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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696 事实改变之后 [:1707512012]
1707512697 事实改变之后 第二部分 大屠杀和犹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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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699 事实改变之后 [:1707512013]
1707512700 第6章 此路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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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02 1958年,阿尔及利亚危机上升到了最严重的程度,阿拉伯人炸毁法国人在阿尔及尔开的咖啡馆,法国政府默许驻扎在当地的法国军队使用酷刑,伞兵上校要求使用一切手段结束恐怖袭击。在这样的时候,法国哲学家雷蒙·阿隆出版了一本名叫“阿尔及利亚与共和国”(L’Algérie et la République)的小册子。[1]阿隆不去讨论法国和阿尔及利亚双方各自诉诸感情上的和历史上的主张,只用他独有的文风解释为何法国应当从阿尔及利亚退出。法国既无意愿亦无手段强行统治阿拉伯人或者在法国国内给予阿拉伯人平等的地位。如果法国人不离开,则事态会持续恶化,最终法国人还是要离开,只不过时间晚一些,但是若拖到那个时候,形势肯定要糟糕许多,阿拉伯人的怨恨将会更严重。法国给自身造成的损害其实要比它对阿尔及利亚人造成的损害更大。应该做的选择很简单,那就是法国必须离开阿尔及利亚,无论这个选择看起来多么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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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04 许多年过后,有人问起阿隆他为何没有对彼时许多人热烈讨论的问题(酷刑、恐怖主义、法国政府实施的政治暗杀、阿拉伯的民族主张、法国的殖民传统)发言。阿隆回答说:“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些问题,我又何必参与讨论?要紧的不是去分析悲剧的根源,也不是去指责谁造成了这样的悲剧,要紧的是去做应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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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06 围绕着中东的灾难各路人的评论和指责混乱不堪,阿隆冷静、清晰的头脑让人倍加怀念。因为解决巴以冲突问题的方案也十分明显。以色列的存在需要被正视。巴勒斯坦人以及其他阿拉伯人最终要接受这点,许多人已经接受了。以色列不能将巴勒斯坦人从所谓“大以色列”中驱逐出去,也无法让他们融入进来:如果把巴勒斯坦人驱赶到约旦,那么约旦就会爆发危机,从而给以色列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巴勒斯坦人需要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国家,他们也将建立起一个真正的巴勒斯坦国。两国的国境线将按照双方于2001年1月在塔巴举行的谈判中绘制的地图进行划分,根据该地图,1967年的国境线将有所调整,但是几乎所有现在被以色列占领的区域都将归还巴勒斯坦。在占领区域中的以色列定居点的命运已定,其中大部分将会被拆除,许多以色列人私下都承认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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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08 阿拉伯人无法拥有回到原先居住地的权利,同样的,犹太人也应该抛弃重返曾经的家园这个过时的想法。耶路撒冷基本上已经是按照种族被划分成不同区域,它最终将成为两国共同的首都。局势稳定是两国的共同利益,它们也有共同关切的安全问题,它们最终需要学会合作。对于如哈马斯这样以社群为基础的组织需要给予其机会,让其由恐怖组织转型为政党,最终它们会转型。这样的先例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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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10 如果这是中东地区的未来,那么为何现实却证明实现这样的未来困难重重?阿隆的小册子发表之后4年,戴高乐没有费太大力气便将法国人从阿尔及利亚撤了出来。南非的白人残酷地压迫、压榨黑人50年之久,最终他们将权力交还给了占多数的黑人,南非黑人组建的政权取代了白人政权,在此过程中并没有暴力和复仇。中东就那么不同吗?在巴勒斯坦人看来,这种殖民类比(将犹太人看作殖民者)很恰当,其他国家的先例也适用,然而以色列人则不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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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12 大多数以色列人坚持自己这个民族的独特,这种“独特身份”导致他们在中东问题上裹足不前。一些人因为在现代以色列的领土上曾经存在过古犹太国因而认为以色列是独特的。对于另一些人而言,以色列之所以独特是因为犹地亚和撒马利亚是上帝的应许之地。许多人仍然会提“纳粹大屠杀”并因此认为犹太人有权对国际社会提出要求。但有些人即使不用以上特殊理由来为以色列辩护,他们也会指向地理因素来证明以色列的特殊处境。他们会说:我们很脆弱,我们不能冒险或者犯任何错误,因为我们生活在敌人环伺之中。法国人可以退回本土,南非的面积够大,我们则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最后,艰难抉择分明无可避免,以色列人却拒绝面对,在它的每一次拒绝背后美国都为它提供了暗含的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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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14 对于全世界其他地方而言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自1967年以来以色列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些变化让以色列对自己的传统描述听上去很荒诞。