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000394
生物需要非常多的能量来维持生存。所有活细胞使用的能量“货币”,是一种名为三磷酸腺苷(adenosine triphosphate,常缩写为ATP)的分子。ATP的工作方式就像投硬币玩角子机。硬币可以启动角子机一次,但很快就会停止。ATP对应的“机器”通常是一个蛋白质,作用就像把机器的开关从上扳到下;而蛋白质“机器”相应从一种稳定状态改变到另一种状态。如果要变回去,需要另一个ATP,好比你要在角子机上再玩一局,就要再次投币。可以把细胞想象成一个巨大的游乐场,充满蛋白质机器,全都用ATP硬币操作。一个典型的细胞每秒钟大约消耗1,000万个ATP!多么惊人的数字。人体大约有40万亿个细胞,每天需要的ATP周转量是60~100千克,与我们的体重相当。然而实际上,我们全身大概只有60克ATP,由此可以算出平均每个ATP分子大约每分钟会“重新充值”1~2次。
1700000395
1700000396
怎么重新充值?ATP分子“折开”时会释放自由能,驱动蛋白质改变形状;同时释放足够的热量保持ΔG为负值。ATP通常水解为大小不等的两部分:大的部分叫ADP(adenosine diphosphate,二磷酸腺苷),小的部分是无机的磷酸基团(PO43–)。后者就是磷肥的成分,常写作Pi。所以,把ADP和Pi重新合成ATP需要消耗能量。呼吸作用(食物和氧气反应)释放的能量就用来把ADP和Pi重新合成ATP,即所谓的“重新充值”。这个永无止境的循环写成以下简单的方程式:
1700000397
1700000398
ADP + Pi + 能量 ⇋ ATP
1700000399
1700000400
人类并不特殊。像大肠杆菌(E. coli)这样的细菌,每20分钟就可以分裂一次,每次分裂都需要消耗500亿个ATP来供应能量,这些ATP的总质量大约是大肠杆菌细胞自身质量的50~100倍。论合成ATP的速度,它们是人类的4倍。如果把这种能量供应效率转换成用瓦特计算的功率,数字同样惊人:人类每克组织的功耗大约为2毫瓦,65千克的成人功耗就是130瓦,功率比标准的100瓦灯泡还大一些。这看起来不算太多,但如果以单位质量比较,人类身体每克功率是太阳的一万倍(注意:这当然不是说我们的功率大过核聚变。太阳任何时候都只有极少一部分质量在进行核聚变反应)。与其说生命是闪烁的烛光,不如说生命是喷射的火箭发动机。
1700000401
1700000402
纯粹从理论角度看,生命一点都不神秘。它并没有违反任何一条自然规律。每秒钟流过所有活细胞的能量虽然是个天文数字,但每秒以阳光的形式倾泻到地球上的能量却又高出好几个数量级(因为太阳实在是太大了,虽然单位功率较低,总功率还是大得多)。只要这些能量的一小部分能够用来驱动生化反应,生命就能以任何方式运作吧?上一章中我们提到,遗传信息对能量的利用似乎没有任何根本的限制,只要能量够用就行。然而现实中,地球上的生命受到极其严苛的能量限制,这才是最令人惊奇的地方。
1700000403
1700000404
生命的能量问题有两个出人意料之处。首先,所有细胞的能量都来自一种特别的化学反应:氧化还原反应。在这种反应中,电子从一个分子转移到另一个分子。氧化还原反应是氧化反应和还原反应的对立统一,实质不过是一个或多个电子从供体转移到受体。供体给出电子,我们称它被氧化了。比如铁这样的物质与氧气反应,铁把电子传递给氧气,自身被氧化成铁锈。在这个例子中,接受电子的物质是氧气,我们称它被还原了。在呼吸作用和燃烧反应中,氧气被还原形成水,因为每个氧原子得到了一对电子(形成O2–),所以还要结合两个质子,把水分子的总电荷平衡到0。这个反应之所以能够进行,是因为它以热量的形式释放能量,增加外界的熵。所有的化学反应最终都会增加环境的热量并降低系统自身的能量;其中铁或食物与氧气的反应尤其高效,会释放出大量能量(比如以燃烧的形式)。呼吸作用会把反应释放出的能量部分保存为ATP的形式,至少保留一小段时间,直到ATP再度水解为止。ATP分子以ADP–Pi键的形式保留能量,当这个键断裂时,能量就以热的形式释放。所以,呼吸作用的本质和燃烧相同,中间多出的一小段延迟就是我们所说的生命。
1700000405
1700000406
电子和质子经常以这种方式结合(但也有例外),所以还原反应有时被定义为氢原子的转移。但是,从电子的角度理解还原反应要容易得多。一系列的氧化还原反应,就好像在一连串携带者之间一个个传递电子,与电子在导线中的流动相差无几。呼吸作用就是这样,从食物分子中夺取的电子并不直接传递给氧气(否则能量一下子就被全部释放了),而是传给一个“踏脚石”分子——通常是一种名为“铁硫簇”(iron-sulphur cluster)的无机晶体,其中含有带正电荷的铁离子(Fe3+);好几个铁硫簇会嵌在一个呼吸蛋白质中(图8)。从第一个开始,电子会跳到下一个类似的铁硫簇,不过这个比上一个更“渴望”电子。当电子从一个铁硫簇跳到下一个时,每一个都先被还原(接受电子,Fe3+ 变成Fe2+),再被氧化(失去电子,Fe2+变回Fe3+)。电子最终经过至少15次这样的转移,才到达氧气分子。不同生物的生长方式,比如植物的光合作用和动物的呼吸作用,表面上没有多少共同点,实质上都使用同样的“呼吸链”把电子传递下去。为什么会是这样?生命可以利用热能或者机械能驱动,或者放射能、电能、紫外线,还有其他无限可能。但事实并非如此。所有的生命都由氧化还原反应驱动,利用非常相似的呼吸链。
