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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郭元振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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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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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震字元振，魏州贵乡人，以字显[1]。长七尺，美须髯，少有大志。十六，与薛稷、赵彦昭同为太学生，家尝[2]送资钱四十万，会[3]有缞服者叩门，自言“五世未葬，愿假以治丧”。元振举与之，无少[4]吝，一不质[5]名氏。稷等叹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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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举进士，为通泉尉。任侠使气，拨去小节，尝盗铸及掠卖部中口千余，以饷遗[6]宾客，百姓厌苦。武后知所为，召欲诘，既与语，奇之，索所为文章，上《宝剑篇》，后览嘉叹，诏示学士李峤等，即授右武卫铠曹参军，进奉宸监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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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之，突厥、吐蕃联兵寇[7]凉州，后方御洛城门宴，边遽[8]至，因辍[9]乐，拜元振为凉州都督，即遣之。初，州境轮广才四百里，虏来必傅[10]城下。元振始于南硖口置和戎城，北碛置白亭军，制束[11]要路，遂拓境千五百里，自是州无虏忧。又遣甘州刺史李汉通辟屯田，尽水陆之利，稻收丰衍。旧凉州粟斛售数千，至是岁数登[12]，至匹缣易数十斛，支廥十年，牛羊被[13]野。治凉五岁，善抚御，夷夏畏慕[14]，令行禁止，道不举遗。河西诸郡置生祠，揭碑颂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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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中，迁左骁卫将军、安西大都护。西突厥酋乌质勒部落盛强，款[15]塞愿和，元振即[16]牙帐与计事。会大雨雪，元振立不动，至夕冻冽；乌质勒已老，数拜伏，不胜寒，会罢即死。其子娑葛以元振计杀其父，谋勒[17]兵袭击，副使解琬知之，劝元振夜遁，元振不听，坚卧营为不疑者。明日，素服往吊，道逢娑葛兵，虏不意元振来，遂不敢逼，扬言迎卫。进至其帐，修吊赠礼，哭甚哀，为留数十日助丧事，娑葛感义，更遣使献马五千、驼二百、牛羊十余万。制诏元振为金山道行军大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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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质勒之将阙啜忠节与娑葛交怨，屡相侵，而阙啜兵弱不支。元振奏请追阙啜入宿卫，徙部落置瓜、沙间。诏许之。阙啜遂行。至播仙城，遇经略使周以悌，以悌说[18]之曰：“国家厚秩待君，以部落有兵故也。今独行入朝，一羇旅胡人耳，何以自全？”乃教以重宝赂宰相，无[19]入朝，请发安西兵导吐蕃以击娑葛；求阿史那献为可汗以招十姓；请郭虔瓘使拔汗那搜其铠马以助军，既得复仇，部落更存。阙啜然[20]之，即勒兵击于阗坎城，下之。因所获，遣人间道赍[21]黄金分遗宗楚客、纪处讷，使就[22]其谋。元振知之，上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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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往不与吐蕃十姓、四镇而不扰边者，盖其诸豪泥婆罗等属国自有携贰[23]，故赞普南征，身殒寇庭，国中大乱，嫡庶竞立，将相争权，自相翦屠，士畜疲疠[24]，财力困穷，顾人事、天时两不谐契[25]，所以屈志于汉，非实忘十姓、四镇也。如其有力，后且[26]必争。今忠节忽[27]国家大计，欲为吐蕃乡导主人，四镇危机恐从此启。吐蕃得志，忠节亦当在贼掌股，若为复得事我哉？往吐蕃于国无有恩力，犹欲争十姓、四镇；今若效力树恩，则请分于阗、疏勒者，欲何理抑之？且其国诸蛮及婆罗门方自嫌[28]阻[29]，藉[30]令求我助讨者，亦何以拒之？是以古之贤人，不愿夷狄妄惠，非不欲其力，惧后求无厌[31]，益生中国事也。臣愚以为用吐蕃之力，不见其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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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奏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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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客等因建遣摄御史中丞冯嘉宾持节安抚阙啜，以御史吕守素处置四镇，以牛师奖为安西副都护，代元振领甘、凉兵，召吐蕃并力击娑葛。娑葛之使娑腊知楚客谋，驰报之。娑葛怒，即发兵出安西、拨换、焉耆、疏勒各五千骑。于是阙啜在计舒河与嘉宾会，娑葛兵奄[32]至，禽[33]阙啜，杀嘉宾，又杀吕守素于僻城、牛师奖于火烧城，遂陷安西，四镇路绝。元振屯疏勒水上，未敢动。楚客复表周以悌代元振，且以阿史那献为十姓可汗，置军焉耆以取娑葛。娑葛遗元振书，且言：“无仇于唐，而楚客等受阙啜金，欲加兵击灭我，故惧死而斗。且请斩楚客。”元振奏其状。楚客大怒，诬元振有异图，召将罪之。元振使子鸿间道[34]奏乞留定西土，不敢归京师。以悌乃得罪，流白州，而赦娑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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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宗立，召为太仆卿。将行，安西酋长有剺[35]面哭送者，旌节下玉门关，去[36]凉州犹八百里，城中争具[37]壶浆欢迎，都督嗟叹以闻。景云二年，进同中书门下三品，迁吏部尚书，封馆陶县男。先天元年，为朔方军大总管，筑丰安、定远城，兵得保顿[38]。明年，以兵部尚书复同中书门下三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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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新唐书》卷一百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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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郭元振是初唐向盛唐过渡时期的名相，他的画像多次被唐代后世皇帝挂在凌烟阁内，享受到至高无上的荣耀。