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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帝王相处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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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分裂割据的一个时期,各国之间征伐不断,而国家内部的矛盾冲突也呈现出异常紧张的态势。在南朝时期,皇权的处境十分微妙,既需要扶植寒门庶族以对抗门阀士族,又需要时刻提防宗室、方镇势力对于权力的觊觎,而权势日益增长的寒门势力也逐渐成为皇权巩固的腹心之忧。在错综复杂的情势下,皇权的取得形式往往伴随着叛逆与篡弑,这是迥异于前后各朝代的一个显征。禅让和权臣反叛的王朝更替模式成为主要的表现形式,刘裕代晋,宋、齐、梁三朝易代,大抵如此。而同一王朝内部的权力呈递则较多通过废立的方式来加以实现。行废立之事风险极高,能行废立之事的大臣本身必须具备极高的威望或权力,成功则不免功高震主,为新主猜忌防范;失败则更是身败名裂,家族遭殃。正因为需要承担极大的政治风险,大臣自立为帝者寥寥无几,更多的是通过参与废立来兼顾掌权与改革这两方面的目的。谢晦和沈庆之作为刘宋王朝的股肱大臣,他们跌宕起伏的人生轨迹与行废立之事互为因果,具有时代的典型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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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选录《谢晦列传》和《沈庆之列传》,试图通过具体的历史分析,揭示他们在与各方势力的较量中成败得失所体现出的借鉴意义,重现风云变幻的历史真相,以期有助于理解废立之事在历史进程中所包蕴的两难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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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谢晦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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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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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晦字宣明,陈郡阳夏人也。祖朗,东阳太守。父重,会稽王道子骠骑长史。兄绚,高祖镇军长史,蚤[1]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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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初为孟昶建威府中兵参军。昶死,高祖问刘穆之:“孟昶参佐,谁堪入我府?”穆之举晦,即命为太尉参军。高祖尝[2]讯囚,其旦刑狱参军有疾,札[3]晦代之,于车中一览讯牒,催促便下。相府多事,狱系殷积,晦随问酬辩,曾无违谬。高祖奇之,即日署[4]刑狱贼曹,转豫州治中从事。义熙八年,土断侨流郡县,使晦分判扬、豫民户,以平允见称[5]。入为太尉主簿,从征司马休之。时徐逵之战败见[6]杀,高祖怒,将自被甲登岸,诸将谏,不从,怒愈甚。晦前抱持高祖,高祖曰:“我斩卿!”晦曰:“天下可无晦,不可无公,晦死何有!”会[7]胡藩已得登岸,贼退走,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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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为[8]荆州,甚有自矜[9]之色,将之[10]镇,诣从叔光禄大夫澹别。澹问晦年,晦答曰:“三十五。”澹笑曰:“昔荀中郎年二十七为北府都督,卿比之,已为老矣。”晦有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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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江陵,深结侍中王华,冀以免祸。二女当配彭城王义康、新野侯义宾。元嘉二年,遣妻曹及长子世休送女还京邑。先是景平中,索虏为寇,覆没河南。至是上欲诛羡之等,并讨晦。声言北伐,又言拜京陵,治装舟舰。傅亮与晦书曰:“薄[11]伐河朔,事犹未已,朝野之虑,忧惧者多。”又言:“朝士多谏北征,上当遣外监万幼宗往相咨访。”时朝廷处分[12]异常,其谋颇泄。三年正月,晦弟黄门侍郎㬭驰使告晦,晦犹谓不然,呼咨议参军何承天,示以亮书,曰:“计幼宗一二日必至,傅公虑我好事,故先遣此书。”承天曰:“外间所闻,咸谓西讨已定,幼宗岂有上理。”晦尚[13]谓虚妄,使承天豫立答诏启草,言伐虏宜须明年。江夏内史程道惠得寻阳人书,言:“朝廷将有大处分,其事已审[14]。”使其辅国府中兵参军乐冏封以示晦。晦又谓承天曰:“幼宗尚未至,若复二三日无消息,便是不复来邪?”承天答曰:“诏使本无来理,如程所说,其事已判[15],岂容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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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欲焚南蛮兵籍,率见力决战。士人多劝发兵,乃立幡戒严,谓司马庾登之曰:“今当自[16]下,欲屈卿以三千人守城,备御刘粹。”登之曰:“下官亲老在都,又素无旅,情计二三,不敢受此旨。”晦仍问诸佐:“战士三千,足守城不?”南蛮司马周超对曰:“非徒守城而已,若有外寇,可以立勋。”登之乃曰:“超必能办,下官请解司马、南郡以授。”即于坐命超为司马、建威将军、南义阳太守,转登之为长史,南郡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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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诛羡之等及晦子新除秘书郎世休,收[17]㬭、㬭子世平、兄子著作佐郎绍等。