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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倬云说历史：现代文明的成坏 [:17075498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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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倬云说历史：现代文明的成坏 第十三章 列强对世界的瓜分以及战后人类文明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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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初，近代世界——以欧洲列强为主导的世界——正经历了一段极速发展的时代。在科技发展方面，火车、轮船和飞机，都已经成为主要的交通工具；内燃机和石油的使用，将能源的应用又提升了一步；各种电器用具和水力发电，又成为新的发展领域。这一时期是工业革命的另一个阶段，能源、材料、产品以及运输的方法，都将这一个时代的生产力和相应的经济水平，扩大了无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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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强在全球范围内极力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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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际关系方面，英国无疑是世界上最大的强国，也是工业生产量最大的国家。英国的属地遍天下，号为“日不落帝国”。法国在欧洲大陆上睥睨一世，是当时的强国。紧接着，德国和俄国都起来了。中欧和东欧有许多国家保留君主制度，可是也配合上了宪政的民主政体。这些国家的君主，譬如说希腊、德国的君主，他们和英国维多利亚女王〔1〕家族的女子通婚，由此，英国皇室的亲属遍布欧洲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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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以外，美国方兴未艾。它经历了内战，解放了黑奴；许多欧洲的移民涌向美国，开拓了广大的内陆；西部黄金和石油的发现，更提高了美国的生产能力。但是，美国究竟还是一个后起之秀，一时之间还没有赶上欧洲的力量。在东方，日本明治维新以后，侵略了中国，侵占了朝鲜和台湾；日本人在中国东北地区也极度扩张，以致和俄国势力产生了严重的冲突，在之后的日俄战争中又打败了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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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对外战争由于经历了屡次失败，中国市场等于是对所有列强开放的公开市场。八国联军侵入中国，中国偿付巨额赔款，还将内陆的航行权和经商权全面开放。美国主张门户开放政策，因此没有一个国家能将中国当做殖民地，但中国实际上是全世界列强共同剥削的半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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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已经被瓜分了。大平洋、印度洋中的岛屿，也都分属各大列强所有。于是，各国竞相抢夺新市场——一个是中国，另一个是中东地区。在中东，奥斯曼帝国解体，欧洲列强都想在这一块空地上取得有利的地位——德国和英国在中东地区进行的竞争十分激烈。东欧和巴尔干地区，本来种族关系就非常复杂，因为这里是东西南北的交通要道，曾经路过这里的许多民族，几乎都留下一些后裔，使这个地方的民族关系纠缠不清，同时，巴尔干半岛又是一个争取中东的重要基地，因此，此地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世界的“火药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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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法、美、日占据全球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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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启动的工业革命，曾经使英国的商品遍及中东和亚洲。德国以及其他欧洲国家兴起以后，也要在国际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东方的日本获得了中国的巨额赔款和在中国发展的特权后，生产力迅速地增长，很快就成为东方的工业国家。世界市场上，忽然增加了许多力量，这些力量为了取得市场和原料，激烈竞争。经济利益的冲突提升了政治利益的冲突，于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这是人类第一次爆发如此庞大规模的战争，波及范围之广，武器杀伤力之强，都是史无前例的。从1914年到1918年，经过四年的恶战，最终英国和法国打败了德国和俄国。俄国甚至经历了一次社会主义革命，列宁使俄国成为了第一个共产主义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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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战争以后，一时之间，英、法、美这三个主要的西方国家和东方的日本占据了全世界的市场。新的形势使这些国家的经济发展得非常迅速，甚至过度膨胀。生产力强大，而生产终究有限——资本主义的扩张策略是尽量生产，以取得更多的市场。于是，在战后的世界，由于这些工业国家的彼此推挤，整体生产量超过了市场可以容纳的数量。经济因生产力量的提高而增长，股票市场也产生畸形的膨胀。后果是，过度庞大的资金和过度受刺激的股票市场，终于导致了经济的泡沫化增长。先是美国股票市场崩溃，接着就是美国大量工人失业，最终造成了1928年到1932年的大恐慌。这次大恐慌产生的影响波及全球，不仅美国受到了重创，全世界各国都在美国的大恐慌影响之下，一个个经历了经济上的萧条和社会的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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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也在波及之列，上海的股票市场一落千丈。可是，也正在这个时刻，由于西方经济力量的撤退，中国居然得到空间发展了小规模的民族工业，供给国内市场。这个初生的生产力，其规模当然不够支撑整个中国的需求。在这个时候，日本却是利用中国东北地区、中国台湾和朝鲜的经济势力，已经非常迅速地将自己建立成一个东方的工业国家。日本曾经是英国在东方的盟友，英国利用日本的势力，牵制俄国在东方的发展。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英日之间也成为竞争对手。于是，太平洋地区的美国、英国、日本就成为三角竞争关系，争夺市场和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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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到1932年的大恐慌，影响波及全球，不仅美国受到了重创，全世界各地都经历了萧条和动荡。图为1929年的《布鲁克林每日鹰报》，头条是“华尔街股市崩溃，陷入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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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洲，德国因为一直忍受着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的不平等条约，激起了强烈的民族情绪。民族主义的诉求，使得德国人努力发展自己的精致工业。在产品质量方面，德国的生产能力超过了其他各国。