郭元振形象好，气质佳，身形伟岸，仪表堂堂。他为人处世大方，胸怀大志，又极有文采，所谓“文章有逸气，为时所重”，十八岁就考中进士。据统计，《全唐诗》收有他的诗作十八篇，《全唐文》收有他的奏疏五篇，他还著有文集二十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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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慧眼识英雄，狄仁杰、姚崇、宋璟、娄师德等人均是她提拔的，郭元振也不例外。郭元振刚进入仕途时默默无闻，直到因私自铸钱的侠义行为引起武则天的关注，从此开始了他作为武周朝、唐睿宗、唐中宗、唐玄宗四朝元老的政治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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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郭元振的政治生涯，主要完成了两件大事：其一，经营边疆；其二，协助唐玄宗剪除太平公主集团。而经营边疆则又占据了他人生大半的时光，郭元振不擅长武学，却因为经营边疆有方，得以跻身于古代名将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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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宗年间，虽然社会经济持续向前发展，但是大唐与周边少数民族政权的关系远远不如太宗时期那么稳定，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与大唐政局不稳有关，另一方面则由于唐政府内部没有形成统一而持久的民族政策，游移不定的民族政策使边疆问题越来越严重。在这一历史背景下，郭元振出现在了政治舞台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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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大唐在与吐蕃的较量中，作为使节的郭元振多次献计于武则天，离间吐蕃君臣关系。武则天采纳了郭元振的计策，以和谈为主，打击为辅，赢得了唐蕃较量的胜利，使吐蕃与大唐能友好相处，郭元振也算立下了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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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郭元振受命镇守凉州，一方面加强军事防务，另一方面加紧农业生产，使吐蕃和突厥都无法染指凉州，使凉州成为北庭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的后方基地。当然，郭元振从政最精彩之处莫过于抚平突厥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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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突厥首领乌质勒有意与大唐和解，讲和那天大雪飞扬，郭元振与乌质勒在帐前议事。遗憾的是乌质勒年老，不胜天寒，在会晤结束后即辞世。乌质勒的儿子娑葛认为郭元振害死其父，率兵前来讨伐。副使劝郭元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郭元振却认为要讲信任，不愿逃避。次日，亲自至乌质勒灵前吊唁，哭声震天动地，使娑葛极为感动，就此消除了误会，娑葛还盛情款待郭元振一行，并遣使向大唐献五千匹马、二百头骆驼、十余万牛羊。大唐与西突厥的关系日益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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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好景不长，乌质勒故将阙啜忠节与娑葛不和，互相攻打，几番较量后，阙啜处于劣势。为消解矛盾，郭元振上奏朝廷，让阙啜入朝宿卫，将他的部众迁移至内地。岂料，阙啜听信奸人的计谋，贿赂了当朝宰相宗楚客，发安西兵并引吐蕃军队共击娑葛。郭元振得知此事后，立刻上疏朝廷，痛陈利弊，认为阙啜不可依靠，主张承认娑葛，如此西北边患才能消除，吐蕃也不敢东侵。然而宗楚客等人已被阙啜买通，对郭元振的良策置之不理。朝廷派人安抚阙啜，并征发军队和吐蕃大军共讨娑葛。娑葛得此消息后，立即兵分四路，攻陷了安西都护府，生擒了阙啜忠节，丝绸之路就此受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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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一严重的后果，宰相宗楚客不仅没有反省，反而迁怒于郭元振，上奏皇帝让奸人取代了他的职位，同时集中兵力攻打娑葛。娑葛获悉消息后，去信对郭元振说：“我与汉人本无仇，惟与阙啜有间，然而宗尚书受人钱财，自作主张，发兵攻我，我岂能坐以待毙？恐怕这里再无宁日了，请你与朝廷商量处置。”郭元振如实向朝廷汇报，宗楚客大怒，奏称郭元振与西突厥要合谋反叛朝廷。郭元振立即派其子郭鸿抄小路赴京，向朝廷汇报了实情。朝廷了解实情后，流放了奸人，恢复了郭元振的职务，册封娑葛为西突厥十四姓可汗，赐名守忠。此后娑葛罢兵，不再与大唐作对，还忠心耿耿助大唐守卫边境，保证丝绸之路通畅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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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少数民族事务，郭元振能深究详情，处理妥当，审时度势。他讲信任，讲尊重，能公平处理各民族事务，深受西域各族的推崇，使西北地区局势稳定，保证了丝绸之路的畅通无阻，也为中原汉人与西域等地少数民族进行频繁的经济、文化交往创造了条件。唐睿宗继位后，诏郭元振回朝任职，消息传出，西域各族首领苦苦挽留，当地百姓也闻风而出，争相迎送，可见郭元振在西北人民心中享有崇高的威信，同时也说明了他经营大西北的大智慧。唐睿宗对他的成就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元振正直齐于宋璟，政理逾于姚崇，其英谋宏亮过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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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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