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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方伎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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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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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玄奘，姓陈氏，洛州偃师人。大业末出家，博涉经论。尝谓翻译者多有讹谬，故就[1]西域，广求异本以参验之。贞观初，随商人往游西域。玄奘既辩博出群，所在必为讲释论难，蕃人远近咸[2]尊伏[3]之。在西域十七年，经百余国，悉[4]解其国之语，仍采其山川谣俗，土地所有，撰《西域记》十二卷。贞观十九年，归至京师。太宗见之，大悦，与之谈论。于是诏将梵本六百五十七部于弘福寺翻译，仍敕右仆射房玄龄、太子左庶子许敬宗，广召硕学沙门五十余人，相助整[5]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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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在东宫，为文德太后追福，造慈恩寺及翻经院，内出大幡，敕《九部乐》及京城诸寺幡盖众伎，送玄奘及所翻经像、诸高僧等入住慈恩寺。显庆元年，高宗又令左仆射于志宁、侍中许敬宗、中书令来济、李义府、杜正伦、黄门侍郎薛元超等，共润色玄奘所定之经，国子博士范义硕、太子洗马郭瑜、弘文馆学士高若思等，助加翻译。凡成七十五部。奏上之。后以京城人众竞来礼谒，玄奘乃奏请逐[6]静翻译，敕乃移于宜君山故玉华宫。六年卒，时年五十六，归葬于白鹿原，士女送葬者数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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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神秀，姓李氏，汴州尉氏人。少遍览经史，隋末出家为僧。后遇蕲州双峰山东山寺僧弘忍，以坐禅为业，乃叹伏曰：“此真吾师也。”便往事[7]弘忍，专以樵[8]汲[9]自役，以求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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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后魏末，有僧达摩者，本天竺王子，以护国出家，入南海，得禅宗妙法，云自释迦相传，有衣钵为记，世相付授。达摩赍衣钵航海而来，至梁，诣武帝。帝问以有为之事，达摩不说[10]。乃之[11]魏，隐于嵩山少林寺，遇毒而卒。其年，魏使宋云于葱岭回，见之，门徒发其墓，但有衣履而已。达摩传慧可，慧可尝断其左臂，以求其法，慧可传璨，璨传道信，道信传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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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忍姓周氏，黄梅人。初，弘忍与道信并住东山寺，故谓其法为东山法门。神秀既师事弘忍，弘忍深器[12]异之，谓曰：“吾度人多矣，至于悬解圆照，无先汝者。”弘忍以咸亨五年卒，神秀乃往荆州，居于当阳山。则天闻其名，追赴都，肩舆上殿，亲加跪礼，敕当阳山置度门寺以旌[13]其德。时王公已下及京都士庶，闻风争来谒见，望尘拜伏，日以万数。中宗即位，尤加敬异。中书舍人张说尝问道，执弟子之礼，退谓人曰：“禅师身长八尺，庞眉秀耳，威德巍巍，王霸之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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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神秀同学僧慧能者，新州人也。与神秀行业相埒。弘忍卒后，慧能住韶州广果寺。韶州山中，旧多虎豹，一朝尽去，远近惊叹，咸归伏焉。神秀尝奏则天，请追慧能赴都，慧能固辞。神秀又自作书重[14]邀之，慧能谓使者曰：“吾形貌矬陋，北土见之，恐不敬吾法。又先师以吾南中有缘，亦不可违也。”竟[15]不度[16]岭而死。天下乃散传其道，谓神秀为北宗，慧能为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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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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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佛教传入中国，其时约在汉末，东晋之初逐渐兴盛，到了陈隋之际，南北各种佛学始相综合，至隋唐之际达到高峰，各派林立，高僧辈出，净土宗、天台宗、唯识宗、华严宗、禅宗等可谓不一而足。由于统治者的重视，这一时代在佛经翻译方面也形成了一个高潮，其中最为著名的事迹便是玄奘赴印度求法、翻译佛经，这一时期禅宗的发展亦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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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即著名的三藏法师，是法相唯识宗的创始人、译经大师。他少时便博览群经，因感到各地佛说不一，于是决心赴西域求法。贞观元年（627年）玄奘从长安出发，历经艰险终于到达天竺。在印度期间，他四处拜访高僧请教佛学，学习佛经，后以见闻集成《大唐西域记》。贞观十九年他携带搜集的经卷回到京城，受到唐太宗的接见并主持翻译佛经，经十余年译成经卷七十多部，约一千三百多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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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秀是禅宗北宗的代表人，曾一度享有盛名，然而禅宗日后发展最兴盛的一系，却是由慧能所开创的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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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能，世称禅宗六祖。