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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17071806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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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隐逸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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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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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思邈，京兆华原人。通百家说，善言老子、庄周。周洛州总管独孤信见其少，异之，曰：“圣童也，顾器[1]大难为用尔！”及长，居太白山。隋文帝辅政，以国子博士召，不拜。密语人曰：“后五十年有圣人出，吾且[2]助之。”太宗初，召诣京师，年已老，而听视聪嘹。帝叹曰：“有道者！”欲官之，不受。显庆中，复召见，拜谏议大夫，固辞。上元元年，称疾还山，高宗赐良马，假[3]鄱阳公主邑司以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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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邈于阴阳、推步、医药无不善，孟诜、卢照邻等师事[4]之。照邻有恶疾，不可为，感而问曰：“高医愈[5]疾，奈何？”答曰：“天有四时五行，寒暑迭居，和为雨，怒为风，凝为雨霜，张为虹霓，天常数也。人之四支五藏，一觉一寐，吐纳往来，流为荣卫[6]，章[7]为气色，发为音声，人常数也。阳用其形，阴用其精，天人所同也。失则蒸生热，否生寒，结为瘤赘，陷为痈疽，奔则喘乏，端则燋[8]槁[9]，发乎面，动乎形。天地亦然：五纬缩赢，孛彗飞流，其危诊也；寒暑不时，其蒸否也；石立土踊，是其瘤赘；山崩土陷，是其痈疽；奔风暴雨其喘乏，川渎[10]竭涸其燋槁。高医导以药石，救以剂；圣人和以至德，辅以人事。故体有可愈之疾，天有可振[11]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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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问养性之要，答曰：“天有盈虚，人有屯[12]危，不自慎，不能济[13]也。故养性必先知自慎也。慎以畏为本，故士无畏则简[14]仁义，农无畏则堕稼穑，工无畏则慢规矩，商无畏则贷不殖[15]，子无畏则忘孝，父无畏则废慈，臣无畏则勋不立，君无畏则乱不治。是以太上畏道，其次畏天，其次畏物，其次畏人，其次畏身。忧于身者不拘于人，畏于己者不制于彼，慎于小者不惧于大，戒于近者不侮于远。知此则人事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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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魏徵等修齐、梁、周、隋等五家史，屡咨所遗[16]，其传最详。永淳初，卒，年百余岁，遗令薄葬，不藏明器，祭去[17]牲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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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羽，字鸿渐，一名疾，字季疵，复州竟陵人。不知所生，或言有僧得诸水滨，畜[18]之。既长，以《易》自筮，得《蹇》之《渐》，曰：“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乃以陆为氏，名而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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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嗜茶，著经三篇，言茶之原、之法、之具尤备[19]，天下益知饮茶矣。时鬻[20]茶者，至陶羽形置炀突间，祀为茶神。有常伯熊者，因羽论复广著茶之功。御史大夫李季卿宣慰江南，次[21]临淮，知伯熊善煮茶，召之，伯熊执器前，季卿为再[22]举杯。至江南，又有荐羽者，召之，羽衣[23]野服，挈具而入，季卿不为礼，羽愧之，更著《毁茶论》。其后尚茶成风，时回纥入朝，始驱马市[24]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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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龟蒙，字鲁望，元方七世孙也。父宾虞，以文历侍御史。龟蒙少高放[25]，通《六经》大义，尤明《春秋》。举进士，一不中，往从湖州刺史张抟游，抟历湖、苏二州，辟[26]以自佐。尝[27]至饶州，三日无所诣。刺史蔡京率官属就见之，龟蒙不乐，拂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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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松江甫里，多所论撰，虽幽忧疾痛，赀无十日计，不少[28]辍也。文成，窜稿箧中，或历年不省[29]，为好事者盗去。得书熟诵乃录，雠[30]比勤勤，朱黄不去手，所藏虽少，其精皆可传。借人书，篇帙坏舛[31]，必为辑褫[32]刊正。乐闻人学，讲论不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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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田数百亩，屋三十楹，田苦下，雨潦则与江通，故常苦饥。身畚锸，茠[33]刺无休时，或讥其劳，答曰：“尧、舜霉瘠[34]，禹胼胝[35]。彼圣人也，吾一褐衣，敢不勤乎？”嗜茶，置园顾渚山下，岁取租茶，自判品第。张又新为《水说》七种，其二慧山泉，三虎丘井，六松江。人助其好[36]者，虽百里为致之。初，病酒，再期[37]乃已，其后客至，挈壶置杯不复饮。不喜与流俗交，虽造[38]门不肯见。