这一超越，立刻又将第一次世界大战没有纾解的市场与原料的竞争再度升级了。虽然那次经济萧条好像暂时限制了它们扩张的能力，但本质上的危机并没有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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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罗斯福总统实施的新政，整顿了工业生产的秩序，也整顿了资金供求的秩序。罗斯福的新政，实践了凯恩斯〔2〕经济学的原则：国家以公权力节制、约束和规范工商业，同时，也以国家的公权力创建了社会福利制度，使得失业的工人不至于穷而无告。美国的经济渐趋稳定，欧洲的各国也逐渐发展出一套社会福利制度。于是，在1930年以后，世界经济的重新成长又一次造成国际间紧张的竞争。最后，德、意挑战英、法在欧洲的霸权；日本在东方自树一帜，企图独霸东亚。紧张的形势终于导致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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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后人类科技文化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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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爆发之前，日本已经在大规模地侵略中国；在欧洲，德国也是极度地扩张。我以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实际上是连续的，两次战争的内因都是相同的。第一次未解决的问题，在第二次也没法得到解决。两次世界大战本身对世界具有极大的影响，战争的消耗使长期累积的大量资金和生产量得到消化。战争时期，为了改进武器，人类又研制出一些新的科技产品，从导弹到原子弹，还包括喷气式飞机和雷达。新型的通信设备，使得人类的通信能力超越了电报和电话。生物科技的使用也在医药方面产生巨大的突破，例如抗生素的使用。战争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可是战争竟也带来了新事物，使人类的生活提升到了另一个高度。这是历史的吊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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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以后，国际均势重新调整：英国的许多殖民地独立了；美国取代英国成为世界第一强国；德国、日本在战争中毁伤了它们侵略的地区，自己也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战后，由于美国需要德、日作前哨的基地，这两个国家的工业生产又迅速地恢复了。这些情况的后果，下一章我们再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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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的后半叶到20世纪的前半叶，是人类的快速发展时期。科技的进展、经济水平和生产的扩张，以及国际关系的调整，都是史无前例的。国际关系调整过程中，有更值得注意者，就是逐渐走向文化和经济的全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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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时期，我们看见人类主流文化许多重要的变化。19世纪后半叶是维多利亚女王的时代，虽然到20世纪，英国国王已经是爱德华，但维多利亚时代的文化却已经蔓延全世界。这种文化模式的特征表现在艺术、文学和日常生活上，是夸张、繁复、浮华和热闹，尤其在艺术上的装饰性，表现得非常突出。这个19世纪全球性的浮嚣和夸张的文化，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于是在法国，有印象派和抽象派的绘画将艺术的创造转为内向。俄国19世纪末期诞生了大批优秀的小说家，如屠格涅夫〔3〕、陀斯妥耶夫斯基〔4〕等，他们的小说都具有深层的反省。在他们的小说中，经常出现两种文化的冲突，也就是俄国自身的文化和西方文化之间的冲突。同样的现象也表现于中国。五四运动以后，中国的文化，也是呈现中西文化二元的冲突和矛盾。在欧洲本土，像罗曼·罗兰〔5〕这一类的作家，重新审视贝多芬、拿破仑这些英雄角色，做深入内心的分析。罗曼·罗兰的做法是和当时兴起的心理学有深刻的关系。而在美国，譬如斯坦贝克〔6〕等人，为了工人的劳苦，穷人的无告，做了严重的控诉，指责新兴的资本家豪奢的生活。梭罗〔7〕写的《瓦尔登湖》〔8〕，则提倡回归自然。这一回归自然的诉求，和印度的泰戈尔和俄国的托尔斯泰的思想是可以互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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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世纪末开始到20世纪前半段，世界上的文化活动是矛盾和冲突的，有各种极端的方向，在近代文化史上呈现为多姿多彩、多元激荡的现象。举个例子讲：一方面，我们看见纽约歌舞厅中庸俗的大腿舞；另一方面，穷困的诗人吟唱着悲苦的诗句。这些现象使得许多人不能不反思过去，检讨未来，正如我们在前几章讲过：斯宾格勒对文化的解释是文化有自己的春天，也终于会走到严冬；而汤因比将世界看做二十几种大小文化的冲突、融合和调节，也正描写了一个多元世界正在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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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主义的兴起和民族主义的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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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这个多元的世界面临很多的矛盾和困境，当然这个时期最重要的现象，就是共产主义的兴起和民族主义的再度高扬。共产主义兴起的第一件大事，乃是列宁取得了俄国的政权，将俄国变成一个共产主义的基地。共产国际的理想，是要将共产主义革命推向全世界，代替资本主义，建立社会主义的文化。在20世纪的前半段，欧洲的青年人不少是向“左”转的。东方的日本和中国，都有人接受共产主义的信仰。在1921年，中国共产党出现了，1949年它又在中国建立了政权。经济大萧条以后的快速成长，也反映出资本主义本身的一些毛病。对现实的不满和对理想世界的憧憬，是左派的革命力量成长的原因。这些冷战期间的故事，以及战后的发展，我们留到下一章再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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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民族主义的高扬，表现于二战前后许多殖民地寻求独立和自主。1911年中国辛亥革命以后，中华民国建立，这是在亚洲出现的第一个共和国。1928年北伐，到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再到1949年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在东方逐渐兴起了西方主流文明以外的另一股力量。中华民族的复兴所经历的路程非常艰难——多年内战再加八年的全民抗战，又加上后来四年国共之间的斗争，中国几乎国将不国。能够抓住中国人心理的最主要的力量，就是中国人要在百年屈辱后，再度站起来。中国为了自己能独立而做的种种努力，在东亚邻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缅甸、越南、韩国，都想要从殖民地的地位回归到独立国家的地位。中国辛亥革命的成功对它们都曾经带来相当程度的鼓舞。印度在甘地领导下的独立运动，不断地寻求和中国的合作。太平洋地区从马来西亚到新加坡，华人参与当地政治，也给战后当地的独立运动注入了新的力量。不仅如此，世界各地的人民，在久经欺凌后，民族主义的浪潮和社会主义的浪潮，常常重叠在一起在战后世界涌现。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民族主义不断地茁壮成长，终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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