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7558265e+09
1707558265 历史学的境界 [:1707556623]
1707558266 历史学的境界 激进主义的再思考——从台湾谈起
1707558267
1707558268 前几年,我应邀在台北的一所大学担任客座教授,待了一个学期,还去了台湾的中部、东部、南部的七所大学交流、讲课。我看到一个现象,就是在台湾社会,虽然“台独”思潮严重泛滥,还有其他严重的社会问题,但依然保存着较为浓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氛围,特别是台湾的普通民众,保有很多传统的美德:纯朴、善良、厚道、礼貌,不以恶意看人,乐于助人,而且尊重传统、尊重祖先,那种奸诈、刁滑、坑蒙拐骗的人,很少看到。
1707558269
1707558270 一位台湾教授对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是明清时代的农民,就看一看台湾南部的农民,那儿还保存着“古中国”的氛围。这位教授的话可能有些夸张,但从我的接触看,情况大体如此。我看到的是,在这个高度商业化的消费社会里,“传统”和“现代”有机交融,这里说的“传统”不仅指习俗,也指人的态度和精神状态。比如在台湾教授家里和乡下普通农民家里,电视机、冷气机和祖宗牌位十分协调地相处在一起。再比如,城乡很多人隔三差五就去庙里上香拜菩萨,老人去,中青年也去。不能说他们都愚昧迷信,因为台湾的教育普及率非常高,老百姓大都识字,大学毕业生在总人口中的比例在东亚地区据说是最高或次高的。
1707558271
1707558272 在与研究五四思想的名家林毓生先生的交谈中,我谈及上面那些观察。林先生说,这与台湾没有受到五四文化的影响有很大关系。应该说,这是符合历史事实的,五四在台湾的影响确实很有限,只是局限于少数知识分子和他们的组织“台湾文化协会”,对一般社会层面,尤其对社会的基层,基本没产生影响。在日据时代,台湾没有发生从五四思想中来的大规模的政治和社会运动,国民党或共产党类型的社会改造的实践,在台湾都不存在。台湾20—40年代的都市里出现的所谓“社交自由”的“新文明”,是来自日本的“文明开化”的产物,和五四没有关系。
1707558273
1707558274 这些年学界关注一个问题—对五四激进主义的反思。我的看法是:一、从历史的脉络看,确实存在五四激进思潮这个重大现象;二、这种思潮的发生有其深刻的社会历史和思想背景,不是几个人凭一时冲动就可以形成风潮的;三、这股思潮对中国发展的影响是多重性的,既有正面价值,也有很多教训;四、阻碍中国发展的是几千年的专制主义,它是一个体系,包括制度层面、心理层面和思想价值观层面,把它笼统归于传统文化,是很表面化的。
1707558275
1707558276 简言之,五四激进思潮的产生是中国近代全面危机的反映,危机迫使中国走上全面变革的道路,这就是从思想革命到政治革命,再到社会革命,以求建立能自立于世界的现代民族国家。问题是,在达成这个目标后,这几种革命渐次向更高阶段递进,进入不断纯化思想的精神价值领域的革命,由此再带动政治革命、社会革命和思想革命,从此生生不息,不断革命。在激进和更激进的上升中,激进主义的革命政治进入一切领域,从而阻滞了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也就是说,从激进主义思潮很容易滑入一种叫做“无限革命”的轨道。而另一种革命的模式是所谓“有限革命”,它以政治革命的完成为目标,尤其不触及精神价值领域,因为精神价值领域是一个很特别的领域,它有其坚固性,它的变化在很大程度上随社会变革而来,是一种渐进的、自发产生的过程。人为地使用政治的手段去推动这个领域的“革命”,其效果可能相反,这已被20世纪的历史所证明。
1707558277
1707558278 在谈到这些问题时,我不是在苛求我们的五四前贤,对于陈独秀先生那一辈人,我们永怀敬意。那些激进主义的负面性问题,有的与他们那一辈人有关,也有一些是后来者的认识误区,如斯大林模式的影响。陈独秀先生的思想遗产有许多在现在也是有积极意义的。在21世纪的今天,我们纪念陈独秀等先生,在肯定他们的巨大价值的同时,也指出他们的时代局限——这才是真正的纪念。
1707558279
1707558280
1707558281
1707558282
1707558283 历史学的境界 [:1707556624]
1707558284 历史学的境界 历史学的技艺与观念
1707558285
1707558286
1707558287
1707558288
1707558289 历史学的境界 [:1707556625]
1707558290 历史学的境界 近年来民间的当代史书写
1707558291
1707558292 从语言社会学的角度,在中国大陆,“书写”和“民间”都是“新词”,与“书写”有关的“民间”之出现,还应是90年代中期《天涯》上的“民间语文”,后有徐晓等编辑的“民间书信”,那算是“民间”二字在书写领域浮现了。