乐冏又遣使告晦:“徐、傅二公及㬭等并已诛。”晦先举羡之、亮哀,次发子弟凶问[18]。既而自出射堂,配衣军旅。数从高祖征讨,备[19]睹经略,至是指麾处分,莫不曲尽其宜。二三日中,四远投[20]集,得精兵三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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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晦与徐羡之、傅亮谋为自全之计,晦据上流[21],而檀道济镇广陵,各有强兵,以制持朝廷;羡之、亮于中秉权,可得持久。及太祖将行诛,王华之徒咸云:“道济不可信。”太祖曰:“道济止于胁从,本非事主[22]。杀害之事,又所不关。吾召而问之,必异。”于是诏道济入朝,授之以众,委之西讨。晦闻羡之等死,谓道济必不独全,及闻率众来上,惶惧无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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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济既至,与彦之军合,牵舰缘岸。晦始见舰数不多,轻之,不即出战。至晚,因风帆上,前后连咽,西人离[23]阻,无复斗心。台军至忌置洲尾,列舰过江,晦大军一时溃散。晦夜出,投巴陵,得小船还江陵。初,雍州刺史刘粹遣弟竟陵太守道济与台军主沈敞之袭江陵,至沙桥,周超率万余人与战,大破之。俄而晦败问至。晦至江陵,无它处分,唯愧谢周超而已。超其夜舍军单舸诣到彦之降。众散略尽,乃携其弟遁、兄子世基等七骑北走。遁肥壮不能骑马,晦每待[24]之,行不得速。至安陆延头,为戍主光顺之所执[25]。顺之,晦故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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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超既降,到彦之以参府事,刘粹遣参军沈敞之告彦之沙桥之败,事由周超,彦之乃执之。先系㬭等,犹未即戮,于是与晦、遁、兄子世基、世猷及同党孔延秀、周超、贺愔、窦应期、蒋虔、严千斯等并伏诛。世基,绚之子也,有才气。临死为连句诗曰:“伟哉横海鳞,壮矣垂天翼。一旦失风水,翻为蝼蚁食。”晦续之曰:“功遂侔[26]昔人,保退无智力。既涉太行险,斯路信[27]难陟。”晦死时,年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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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宋书》卷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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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谢晦出生于东晋的名门望族陈郡谢氏,二十多岁就担任刘裕的参军一职,参与讨伐司马休之。刘裕对谢晦十分宠爱,在北伐的过程中,内外事务都交由他办理。克服中原,收复长安,策略大都出自谢晦。刘裕登极建宋后,将谢晦提升为中领军之职,封爵武昌县公。刘裕死后,他和徐羡之、傅亮、檀道济并受遗诏,担任辅政大臣,辅佐少帝刘义符,一时权倾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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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谢晦与徐羡之等顾命大臣合谋废少帝,杀庐陵王刘义真,另立高祖第三子刘义隆。为确保已有的地位,他出镇长江中游重镇荆州,督七州军事,以期制约朝廷。谢晦自知为文帝所忌,主动送妻子儿女到京城做人质;还把女儿嫁给刘宋宗室,广泛结交文帝亲信,希望免于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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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宋文帝兴兵讨伐他的消息传来时,谢晦始终不愿相信这一既成事实,固执地认为是朝廷的北伐大军,还幼稚地上表提出建议。文帝在诛杀谢晦的同党和亲属后,谢晦才迫以“清君侧”名义起兵,取得了部分荆州将士的拥护。在战斗初期谢晦也曾获得胜利,然而由于决策失误,使得檀道济和到彦之的军队形成了绝对的优势,谢晦的军队军心涣散,在战斗中一触即溃。谢晦只得和七个族人逃往北方,在途中被擒获,最终被押往建康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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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少帝而立文帝是谢晦政治生涯的顶峰,在升官进爵的同时还掌握了一方土地的军政大权。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谢晦的权势大到足以任意废立皇帝的地步,又怎能为新君所容呢?谢晦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谢晦诸人废少帝表面上的理由是因为少帝“居丧无礼,好为游狎之事”,而实际情况则是少帝欲任用自己的亲信且不信任辅政大臣,这自然威胁到谢晦等人的执政地位。于是,他便和徐羡之、傅亮、檀道济废少帝而拥立刘义隆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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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立的目的实是顾命大臣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同时又要防止新君的猜忌迫害。四位辅政遂由徐羡之、傅亮执政于内,谢晦、檀道济分别驻守于外,以期获得权力的制衡。谢晦、檀道济驻守的江陵和广陵是荆州和扬州的军事战略要地所在,为东晋以来历代的军事倚重。四位大臣这种以行政和军事实力挟制皇帝的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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