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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华夏先祖的传说与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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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五帝本纪》里主要记载的，是传说时代的五位帝王，除了黄帝以外，还有颛顼、帝喾、帝尧和帝舜。“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自颛顼起，包括以后的中华民族，都自认是黄帝和这“二十五子”的后代。那么，似乎我们也可以这样认为，一部浩瀚的二十四史，就是从黄帝家族开始讲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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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帝本纪》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出中国古代王朝更迭的两个范本悄然形成。炎、黄时期的讨伐无道，简直就是日后汤武伐夏、武王灭商的翻版，一个朝代由盛转衰，到了末期昏庸无道，于是明君修德，逐渐获得民众的拥戴，继而通过正义的战争取而代之，“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这无疑是王朝更替的第一条途径；而另一方面，尧、舜之间的禅让贤良对后世影响也相当深远，《五帝本纪》、《吴世家》和《伯夷列传》都提到禅让传统，禅让成为后世朝代更替的第二个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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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其中很可能掺杂了后人对于上古政治的揣测和加工，但一卷《五帝本纪》无疑成了中国古代王朝兴替轮回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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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五帝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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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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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尧者，放勋。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1]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不舒[2]。黄收纯衣，彤车乘白马。能明驯[3]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便[4]章[5]百姓[6]。百姓昭明，合和万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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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命羲、和，敬顺昊天，数法[7]日月星辰，敬授民时[8]。分命羲仲，居郁夷，曰旸谷。敬道[9]日出，便程[10]东作[11]。日中，星鸟，以殷[12]中春。其民析[13]，鸟兽字[14]微[15]。申命羲叔，居南交。便程南为[16]，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中夏。其民因[17]，鸟兽希[18]革。申命和仲，居西土，曰昧谷。敬道日入，便程西成[19]。夜中，星虚，以正中秋。其民夷易[20]，鸟兽毛毨[21]。申命和叔；居北方，曰幽都。便在伏[22]物。日短，星昴，以正中冬。其民燠[23]，鸟兽氄[24]毛。岁三百六十六日，以闰月正四时。信[25]饬[26]百官，众功[27]皆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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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曰：“谁可顺[28]此事？”放齐曰：“嗣子丹朱开明。”尧曰：“吁！顽[29]凶[30]，不用。”尧又曰：“谁可者？”讙兜曰：“共工旁[31]聚布[32]功，可用。”尧曰：“共工善言，其用[33]僻[34]，似恭漫[35]天，不可。”尧又曰：“嗟，四岳，汤汤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有能使治者？”皆曰鲧可。尧曰：“鲧负[36]命毁[37]族，不可。”岳曰：“异哉，试不可用而已[38]。”尧于是听岳用鲧。九岁，功用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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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曰：“嗟！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39]命，践[40]朕位？”岳应[41]曰：“鄙德忝[42]帝位。”尧曰：“悉[43]举[44]贵戚及疏远隐匿者。”众皆言于尧曰：“有矜[45]在民间，曰虞舜。”尧曰：“然，朕闻之。其何如？”岳曰：“盲者子。父顽，母嚚[46]，弟傲，能和以孝，烝烝[47]治[48]，不至奸[49]。”尧曰：“吾其试哉。”于是尧妻[50]之二女，观其德于二女。舜饬[51]下二女于妫汭，如[52]妇礼。尧善之，乃使舜慎和[53]五典，五典能从[54]。乃遍入[55]百官，百官时[56]序。宾[57]于四门，四门穆穆[58]，诸侯远方宾客皆敬。尧使舜入山林川泽，暴风雷雨，舜行不迷[59]。尧以为圣，召舜曰：“女[60]谋事至[61]而言可绩[62]，三年矣。女登帝位。”舜让[63]于德不怿[64]。正月上日，舜受终于文祖。文祖者，尧大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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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帝尧老，命舜摄行[65]天子之政，以观天命。舜乃在[66]璿玑玉衡，以齐[67]七政。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辩于群神。揖[68]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牧，班[69]瑞。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祡[70]，望秩于山川。遂见东方君长，合[71]时月正[72]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为挚，如[73]五器，卒乃复[74]。五月，南巡狩；八月，西巡狩；十一月，北巡狩：皆如初。归，至于祖祢庙，用特牛礼。五岁一巡狩，群后四朝。遍告以言，明试[75]以功，车服以庸[76]。肇[77]十有二州，决[78]川。象[79]以典刑，流[80]宥五刑，鞭作官刑，扑[81]作教刑，金[82]作赎刑。眚[83]灾过，赦；怙终贼，刑。钦[84]哉，钦哉，惟刑之静[85]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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讙兜进言共工，尧曰不可而试之工师，共工果淫辟[86]。四岳举鲧治鸿水，尧以为不可，岳强请试之，试之而无功，故百姓不便[87]。三苗在江淮、荆州数[88]为乱。