据说他在一次卖柴时听到有人吟诵《金刚经》，遂产生了求学佛法的念头，便来到湖北黄梅，拜禅宗五祖弘忍为师。一日弘忍想要决定衣钵传人，于是让僧众各写偈帖上呈，大师兄神秀书“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弘忍看后，认为未得道。而慧能所写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却语惊四座。弘忍知其已悟佛法大意，便传其禅法和袈裟以予慧能。慧能南下后，在曹溪宝林寺传授佛法近四十年，开创了中国佛教历史上影响最大的禅宗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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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玄奘开创的法相唯识宗四代而绝，禅宗以神秀为代表的北宗一系虽也曾经盛极一时，但自唐末之后便逐渐衰微以至湮没无闻，直到敦煌文书被发现，人们才得以重识其原貌。而由慧能开创的禅宗“南宗”则不断发展，传遍大江南北，绵延不绝直至现代，由慧能之徒根据其生平语录整理而成的《六祖坛经》，更成为中国唯一一部被称为“经”的僧人专著。这一盛一衰的原因着实耐人寻味，慧能立足于“佛教中国化”，并坚持“山林佛教”当是这一情况出现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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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所开创的法相唯识宗，以“万法唯识”为宗旨，从分析法相入手，诠释“唯识真性”，其教义虽较好地传承了印度后期瑜伽行派的理论，但学说过于深奥繁琐，且坚持认为一部分人不能成佛的观点，这与当时中国流行的众生皆有佛性的认识严重不合，由此很快沉寂。与此同时，由菩提达摩从南天竺传入，历经东土五祖（菩提达摩、慧可、僧璨、道信、弘忍）至于六祖慧能的禅宗南宗，其“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教义，不仅简便易行，更适应时代需要，促进了印度禅向中国禅的转化，因此受到了普遍的欢迎。慧能的南宗在当时并非禅宗唯一的宗派，以神秀为代表的禅宗北派也曾经在两京地区盛极一时，但其终趋于衰微，除了慧能弟子神会为其师正名的努力之外，南宗更好地适应了国人的需要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原因。南宗的“顿悟”，相比北宗的“渐悟”，在注重心性觉悟的同时，摈弃了传统佛教对读经坐禅和出家的执着，强调不需累世修行和繁琐的仪式，在平常的生活中便能求得当下的“自在解脱”，这无疑更符合中国传统文化中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思想，同时也调和了儒家“入世”观与传统佛教中“出世”思想的矛盾，在士大夫之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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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自道信以来，便坚持“山林佛教”的特色，远离政治，不应征召。慧能南宗及其后继者青原、南岳两系对此一传统加以继承，与统治集团始终保持距离。隋唐统治者对佛教推崇备至，隋炀帝尊敬智者大师，唐太宗尊敬玄奘，肃宗尊敬神会，许多佛教著名的派别都因统治者的扶持而兴盛。禅宗北宗的代表人物神秀也曾因武则天的招请入京，被统治者推崇备至。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历经安史之乱和武宗灭佛的打击，曾经受到朝廷尊崇的佛教宗派都走向衰微，而始终坚持依山傍林、自给自足的禅宗，在漫长的历史中却久传不绝，蔚为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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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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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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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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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咸：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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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伏：通“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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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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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整：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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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逐：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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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事：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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