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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许衡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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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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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衡字仲平，怀之河内人也，世为农。父通，避地河南，以泰和九年九月生衡于新郑县。幼有异质，七岁入学，授章句，问其师曰：“读书何为？”师曰：“取科第耳！”曰：“如斯而已乎？”师大奇之。每授书，又能问其旨义。久之，师谓其父母曰：“儿颖悟不凡，他日必有大过人者，吾非其师也。”遂辞去，父母强[1]之不能止。如是者凡更三师。稍长，嗜学如饥渴，然遭世乱，且贫无书。尝从日者家见《书》疏义，因请寓宿，手抄归。既逃难徂徕山，始得《易》王辅嗣说。时兵乱中，衡夜思昼诵，身体而力践之，言动必揆[2]诸义而后发。尝暑中过河阳，渴甚，道有梨，众争取啖之，衡独危坐树下自若。或问之，曰：“非其有而取之，不可也。”人曰：“世乱，此无主。”曰：“梨无主，吾心独无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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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鲁留魏，人见其有德，稍稍从之。居三年，闻乱且[3]定，乃还怀。往来河、洛间，从柳城姚枢得伊洛程氏及新安朱氏书，益[4]大有得。寻[5]居苏门，与枢及窦默相讲习。凡经传、子史、礼乐、名物、星历、兵刑、食货、水利之类，无所不讲，而慨然以道为己任。尝语人曰：“纲常不可一日而亡于天下，苟在上者无以任[6]之，则在下之任也。”凡丧祭娶嫁，必征于礼，以倡其乡人，学者浸[7]盛。家贫躬耕，粟熟则食，粟不熟则食糠核菜茹，处之泰然，讴诵之声闻户外如金石。财有余，即以分诸族人及诸生之贫者。人有所遗，一毫弗义弗受也。枢尝被召入京师，以其雪斋居衡，命守者馆[8]之，衡拒不受。庭有果熟烂堕地，童子过之，亦不睨视而去，其家人化[9]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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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寅，世祖出王秦中，以姚枢为劝农使，教民耕植。又思所以化秦人，乃召衡为京兆提学。秦人新[10]脱于兵，欲学无师，闻衡来，人人莫不喜幸来学。郡县皆建学校，民大化之。世祖南征，乃还怀，学者攀留之不得，从送之临潼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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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统元年，世祖即皇帝位，召至京师。时王文统以言利进为平章政事，衡、枢辈入侍，言治乱休戚，必以义为本。文统患[11]之。且窦默日于帝前排其学术，疑衡与之为表里，乃奏以枢为太子太师，默为太子太傅，衡为太子太保，阳[12]为尊用之，实不使数侍上也。默以屡攻文统不中，欲因东宫以避祸，与枢拜命，将入谢。衡曰：“此不安于义也，姑勿论。礼，师傅与太子位东西乡，师傅坐，太子乃坐。公等度能复此乎？不能，则师道自我废也。”枢以为然，乃相与怀制立殿下，五辞乃免。改命枢大司农，默翰林侍讲学士，衡国子祭酒。未几，衡亦谢病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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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二年，帝以安童为右丞相，欲衡辅之，复召至京师，命议事中书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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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久欲开太学，会[13]衡请罢益力，乃从其请。八年，以为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亲为择蒙古弟子俾教之。衡闻命，喜曰：“此吾事也。国人子大朴未散，视听专一，若置之善类中涵养数年，将必为国用。”乃请征[14]其弟子王梓、刘季伟、韩思永、耶律有尚、吕端善、姚燧、高凝、白栋、苏郁、姚炖、孙安、刘安中十二人为伴读。诏驿召之来京师，分处各斋，以为斋长。时所选弟子皆幼稚，衡待之如成人，爱之如子，出入进退，其严若君臣。其为教，因觉以明善，因明以开蔽，相其动息以为张弛。课诵少暇，即习礼，或习书算。少者则令习拜跪、揖让、进退、应对，或射，或投壶，负者罚读书若干遍。久之，诸生人人自得，尊师敬业，下至童子，亦知三纲五常为生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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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自得中原，用金《大明历》，自大定是正后六七十年，气朔加时渐差。帝以海宇混一，宜协时正日。十三年，诏王恂定新历。恂以为历家知历数而不知历理，宜得衡领之，乃以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教领太史院事，召至京。衡以为冬至者历之本，而求历本者在验气。今所用宋旧仪，自汴还至京师已自乖[15]舛[16]，加之岁久，规环不叶。乃与太史令郭守敬等新制仪象圭表，自丙子之冬日测晷景，得丁丑、戊寅、己卯三年冬至加时，减《大明历》十九刻二十分，又增损古岁余岁差法，上考春秋以来冬至，无不尽合。……十七年，历成，奏上之，赐名曰《授时历》，颁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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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以疾请还怀。皇太子为请于帝，以子师可为怀孟路总管以养之，且使东宫官来谕衡曰：“公毋以道不行为忧也，公安则道行有时矣，其善药自爱。”十八年，衡病革[17]，家人祠，衡曰：“吾一日未死，宁[18]不有事于祖考。”扶而起，奠献如仪。既撤，家人馂，怡怡如也。已而卒，年七十三。是日，大雷电，风拔木。怀人无贵贱少长，皆哭于门。四方学士闻讣，皆聚哭。