于是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89]北狄；放讙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90]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四罪而天下咸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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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令舜摄行天子之政，荐[91]之于天。尧辟[92]位凡二十八年而崩。百姓悲哀，如丧父母。三年，四方莫举乐，以思尧。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93]授舜。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94]；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尧崩，三年之丧毕，舜让辟[95]丹朱于南河之南。诸侯朝觐者不之[96]丹朱而之舜，狱讼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丹朱而讴歌舜。舜曰“天也”，夫而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是为帝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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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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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学者多称[97]五帝，尚[98]矣。然《尚书》独载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99]先生难言之。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100]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101]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102]矣，顾弟[103]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书》缺有间[104]矣，其轶[105]乃时时见于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106]浅见寡闻道也。余并论次[107]，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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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史记》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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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司马迁从五帝说起，难道意味着五帝之前就没有传说故事了么？事实并不如是，唐代的司马贞曾经为伏羲氏、女娲氏和神农氏补写过《三皇本纪》，司马贞所知道的故事，司马迁怎会不知道呢？“惟昔黄帝，法天择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太史公自序》），原来按照司马迁的观点，黄帝是上古时代规划经纬、将人类带入文明社会的了不起的人物，故而追根溯源的初始理应便是黄帝了。同时，司马迁没有将历史继续向前推衍的另一个原因，则是由于他非常谨慎。在他看来，很多有关黄帝的传说已不“雅驯”，也就是说不够典雅，不够合理，至于三皇之类的传闻更是真伪莫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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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文献中关于黄帝、颛顼和帝喾的传说语焉不详，而对尧和舜的记载较多，这恐怕是因为尧舜时代发生过一件对后世影响深远的事件——禅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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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尧有着显赫的身世，他的父亲帝喾是黄帝的曾孙，他和哥哥都曾君临天下。传说帝尧在位时，实施过两项重大的工程，一是命令羲氏、和氏兄弟制定历法，二是命鲧治理水患，对于农业社会而言，这都是极其重要的举措。然而前者成功了，后者却失败了，失败的原因被认为是帝尧听信了身边大臣四岳的建议，所任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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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舜所处的大致是酋邦时代，此时已经出现了个人性质的权力，最高领袖拥有决断权，甚至还有对其他成员的惩治权，并能将这种权力授予继承人。在帝尧身边，四岳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向尧举荐鲧去治水，也曾推选舜作为继承人，但只是作为帝王的参谋而已，实际权力还是掌握在帝尧手中。帝尧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大约是命鲧治水，而最为重要的决定则是禅位给虞舜，将最高权力授予一个血缘疏远的普通平民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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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帝到帝尧，帝位一直在黄帝家族中传承。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传统，在帝尧看来未必是完美的制度，据说他的兄长帝挚就是因为在政治上作为不大，才把帝位让给了更具才华的弟弟。不过，挚和尧毕竟是嫡系的禅让，当帝尧向四岳咨询继承人的时候，他的视野已经放及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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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虽然也是黄帝的后裔，但已经几世为民，这时是个在河边打鱼制陶谋生的年轻小伙。舜因为孝行而被四岳看重，但即使有四岳的举荐，帝尧也不会轻易将帝位传给他，而要经过慎重的考察。帝尧先是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他，同时让九个儿子与之相处观察他，一来以此考核舜的品德能力，二来舜因此也成了帝尧家族的成员。舜尽量与顽父嚚母，以及骄傲的弟弟和睦相处，并在与诸侯远方宾客的交往中得到认可，这样一去就是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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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之帝尧开始了第二轮测试，他命舜摄行天子之政，逐渐放权给他。这时的舜拥有了一定的实际权力，微露锋芒，除了按照帝尧的指示巡视四方，还诛杀流放共工、讙兜、三苗和鲧以平民愤，这一铺垫使其在摄行八年服丧三年后践位。事实上，帝尧在选择继承人的问题上，除舜以外，儿子丹朱也是重要人选。但他深知将天下授予舜，儿子丹朱利益受损而天下得利；倘若授予丹朱，那么丹朱虽然得利，却会祸及天下。于是经过长时间考察和一步步放权，帝尧考虑到“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终于将虞舜推荐给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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