1707558293
1707558294 再有就是“书写”一词,现在这是一个平淡的词,过去叫“写作”。“文革”前的“写作组”,是很神圣的,最有权威性的应是钓鱼台的反修写作组。还有就是毛发动“文革”的推动力量:上海丁香花园的市委写作组。“文革”起来后,中央“文革”组织起对刘少奇“黑六论”的“大批判组”,各省也都有属于当地省革委会领导的“大批判组”,都能呼风唤雨。那时参加者,被称作“笔杆子”和“秀才”,虽然也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文学仆从”,但是他们多数的自我感觉还是很好的。中央级“秀才”中最显赫的,如陈伯达、张春桥、姚文元,都是政治局成员了,甚至是常委。
1707558295
1707558296 过往历史的写作,就是史官垄断,其原则就是“成王败寇”,野史笔记是不入流的,写史是神圣的事,所谓“文章千古事”,都是官家行为。官史写作,一是自我论证合法性,再有就是强调历史的教化功能,当然也有司马迁等良史,所谓“以史为镜,可以知兴废”。
1707558297
1707558298 三方面互为联系,也互为矛盾,最重要的还是自我论证,这些好像和普通百姓没什么关系,说来说去,什么“资治”啊,都是叫统治者如何管教老百姓。
1707558299
1707558300 可是到了科技革命兴起,90年代中后期,特别是进入21世纪后,电脑和打印机普及化,个人博客兴起,现在书写进入寻常百姓家,早先神圣化的写作也就平淡化、平常化了。
1707558301
1707558302 “民间”一与“庙堂”对应,二与“学院体制”对应。与“庙堂”对应的民间,自古有之,即“官史”之外的野史。与“学院体制”的对应,则复杂一些。近代以来,政治社会对人们的束缚逐步松懈,私人写作、出版方兴未艾,私人撰述历史与学院修史没有明确界限,评价体系也是单一的。出现大变化是在新中国建国后,书写国家化,历史著述更是被视为一种国家行为,有关社稷安危,被完全纳入国家指定的轨道,也就没有任何私人化的历史书写了。
1707558303
1707558304 1949年之后,出现另一种历史书写,那就是大规模的个人自传的书写,只是它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历史书写:首先,它是用于领导审查干部或个人之用;其次,它不会公众化,不进入公众阅读领域。前几年出版的郭小川的《检讨书》等都有这方面的内容。
1707558305
1707558306 久而久之,形成一种认识定势:历史是官家所写,这特别体现在一些大项目的通史和断代史的写作上。历史也可由个人所写,但要体现官家的意志。在这样的背景下,形成了历史读物的一个生产、出版、推广、评价的系统化体系,再加上官办的史学会和省社联一类的机构,有几个大佬分兵把守,项目之获得、评奖,都与作者的利益挂钩,形成一个产业链。这就是近六十年来,我们所看到的历史书写的大致情况。遗憾的是,许多被评奖的官史的学术价值很低,还是余英时先生说得对:“人文著作尤其需要通过时间的测验,轰动一时之作,未必真站得住。”
1707558307
1707558308 民间书写的兴起有其大背景:平反冤假错案,1981年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提供了一定的空间;“文革”后读书界对“假大空”的厌恶;对外开放,域外读物的引进带来的刺激;社会空间的扩大,市场化……都是对长达几十年的一元体制下的国家化历史写作的反弹。
1707558309
1707558310 然而,社会上对民间的历史书写是不是历史,是有疑问的。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我们还是要问,历史是什么?我们说,历史是过去的事实,历史也是历史学家的作品。克罗齐认为,人们通常认定的历史中有一部分并非真正的历史。和其他人往往强调历史事实不同,克氏认为只有被表述的历史才可能是历史。为什么有的被表述,有的被省略,这必定有选择,换言之,即如葛剑雄所说,“今天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历史,都有其主观性”,他说:历史不仅是指过去的事实本身,更是指人们对过去事实有意识、有选择的记录。
1707558311
1707558312 说到民间的书写,这里的情况千差万别,有的是史家的文字,也有的只是普通人的作品,其中多为回忆性作品,主观性强,当然没有大量的注释,也不符合学术规范。
1707558313
1707558314 其次,历史由谁来写?学院内的人可以写,民间的人能否写?而且学院内的人是否就一定要以官家意志来写?何为“民间”?是不是学院之外的,都是民间?依我看,区分官史和民间的历史,就是看有无民间的视角和民间的价值取向:
[ 上一页 ]  [ :1.70755826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