有数千里来祭哭墓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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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元史》卷一百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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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许衡，字仲平，学者称之鲁斋先生，他生于金卫绍王大安元年（宋宁宗嘉定二年、元太祖四年），卒于元至元十八年，祖籍怀州河内李封人，谥文正，封魏国公。他长期担任国子监祭酒，主持教育工作，承宣教化，被称为中国13世纪杰出的思想家、教育家和天文历法学家。元代有人赞扬他说，“继往圣，开来学，功不在文公下”。明代大儒薛则称之为“朱之后一人”。其著述有《许文正公遗书》十二卷传世，《宋元学案》有《鲁斋学案》，记其理学思想。许衡在天文历算方面也颇有成就，制订了“授时历”，比欧洲著名的“格列高利历”还要早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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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衡最成功之处是他在教育事业收获的成果。这一方面得益于他博大精深的才学，精研程朱理学而不拘泥，提出了著名的“治生论”，是元代儒学的主要继承人和传播人；另一方面，他在教育上的成功也与他“其言煦煦，虽与童子语，如恐伤之”的性格和教育智慧密切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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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儒学有几个基本特征：一是儒学在蒙古贵族中的逐步推广；二是理学主导地位的确立，而这两点都与许衡有很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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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衡出生在金朝末年，自幼便接受儒家教育，既有着很高的天赋，又有着高远的抱负，与当时众多为功名利禄的读书人不同。许衡不食无主之梨的故事流传至今，他的名声也随着他的才学与品德广为流传。金朝被元朝所灭后，元朝为了稳固统治，同时也为了吸收人才，便将他召入朝中。许衡长期担任国子监祭酒，负责为元王朝培养人才。他极擅长于教化，甚至亲自编写教材用于教学，将大量的蒙古子弟培养成为知书达礼的儒生。许衡为推广儒学煞费苦心，但仍遭到蒙古权贵的强烈抵制，不得不告老还乡。尽管如此，他的影响依然长期存在，以至经过“数十年，彬彬然号称名卿大夫者，皆其门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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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许衡在思想上服膺程朱理学，在其教学过程中也体现了这一特点。执掌国子监期间，理学进入国家最高学府，理学经典成了国子诸生的教科书。可以说，许衡得以入主太学，是元代理学开始走向官学的重要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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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衡所取得的成就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他自身的才学与他高尚的品德。他从幼年时就抱有远大的志向，成年后虽然没有直接出仕，但从他进入元朝朝廷后所立即呈上的长篇奏疏中可以看到，他对于政治是早已有所准备的，这时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施展拳脚了。许衡用了很大的篇幅和笔墨宣传儒学，他指出元王朝想要长久地保有政权的稳定，就必须适应中国的文化，学习儒学，培养人才。后来尽管他的许多政治抱负并没有得以实现，但在教育事业上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培养了众多的人才，这些人大都继承了他的思想，他的政治抱负也借由这些学子的传承而间接地实现了。例如许衡反对聚敛之臣，却被聚敛之臣赶出了朝廷，此后他的弟子不忽木继承了他的想法，坚决地反对使用聚敛之臣，并得到了世祖的信任，数次将聚敛之臣拒于朝廷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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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位出生在王朝交替时期、所培养的学生在新王朝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大儒，研究许衡个人的经验与思想对于我们后人，尤其是从事教育工作的人，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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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家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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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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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强：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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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揆：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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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且：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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