武英殿刊版之书及御纂、御定、御制之书,较之康熙朝更多,具在《宫史》,不备列。其搜采各书,兼有自挟种族之惭,不愿人以“胡”字、“虏”字、“夷”字加诸汉族以外族人,触其忌讳,于是毁弃灭迹者有之,刊削篇幅者有之。至明代野史,明季杂史,防禁尤力,海内有收藏者,坐以大逆,诛戮累累。以发扬文化之美举,构成无数文字之狱,此为满、汉仇嫉之恶因。统观前史,暴君虐民,事所常有,清多令主,最下亦不失为中主,宜可少得罪于吾民,而卒有此涂毒士大夫之失德。今文字狱已有专辑,其不出于档案者,余亦稍有搜辑,当别成专著,不能列入本篇。惟乾隆以来多朴学,知人论世之文易触时忌,一概不敢从事,移其心力毕注于经学,毕注于名物训诂之考订,所成就亦超出前儒之上。此则为清世种族之祸所驱迫,而使聪明才智出于一途,其弊至于不敢论古,不敢论人,不敢论前人之气节,不敢涉前朝亡国时之正义。此止养成莫谈国事之风气,不知廉耻之士夫,为亡国种其远因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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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狱不暇细数,果属触犯而成狱,虽暴犹为罪有可加,谓其为违梗也。即无意中得违梗之罪,而遽戮辱,犹谓使人知有犯必惩,不以无意而解免之,所以深惩违梗之嫌疑也。雍、乾间文字之狱,有最难解者三事。谢济世注《大学》,从《礼记》本,不从朱子《四书集注》本,不用程子所补《格致传》。顺承郡王锡保参奏济世谤毁程、朱。此因济世以参世宗所倚任之田文镜得罪,希意摭拾其过。然《礼记》亦颁定之经书,既与《四书》并行,信此信彼,必无大罪。乃世宗则云:“朕观济世所注之书,意不止谤毁程、朱,乃用《大学》内‘见贤而不能举’两节,言人君用人之道,借以抒写其怨望诽谤之私也。其注有‘拒谏饰非,必至拂人之性,骄泰甚矣’等语。观此则谢济世之存心,昭然可见。”云云。遂深辨田文镜之不当参,己之非拒谏,令议济世罪。九卿等议斩立决,后得旨免死,交锡保令当苦差,效力赎罪。此谢济世之幸而不死,后卒释回而以名臣传于世者也。夫济世既注经文,经文自是如此意义,而竟议斩。则如宋儒之说经,多涉事理者,圣经贤传,孰非警戒人君之语,一涉笔即得死罪,程、朱皆寸磔而有余矣。乾、嘉间天下贬抑宋学,不谈义理,专尚考据,其亦不得已而然耳。故清一代汉学之极盛,正士气之极衰,士气衰而国运焉能不替。此雍、乾之盛而败象生焉者一也。陆生枏作《通鉴论》今已不见其书。生枏与济世,均广西人,得罪亦同时,同在锡保军前,为锡保所奏。世宗逐条谕驳,所引原文,具在《东华录》。可见生枏就《鉴》论《鉴》,所见与世各有异同,要是作论本色,绝无桀骜不驯耸听激变之语。一曰论封建,则云:“封建之制,古圣人万世无弊之良规,废之为害,不循其制亦为害,至于害深祸烈,不可胜言。”又云:“圣人之世,以同寅协恭为治。后世天下至大,事繁人多,奸邪不能尽涤,诈伪不能尽烛。大抵封建废而天下统于一,相既劳而不能深谋,君亦烦而不能无缺失。始皇一片私心,流毒万世。”等语。二曰论建储,则云:“储贰不宜干预外事,且必更使通晓此等危机。”又云:“有天下者不可以无本之治治之。”等语。三曰论兵制,则云:“李泌为德宗历叙府兵兴废之由,府兵既废,祸乱遂生,至今为梗,上陵下替。”又云:“府兵之制,国无养兵之费,臣无专兵之患。”等语。四曰论隋炀帝,则云:“后之君臣,傥非天幸,其不为隋之君臣者几希。”等语。五曰论人主,则云:“人愈尊,权愈重,则身愈危,祸愈烈。盖可以生人杀人赏人罚人,则我志必疏,而人之畏之者必愈甚。人虽怒之而不敢泄,欲报之而不敢轻。故其蓄必深,其发必毒。”等语。六曰论相臣,则云:“当用首相一人,首相奸谄误国,许凡欲效忠者,皆得密奏,即或不当,亦不得使相臣知之。”又云:“因言固可知人,轻听亦有失人。听言不厌其广,广则庶几无壅;择言不厌其审,审则庶几无误。”又云:“为君为臣,莫要于知人而立大本,不徒在政迹,然亦不可无术相防。”等语。七曰论王安石,则云:“贤才尽屏,咨谋尽废,而己不以为非,人君亦不知人之非,则并圣贤之作用气象而不知。”又云:“笃恭而天下平之言,彼固未之见;知天知人之言,彼似未之闻也。人无圣学,能文章,不安平庸,鲜不为安石者。”等语。八曰论无为之治,则云:“虽有忧勤,不离身心;虽有国事,亦第存乎纲领。不人人而察,但察铨选之任;不事事而理,止理付托之人。察言动,谨几微,防谗间,虑疏虞,忧盛危明,防微杜渐而已。至若笾豆之事,则有司在。”又云:“绛度数谏,异镈顺从,是以陷于朋比而不知。盖有圣功即有王道,使徒明而不学,则人欲盛而天理微,固不能有三代之事功。至力衰而志隳,未有能如其初。”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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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皆世宗所举《通鉴论》之原文,驳其是非可也,竟曰:“罪大恶极,情无可逭,将陆生枏军前正法,以为人臣怀怨诬讪者之戒。”云云。夫《通鉴论》原文必甚多,世宗特挑出此八端,必以其为罪恶所在无过于此数语。今试由读《史》读《鉴》者平心论之,有一语可致杀身否?即其论人君而作危词,古所云“城高池深,兵甲坚利,不得人和,委而去之”,此乃“寡助之至,亲戚畔之”之定理。