不乘马，升[39]舟设蓬席，赍[40]束书、茶灶、笔床、钓具往来。时谓江湖散人，或号天随子、甫里先生，自比涪翁、渔父、江上丈人。后以高士召，不至。李蔚、卢携素[41]与善，及当国，召拜左拾遗。诏方下，龟蒙卒。光化中，韦庄表龟蒙及孟郊等十人，皆赠右补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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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新唐书》卷一百九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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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中国古代医学与科技文化的发展模式迥异于西方文明发展的道路，其最为突出的表征即在于侧重实践经验，故而亦可将中国科学发展的模式概言之曰“经验科学”。实践出真知，注重从实践中汲取经验，是我国古代先人智慧的体现。相比西方在中世纪时期以理论和神学为主、忽视实践的情况，同时期的中国古人重视将实践与民间口耳相传的经验相结合的精神确实是值得称道的，唐代中国医学和科技文化的发展正是这种精神统领下的产物。孙思邈、陆羽和陆龟蒙为我国医学、茶业、农学的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他们在继承先人成果的同时，于实践中不断摸索，终有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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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思邈是唐代著名的医学家，他在继承中医天人合一理论的基础上，对中医医学和医药学进行了总结和发展。其名著《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更是广泛搜集和吸取了东汉至唐的各种医论、医方和用药经验，兼及食疗等养生方法，产生了深远的社会影响，故而孙思邈本人亦被后世尊为“药王”。孟诜、卢照邻等人都曾拜他为师，向他请教医术，孙思邈结合自身八十多年的躬身实践和诊疗经验，提出了“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的诊疗原则，同时提出医师必须具备职业道德这一要求。这些原则被我国后世中医学奉为圭臬，影响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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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羽以嗜茶闻名，是中国最早的茶叶专家，因其为茶业及茶文化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故而陆羽被后世尊为“茶圣”。他写作了世界上第一部茶叶专著《茶经》，全书分三卷详细论述了茶叶的来源、产茶区、制茶饮茶之器具、制茶之法以及煮茶饮茶之法等，《茶经》因而成为对于唐代及唐前的茶叶知识和饮茶实践经验进行系统总结的一部理论性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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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代经济重心南移的大背景之下，陆龟蒙著《耒耜经》一书。陆龟蒙家有数百亩田地，因地势低洼，常苦水淹，他在躬耕田野的过程中，注重总结经验，完成了我国古代最早的一部关于农具的总结性专著《耒耜经》，书中详细记述了晚唐时期江东地区的耕作农具，其中对“江东犁”、耕与耙、砺碌和碜碡等农具配套使用方法的详尽记载，标志着我国南方水稻耕作技术趋于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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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经验科学”的发展模式，与当时中国的经济文化结构相适应。以小农经济为主的农耕经济，注重实践出真知，追求的并非形而上学的理论。孙思邈对唐代医学的总结、对辨证施治与伤寒杂病的深入见解，即来源于他八十多年的躬身实践和诊疗经验；陆羽《茶经》的完成，得益于他在各大茶区进行考察的耳闻目见和民间访求的实际收获。通过对实践中的经验进行总结并以代代相传的方式累积科学技术，农耕社会的劳动者们创造了我国古代众多引人注目的成就。“经验科学”的知识积累模式与其内涵，使得它不仅体现了农耕文化的文明状态，同时也与农耕社会的实际需要紧密相关。正如《茶经》产生于唐代茶文化广泛传播，茶叶贸易逐渐兴起的大背景之下，《耒耜经》成书于经济重心南移和大批人口南迁的背景之下。同时南方农业不同于北方传统耕作技术的现实需求进一步促成了该书。“经验科学”以知识服务于实践为要务，注重迎合时代之需要，可谓后世“经世致用之学”的滥觞。以实践为基础的知识不同于西方纯客观主义的科学模式，在注重知识传承的同时也糅合进传统文化的因素。孙思邈释“养性”时强调“必先知自慎也”，即源自他对道家老庄养生之说的体悟；陆羽品茶，亦注重其修身养性之内涵。“经验科学”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融合，使得知识在得到积累的同时，对“德”不可偏废的观念亦深入人心。孙思邈述“智圆而行方”，即强调医师在诊疗过程中应始终以病人为中心，具备高尚的医德操守；陆羽隐居期间虽生活困顿，仍然劝人为善；陆龟蒙躬耕于田，虽辛劳异常，仍耕耘不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塑造了古代知识分子阶层不变的人生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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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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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器：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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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且：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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