以色列目前是一个地区性殖民国家,据一些统计数据来看,它是世界上第四大军事国家。以色列是一个国家,拥有一个国家所该有的象征和能力。相比之下,巴勒斯坦当然很弱。巴勒斯坦领导人的缺陷很严重,它的恐怖分子的行径很血腥,以色列拥有事实上的军事和政治主导权,因而,以色列须承担起推动局势走出目前僵局的主要责任(尽管我们也能看到以色列无法负起全部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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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16 但是以色列人却看不清这一点。他们自己眼中的以色列仍然是一个由受害者组成的小群体,在巨大的困难面前十分克制与不情愿地防御着自己。1967年以色列在第三次中东战争[1]中获得了胜利,以色列因此变得傲慢起来,此后的30年被极度无能的以色列政治领导层浪费掉。在这30年中,以色列人在占领区建起非法定居点,心里滋生出一种对他们所鄙夷的巴勒斯坦人以及对美国的冷嘲热讽(他们无耻地利用了之前美国出于善意的不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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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18 以色列对叙利亚、黎巴嫩的真主党、哈马斯下属的武装派别或任何其他极端组织都构成不了任何持久威胁。相反,正是因为以色列针对这些组织的攻击均会做出预期的反应,长久以来它们才获得快速发展。但是现在的以色列政府已置巴勒斯坦权力机构于近乎毁灭的境地。上个月的一系列事件发生后,巴勒斯坦权力机构中那些蠢到相信以色列领导人的话的人将被斥为内奸并处决。以色列政府已经基本上把巴勒斯坦权力机构中所有可靠的对话者全部清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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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20 这都是阿里埃勒·沙龙所做出的“杰出成就”,他的所作所为正是以色列恶劣本能的表现。他在以色列军人中以其战略上的无能而臭名昭著(他大胆地开进坦克,虽取得战术上的成功,可是却完全没有能把握大局),沙龙表现得非常糟糕,我们中许多人一直担心他会如此行事。他重复了他在1982年占领黎巴嫩行动中从说辞到其他方面的所有错误(在驱逐阿拉法特事件中他也试图重复这些错误)。沙龙对阿拉法特的“执念”让我想到雨果笔下的督查沙威,沙威倾注自己的全部生活与职业用来做一件事,那就是摧毁冉阿让,他为此目的不惜用任何手段,不顾任何理性,最终自己也失去理性(当然,这样的比喻对于沙龙和阿拉法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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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22 与此同时,他凭借一己之力使阿拉法特在国际中的地位达到近年来的最高点。如果他有朝一日真的除掉阿拉法特,可是炸弹手却继续对以色列发动攻击(他们肯定会继续攻击),到时候沙龙应该做什么?如果以色列对杰宁和拉马拉的阿拉伯人的所作所为激怒了以色列境内的年轻阿拉伯人,然后这些年轻人决定发动自杀式袭击,沙龙又应该做什么?他会派坦克进入加利利吗?还是在海法市的阿拉伯人居住的区域竖起电铁丝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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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24 沙龙和以色列政治集团需要为目前的危机负主要责任(更不要说以色列的自由派知识分子,他们洗脱起责任来就像彼拉多[2]),但是他们并不是唯一需要谴责的人。以色列无论做什么都假设自己背后有美国支持,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美国不管乐意与否都需要为这个烂摊子负责。在过去30年里,从基辛格到比尔·克林顿,只有在美国的催促和干预下,人们才会开始认真努力去实现中东的和平。那么为何布什政府会袖手旁观这么久,进而激起国际不满并且损害美国未来的影响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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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26 为何美国总统仍然把提议的内容局限在3月底和4月初提出的虚伪建议之中:在控制自杀袭击者方面“阿拉法特要做到更多”?要知道,这位巴勒斯坦权力机构的领袖被困在三间房里,能用的只有一个手机。在当前这个危机的形成过程中,为何科林·鲍威尔这样一个成熟、聪明的人会温顺地接受沙龙所提出的完全没有诚意的要求:开启任何政治谈判先需要有一段“绝对和平期”(以色列方面实施的零星的暗杀除外),时间长短由他决定?据《纽约时报》4月9日消息,“自3月29日以色列坦克和武装直升机开进约旦河西岸,已有200多名巴勒斯坦人死亡,超过1500人受伤”,当这样的事情发生时美国政府为何坐视不理?简单地说,为何美国政府自愿受“恐怖主义”这一说辞的摆布,沙龙什么时候想用都可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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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28 很遗憾,这都是因为“9·11”事件。在“9·11”事件发生之前,即使布什也认识到需要警告以色列不要采取“定点暗杀”行动,他去年8月表达过这样的意思。但是自从“9·11”事件发生以来,“恐怖主义”、“恐怖分子”这样的词直接让有关外交政策理性的辩论不再可能。沙龙只消宣称阿拉法特是“恐怖分子组织”首领,美国政府便会不无尴尬地支持沙龙采取的任何军事行动。