温公作《通鉴》本以为法为戒之故,分别诏人。学者能加以发挥,正是忠君爱国之真意。以此掇杀身之祸,复谁乐致力于史实以与国家社会相维系乎?乾、嘉学者,宁遁而治经,不敢治史。略有治史者,亦以汉学家治经之法治之,务与政治理论相隔绝。故清一代经学大昌,而政治之学尽废,政治学废而世变谁复支持,此雍、乾之盛而败象生焉者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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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嘉铨为故父会一请谥。又请将汤斌、范文程、李光地、顾八代、张伯行及其父会一从祀文庙,事在乾隆四十六年。奉旨拿交刑部治罪,并查伊家有无狂悖不法字迹。此为因冒昧渎奏而引入文字之狱。有司查得嘉铨所著书籍,嘉铨主聚徒讲学,其文有云:“朋党之说起而父师之教衰,君亦安能独尊于上哉?”谕旨则云:“显悖世宗《御制朋党论》。”又有“为帝者师”之句,则云:“无论君臣大义,不应妄语,即以学问而论,内外臣工各有公论,尹嘉铨能为朕师傅否?”又著有《名臣言行录》,胪列本朝大臣。则云: “朱子当宋式微,又在下位。今尹嘉铨欲于国家全盛之时,妄生议论,实为莠言乱政。”又自称古稀老人。则云:“朕御制《古稀说》,颁示中外,而伊竟以自号。”云云。嘉铨不以朋党为非,又袭讲学家自重之习,学孟子“为王者师”之说,纂集当代大臣言行,乃留心文献之要务。七十曰古稀,自杜工部有此诗句,人尽习称,岂可以帝王专其利?高宗于上年刚及七十,自称“古稀天子”。嘉铨之称古稀,是否在其后,今尚未明,姑不论。此外日记中家庭琐屑语,即有迂腐可笑,岂有杀身之罪?乃大学士等竟定拟凌迟处死,家属缘坐。满廷无救正之言,惟以逢迎为宰相之责,是何气象?特旨改绞立决,免其凌迟及缘坐,谓之加恩,是此案归结。而谕旨又特提嘉铨二罪:因日记中记有任大理卿时,与刑部签商缓决事。谓之“市恩”。又称大学士、协办大学士作“相国”。则云:“明洪武时已废宰相,我朝相沿不改。祖宗至朕,临御自以敬天、爱民、勤政为念,复于何事,借大学士之襄赞?昔程子云‘天下治乱系宰相’,止可就彼时阊冗而言。我国家世世子孙,能以朕心为心,整纲维而勤宵旰,庶几永凝庥命,垂裕万年。”云云。此则视大学士为赘疣。谓清沿明制,不设宰相,则不知明大学士五品后来兼尚书、宫保,其位乃尊,何云大学士非宰相?清则大学士正一品礼绝百僚,何得云非宰相?有宰相便是阘冗,并戒世世子孙,不许倚任大臣襄赞,此真亡国之言。是以当时之大学士,只能希意议尹嘉铨之凌迟缘坐矣。孟子所谓:“之声音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士止于千里之外,则谗谄面谀之人至矣。与谗谄面谀之人居,国欲治可得乎?”当时自大学士以下,孰非谗谄面谀。又是何气象?天之厚清,实异寻常。康熙六十一年,享国之久,古已仅有。高宗二十五岁始即位,自称在位六十年必退休,居然满六十年,以八十六岁之年,内禅仁宗,称太上皇训政,逾三年,以嘉庆四年正月始崩,享寿至八十九岁。西陲拓地万里,臣属至葱岭以西,卫藏以外。国内太平,文治自然兴起。而顺、康、雍、乾四朝,人主聪明,实在中人以上,修文偃武,制作可观。自三代以来,帝王之尊荣安富,享国久长,未有盛于此时者也。而乃盈满骄侈,斩刈士夫,造就奴虏,至亡国无死节之臣,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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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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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嘉、道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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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内 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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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间,高宗常自言,践阼之初,即以周甲归政告天。至六十年九月初三日辛亥,帝御勤政殿,召皇子、皇孙、王公、大臣入见,宣示立皇十五子嘉亲王永琰为皇太子,以明年丙辰为嗣皇帝嘉庆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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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遵世宗家法,不立太子,惟密定皇储,缄名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始于乾隆元年,密定元后孝贤皇后所生皇二子永琏为太子。