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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诠释研究 五 重言词的界定及今文《尚书》重言词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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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文《尚书》叠用的两个音节不一定都是重言词,重言词的单音节也不一定都没有意义,那么,怎样划分重言词和词的重叠的界限?我们认为吕叔湘先生对重言词的界定符合今文《尚书》的语言实际情况,当然也符合整个文献语言的实际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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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叔湘先生《中国文法要略》把重言词分为“不叠不能用”和“不叠也能用”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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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叠不能用”,单字无义,两个音节重叠等于一个词素。所有的学者对这一类“不叠不能用”的重言界定为重言词是没有异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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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叠也能用”“单字原来有意义,重叠起来还是这个意义。所以要重叠,为的是要增多一个音缀”。“不叠也能用”的重言词实际上也仅有一个词素,这类重言词的第二个音节近似词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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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叠也能用”的这类重言词和附音词很相似。古文《尚书》的《虞夏书·五子之歌》“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句,《孔传》:“懔,危貌。”“懔乎”是附音词。“懔”和“懔乎”义同。古文《尚书》的《周书·泰誓》“百姓懔懔”句,《孔疏》:“懔懔是怖惧之意”。“懔懔”是重言词。懔,不叠也能用。重言词意稍有不同。历代诗家说《诗》,往往“以重言释一言”,即用重言词替代附音词。如《秦风·黄鸟》“惴惴其栗”。《毛传》:“栗栗,惧也。”“其栗”和“栗栗”相同。《诗经》还有主语相同,在相同的谓语位置上或用重言词或用附音词的。如《邶风·北风》有“雨雪其霏”句,《小雅·采薇》有“雨雪霏霏”句。“其霏”和“霏霏”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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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叠也能用”的这类重言词和联绵词也有相似之处。“袅”为轻盈柔美的样子。宋柳永“鱼市孤烟袅寒碧”之“袅”是也。“袅袅”义为“体态柔美的样子”,明陆采《明珠记》“袅袅仙姿娇羞终是女孩儿”之“袅袅”即是。“袅娜”是一个双声联绵词,义亦为“体态柔美的样子”,唐韩偓《袅娜》诗“袅娜腰肢淡薄妆”之“袅娜”即是。又如“婷婷”与“娉婷”。“娉婷”是一个叠韵联绵词,义为“姿态轻盈美妙的样子”,唐白居易《昭君怨》诗“明妃风貌最娉婷”之“娉婷”即是。“婷婷”义亦为“姿态轻盈美妙的样子”,宋陈师道《黄梅》诗“冉冉梢头绿,婷婷花下人”之“婷婷”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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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重言词和词的重叠的区别标准是什么?这牵涉到如何区别词和词组。王力先生认为词和词组之间没有绝对的界限。语法著作也多避免讨论这一问题。可知这一问题三言两语是讲不清楚的。我们认为重言词是复音单纯词,是某一单字约定俗成的重叠,词形具有稳固性,词义也具有稳固性,在各种语境中其语法意义和词汇意义是稳定的。单字间没有复杂的语法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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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讳言,今文《尚书》也有几例单字意义与重言的语义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不叠也能用”的重言。这类重言实际上预示着汉语重言现象的一种新的发展趋势,重言不仅仅是一种构词手段,而且也是一种修辞手段,我们称这一种重言现象为重言修辞。重言修辞的单字意义虽然与重言语义有联系,但这一种语义联系不是两者相同相似,也不是相对相反,而是重言语义表示单字意义的范围扩大或性质状态的程度加深。例如:曹植《与杨德祖书》:“人人自谓获灵蛇之珠,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人人”不等于“人”,而是“每一个人”。“家家”不是“家”,而是“每一家”。实际上重言修辞两个重叠的单字,一个单字意义没有变化,一个单字的词汇意义弱化了,语法意义强化了。两个单字重叠并不是“增多一个音缀”,而是两个音节都有意义,不是有词汇意义,就是有语法意义。两个单字重叠的目的是加强语言的表达效果。从语法的角度分析,重言修辞的音节重叠构成的也是重言词组。重言词“不叠也能用”的单字与重言词的语义联系不是这样。以重言词与单字语义相同者为例。《西厢记·酬韵》:“侧着耳朵儿听,蹑着脚步儿行,悄悄冥冥潜潜等等,等我那齐齐整整,袅袅婷婷姐姐莺莺。”“悄悄”即“悄”,“冥冥”(《诗集传》:“昏晦也。”)即“冥”(《小雅·斯干》毛亨《传》:“窈也。”),“潜潜”即“潜”,“等等”即“等”,“齐齐”即“齐”,“整整”即“整”,“姐姐”义为“姐”,“莺莺”即为“莺”,重言词和单字不过是表示动作状态和人物名称的两种不同的语言形式。在现代汉语中,两个同形音节的重叠基本都是重言修辞。如果是名词,则表示概念范围的扩大;如果是动词形容词,则表示动作或性质状态程度的加深。当然也有两个音节的重叠构成重言词的,只是数量很少,例如人的乳名、昵称等表示亲属称谓的重言词,多是借用近代汉语的成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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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必须用发展变化的眼光审视重言现象的发展变化,既要把重言词和重言词组区别开来,又要把重言词和重言修辞区别开来。在单音节为主的上古时代,分析重言现象主要是区别重言词和重言词组;中古以降,分析重言现象主要是区别重言词和重言修辞。我们认为重言词的类型标准主要考察重言内部单音节之间的语义关系,可以看出,重言具有一个词素是重言词,重言有两个词素如构成语法结构的变化则是重言词组,如重言语义表示单字意义的范围扩大或性质状态的程度加深则是重言修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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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文《尚书》的重言词除了动词性重言词占有一定比例的个性语言特点外,还具有显明的时代特征。语言是社会进程忠实的记录者,社会的变化首先引起词汇的变化。“任何言语社群的语言在观察者看来总是一个复杂的信号系统……一种语言在任何时刻呈现在我们面前的都是词汇和语法习惯的稳定结构。然而这是一种错觉,每一种语言时时刻刻都在经历着缓慢而不断的语言演变过程。”[22]今文《尚书》重言词体现同时代语言的稳定性,《虞夏书》共有重言词15个,在《诗经》中复现了9个(安安、汤汤、荡荡、浩浩、烝烝、穆穆、兢兢、业业、跄跄),且意义完全相同,复现率高达60%。今文《尚书》重言词和《诗经》重言词的语用比较证明了今文《尚书》的重言词具有显明的时代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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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伍宗文:《先秦汉语复音词研究》,巴蜀书社,2001年,页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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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向熹:《简明汉语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年,页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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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杨伯峻、何乐士:《古汉语语法及其发展》,语文出版社,2001年,页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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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周秉钧:《白话尚书》,岳麓书社,1990年,页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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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周秉钧:《尚书易解》,岳麓书社,1984年,页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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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清)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中华书局,十三经清人注疏点校本,1986年,页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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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周秉钧:《尚书易解》,岳麓书社,1984年,页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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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清)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中华书局,十三经清人注疏点校本,1986年,页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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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唐)孔颖达:《尚书正义》,中华书局,1979年,页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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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向熹:《简明汉语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年,页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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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蒋冀骋:《近代汉语词汇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页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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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周秉钧:《尚书易解》,岳麓书社,1984年,页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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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周秉钧:《尚书易解》,岳麓书社,1984年,页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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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周秉钧:《尚书易解》,岳麓书社,1984年,页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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