我们被“反恐战争”这个新辞令催眠了:任何政客只要能令人信服地给自己国内或国外的反对者贴上“恐怖分子”的标签,那么他至少能得到美国政府的关注,一般除了关注以外美国政府还会提供更多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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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30 “恐怖分子”这个词几乎变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口头禅,之前我们的口头禅是“共产主义”“资本主义”“资产阶级”以及其他。“恐怖分子”这个词和其他词一样,只要提到它,所有进一步的讨论都无法再进行。这个词的历史很久远:希特勒和斯大林往往都将各自的对手称为“恐怖分子”。当然,恐怖分子的确存在,就好像真正的资产阶级和共产党也都存在;针对平民实施的恐怖袭击是懦弱者采取的行为。但是问题在于,“恐怖分子”和“流氓国家”这些词都是一些修辞手法,变化多端,以色列经常用这些词最后可能会自食其果:以色列的建国者中就有许多犹太恐怖分子,另外不久之后联合国可能会通过决议将以色列定为“流氓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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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32 要解决中东问题,首先美国得放弃对“反恐战争”这种辞令的执迷,因为这只会对问题的解决不利,而且让美国的外交政策被沙龙所左右。美国需要表现出一个大国应该表现的样子。美国政府不能再听任自己被沙龙胁迫而一直保持缄默,而是应当要求沙龙与巴勒斯坦方面没有被他的行动害死的代表展开对话。在两年前,甚至一年前,先停止一切炸弹袭击然后才进行对话这样的要求,对巴勒斯坦权力机构而言还算合理。但是由于沙龙的所作所为,凡是愿意与以色列进行谈判的巴方代表将不再能满足此等要求。因此,不管有没有炸弹袭击,双方都需要进行谈判并签订和平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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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34 当然,以色列人会问自己怎么能和那些纵容对以色列发动自杀袭击的人对话。巴勒斯坦人会反诘,他们跟那些声称想要永久和平但是却在过去一年里建了30个新的定居点的人没什么好谈的。双方都有充足的理由彼此猜疑。但是必须要让两边进行对话,除此以外别无选择。[2]再往后两边的人民将不得不开始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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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36 需要遗忘的事情有很多。巴勒斯坦人记得1948年发生的大规模驱逐,记得土地征用、经济剥削、约旦河西岸地区被殖民、政治暗杀以及每天发生的数以百计的各种微小的羞辱。以色列人记得1948年的战争,记得阿拉伯国家从1967年以前到现在都拒绝承认以色列国,并且反复威胁要把犹太人赶入地中海,记得去年发生的平民被随意屠杀这样的可怕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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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38 但是中东的记忆并不独特,甚至在记忆的痛苦程度上也并不突出。20年中,爱尔兰共和军频繁地发动袭击,他们将信仰新教的平民当着他们孩子的面枪杀在自家门口。新教徒们也开枪予以还击。目前暴力事件仍然有,虽然发生的次数大大减少,然而这并没有阻止温和的新教徒与新芬党中的温和派进行公开谈判,格里·亚当斯[3]和马丁·麦金尼斯[4]合法政治领袖的身份也已被人们接受。1944年,德国党卫军在法国奥拉杜尔村(Oradour)活活烧死了700名法国人,其中有男有女还有小孩。屠杀发生后不到6年,法国和德国便走到一起,两者的合作(舒曼计划)成为新欧洲建设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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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40 在“二战”最后的动乱中,许多波兰人被乌克兰人从自己的土地驱逐或杀害,也有众多乌克兰人被波兰人从自己的土地驱逐或杀害,被驱逐和杀害的总人数成千上万。这样一种发生于一个群体内部的疯狂暴力事件非中东所发生的事件可比,就算以目前的伤亡率算,犹太人和阿拉伯人还要互相打几十年才能达到与之相当的死亡人数。但是尽管有那样惨痛的回忆,今天的波兰人和乌克兰人不仅和平共处,而且两国还沿着安宁的边境线展开日益紧密的协作与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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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42 这是可以做到的。在今日中东,巴以两国各自沉浸在密封的记忆与民族叙事中,对方的痛苦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但是曾经的法国人与阿尔及利亚人,曾经的法国人和德国人,曾经的乌克兰人和波兰人,尤其是爱尔兰阿尔斯特省曾经的新教徒和天主教徒亦有过这样的经历。要消除处于敌对关系的两个群体之间的隔阂并不是什么神奇事件,但是事情发生的顺序是很清楚的:首先要有政治上的解决方案,一般而言,这个解决方案是由外部力量自上而下地强加在两边民众头上,而且常常发生于双方相互的怨恨已经达到顶峰之时。只有这时,人们才能开始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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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744 眼下,沙龙即将在整个中东地区开启又一轮持久的死亡、衰退的循环,目前可能是阻止它发生的最后时刻,美国总统也终于承认了这一点。对于以色列而言,这毫无疑问是最后时刻。以色列会在阿拉伯人得到他们的土地、建立自己的国家之前从内部衰落下去。许多人因为害怕被认为支持沙龙而选择不来以色列,很快国际社会中更多人也会采取同样的做法,最终以色列将会被国际社会抛弃。沙龙给巴勒斯坦人带来许多伤害,可是他们将比沙龙活得长。以色列的前景就不那么确定了。对于世界上其他国家而言,中东危机意味着爆发国际战争的风险加大,也意味美国的反恐战争(无论怎么描述这场反恐战争)可能会失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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