三年殇,追赠为皇太子,谥端慧,时仁宗未生。至三十八年,仁宗生十四岁,被密建为太子。至六十年九月辛亥,集王公、百官御勤政殿启密缄,立为太子,并命太子名上一字改书颙字,是为嘉、道两朝帝讳自避习用字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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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辰元旦,举行授受大典。帝侍太上皇帝诣奉先殿、堂子行礼,遣官祭太庙后殿。太上御太和殿,亲授帝宝。帝跪受宝,太上受贺毕还宫,帝即位受贺。奉太上传位诏书,颁行天下,覃恩有差。太上以宁寿宫为颐养之所。太上有所行幸,帝必从。帝听政,必御乾清门;在圆明园,则御勤政殿。三年之中,太上训政。当乾隆之季,高宗倦勤,和珅用事,帝之得与否,和珅颇有关系。既受内禅,高宗已称太上,耄而健忘,和珅颇能左右其意指。清世所传如是,然无正大之纪载。及阅《朝鲜实录》颇足征实,节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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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正宗实录》:二十年,即清嘉庆元年,三月十二日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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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见回还进贺使李秉模等,上曰:“太上皇筋力康宁乎?”秉模曰:“然矣。”上曰:“新皇帝仁孝诚勤,誉闻远播云。然否?”秉模曰:“状貌和平洒落,终日宴戏,初不游目,侍坐太上皇,上皇喜则亦喜,笑则亦笑。于此亦有可知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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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秉模于二月十九日乙未,先有驰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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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九日平明,因礼部知会,诣圆明园。午后,与冬至正、副使入山高水长阁。太上皇帝出御阁内后,入参内班,礼部尚书德明引臣等及冬至正、副使至御榻前跪叩,太上皇帝使阁老和珅宣旨曰:“朕虽然归政,大事还是我办。你们回国问国王平安,道路遥远,不必差人来谢恩。”中略。黄昏时,太上皇帝从山高水长阁后御小舫,嗣皇帝亦御小舟随之,又令臣等乘舟随后,行数里许下船,入庆丰图。太上皇帝御楼下榻上,嗣皇帝侍坐,设杂戏赐茶。使内侍引臣等乘雪马行,一里许下岸,仍为引出退归。中略。臣等使任译问:“从今以后,小邦凡有进奏进表之事,太上皇帝前及嗣皇帝前,各进一度耶?”答云:“现今军机姑未定例,当自有文书出去云。”申后,礼部又送上马宴桌于馆所。二十六日,礼部知会有传谕事件,年贡、庆贺各该正、副使明日赴部。故二十七日巳时,臣等及冬至正、副使与任译诣礼部,则员外郎富森阿誊示传谕事件,以为贺使带来三起方物,业经钦奉敕旨移准于下次正贡。再现奉敕旨:“此后外藩各国,惟须查照年例,具表赍贡,毋庸添备贡物于太上皇帝、皇帝前作两分呈进。”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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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此则内禅以后,依然政由太上,而和珅为出纳帝命之人,对外使且然,一切政务可想。但多一已显明之嗣皇帝,到处侍游侍宴,以全神贯注太上、和珅喜怒而已。此为仁宗动心忍性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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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二十一年,即嘉庆二年,二月十七日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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