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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韩愈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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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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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字退之，邓州南阳人。七世祖茂，有功于后魏，封安定王。父仲卿，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县人刻石颂德。终秘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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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生三岁而孤[1]，随伯兄会贬官岭表。会卒，嫂郑鞠[2]之。愈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3]长，尽能通《六经》、百家学。擢进士第。会[4]董晋为宣武节度使，表[5]署观察推官。晋卒，愈从丧出，不四日，汴军乱，乃去依武宁节度使张建封，建封辟[6]府推官。操行坚正，鲠[7]言无所忌。调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上疏极论宫市，德宗怒，贬阳山令。有爱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改江陵法曹参军。元和初，权[8]知国子博士，分司东都，三岁为真[9]。改都官员外郎，即拜河南令。迁职方员外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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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政览之，奇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知制诰，进中书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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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宪宗将平蔡，命御史中丞裴度使诸军按[10]视。及还，且言贼可灭，与宰相议不合。愈亦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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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言：“诸道兵羁旅单弱不足用，而界[11]贼州县，百姓习[12]战斗，知贼深浅，若募以内[13]军，教不三月，一切可用。”又欲“四道置兵，道率三万，畜力伺利，一日俱纵，则蔡首尾不救，可以责[14]功”。执政不喜。会有人诋愈在江陵时为裴均所厚[15]，均子锷素[16]无状，愈为文章，字命锷，谤语嚣暴，由是改太子右庶子。及度以宰相节度彰义军，宣慰淮西，奏愈行军司马。愈请乘遽[17]先入汴，说[18]韩弘使叶[19]力。元济平，迁刑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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宪宗遣使者往凤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人奔走膜呗[20]，至为夷法灼体肤，委[21]珍贝，腾沓系路。愈闻恶[22]之，乃上表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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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始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岁；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在位及禹年皆百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23]，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汤亦年百岁，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书史不言其寿，推其年数，盖不减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至中国，非因事[24]佛而致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25]。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舍身施佛，宗庙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后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26]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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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入，帝大怒，持示宰相，将抵[27]以死。裴度、崔群曰：“愈言讦牾[28]，罪之诚宜。然非内怀至忠，安能及此？愿少[29]宽假[30]，以来[31]谏争。”帝曰：“愈言我奉佛太过，犹可容；至谓东汉奉佛以后，天子咸夭促，言何乖剌[32]邪？愈，人臣，狂妄敢尔，固不可赦。”于是中外骇惧，虽戚里诸贵，亦为愈言，乃贬潮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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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至潮，以表哀谢[33]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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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得表，颇感悔，欲复用之，持示宰相曰：“愈前所论是大爱朕，然不当言天子事佛乃年促耳。”皇甫镈素忌愈直，即奏言：“愈终狂疏，可且[34]内移。”乃改袁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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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愈至潮，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35]尽，民以是穷。”数日，愈自往视之，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溪水而祝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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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揜，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睅[36]然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麞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拒[37]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38]33，为吏民羞，以偷活于此也？承天子命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鳄鱼有知，其听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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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39]，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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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之夕，暴风震电起溪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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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人以男女为隶，过期不赎，则没入之。愈至，悉[40]计庸得赎所没，归之父母七百余人。因与约，禁其为隶。召拜国子祭酒，转兵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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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宰相李逢吉恶李绅，欲逐之，遂以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台参，而除[41]绅中丞。绅果劾奏愈，愈以诏自解。其后文刺[42]纷然，宰相以台、府不协[43]，遂罢愈为兵部侍郎，而出绅江西观察使。绅见帝，得留，愈亦复为吏部侍郎。长庆四年卒，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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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新唐书》卷一百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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