1700000407
1700000408
1700000409
1700000410
1700000411
图8 呼吸链中的复合体I
1700000412
1700000413
小图A:铁硫簇的间距是14埃或者更短。电子通过量子隧道效应,从一个铁硫簇跳到另一个,大部分沿着箭头所指的主通道传递。图中的数字表示铁硫簇中心与中心之间的距离,括号中的数字表示铁硫簇边缘与边缘的距离,单位都是埃。小图B:漂亮完整的细菌复合体I成像,由利奥·萨扎诺夫(Leo Sazanov)用晶体衍射成像技术重建。电子从FMN进入呼吸链,左边的蛋白质垂直结构把电子传给泛醌(ubiquinone,又称辅酶Q),再传递给下一个巨大的蛋白质复合体。你可以从小图A中分辨出铁硫簇埋在蛋白质中的传递路径。小图C:哺乳动物的复合体I,可以看到其核心的亚基与细菌一样,但是多了30个更小的亚基(暗色部分),部分掩藏了核心亚基。这是朱迪·赫斯特(Judy Hirst)用低温电子显微镜拍摄到的结构。
1700000414
1700000415
第二个出人意料之处是能量在ATP化学键中保存的具体机制。生命合成ATP,不是通过直截了当的化学反应,而是在一张薄膜的两侧制造质子梯度作为中间步骤。等一下我们再来看这个说法是什么意思,以及这个机制具体是如何运作的。让我们先回顾一下历史。这个机制是科学史上一项完全出人意料的发现,分子生物学家莱斯利·奥格尔(Leslie Orgel)说它是“自达尔文以来生物学中最反直觉的理论”。今天我们对质子梯度的形成和利用机制已经了解得非常详尽,直达分子层面。我们还知道,使用质子梯度是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共性;质子动力和DNA遗传密码一样,都是生命的基本特征。然而这个机制究竟是怎么演化出来的,我们几乎一无所知。地球生命似乎从理论上的无限可能性中,选择了一种很受限制又非常奇特的供能机制。这仅仅是演化史中的偶然?还是因为这个机制比其他机制优秀太多,最终赢家通吃?还有一种更意味深长的可能:难道,这是唯一的可行之道?
1700000416
1700000417
让我们来一次眼花缭乱的细胞微观之旅。想象你自己缩小到ATP分子的大小,然后进入一个心肌细胞。这个细胞中有很多动力工厂:线粒体。大量ATP从“巨大”的线粒体中涌出,驱动细胞的节律性收缩。线粒体外膜上有很多蛋白质膜孔,选一个较大的钻进去,你会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狭窄的空间,就像轮船上的轮机室,里面充满过热的蛋白质机器,一眼望不到尽头。地上好像在冒泡,很多小球不断地从机器中射出来,瞬间又消失无踪。这些是质子,带正电荷的氢原子核。整个空间到处都是倏忽往来的质子,你几乎看不见它们。蛋白质机器如庞然大物般四处耸立,你悄悄地从其中一台的中间穿过去,进入线粒体内部空间,这里的景象更加奇异。此时你已到达基质,在这个洞穴一样的空间中,流动的墙壁向四面八方涌动,你正身处令人目眩的漩涡中心。墙壁上到处镶满了旋转轰鸣的机器,小心碰头!这些巨大的蛋白质复合体深深嵌入墙体,又缓慢地四处漂移,仿佛在海面上沉浮不定。然而,它们的机件却在飞速运转。有些往复运动快得肉眼难以看清,就像蒸汽机的活塞。另一些由曲轴带动,绕着轴线高速旋转,好像随时都会甩飞出来。成千上万这样的疯狂机器无休止地运动,向四面八方延伸,像一场喧嚣狂乱的交响音乐会……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1700000418
1700000419
你所在的地方是线粒体的深处,是细胞的热力学中心,也是进行呼吸作用的场所。食物分子在这里被夺去电子,传递给链路上第一个,也是最大的呼吸蛋白:复合体I。这个巨大的蛋白复合体由多达45个不同的蛋白质组成,每一个都是数百个氨基酸串成的长链。如果ATP和人一样大,复合体I就是一幢摩天大楼。这可不是普通的静态摩天大楼,它像蒸汽机样结构复杂,运动性能强大,仿佛有自己的生命。电子和质子分离,被复合体I从一端吸入,从另一端吐出,整个过程都在膜内发生。离开这里之后,电子依次被传递给另外两个巨大的蛋白复合体。这整条链路就是我们所说的呼吸链。每个复合体内都有好几个“氧化还原中心”(复合体I有9个),可以暂时持有电子(图8)。电子就在这些中心之间跳动。事实上,从这些中心之间均衡的散布距离来看,电子应该是通过某种量子隧道效应运动而瞬间出现和消失,位置遵循量子概率分布。运动电子的“眼中”只有下一个氧化还原中心,只要距离够近就能瞬移过去。这里的距离需要用“埃”(Å,ångström)来量度,1埃近似于一个原子的尺寸。⑧只要中心之间的距离不超过14埃,而且每个中心的电子亲和力比上一个更大一些,电子就会沿着这条路径一直跳下去,就像踩着均匀分布的垫脚石过河。电子的运动穿过三个巨大的蛋白质复合体,但并不滞留在其中任何一处,就像你踩着石头过河的时候不会流连于河水。它们一直受到氧气强大的化学吸引力,被氧气对电子的“渴望”拉动。这不是什么超距离物理作用,只是电子出现在氧气分子身边的概率比其他地方大而已。这些过程的总和相当于一条导线,外部由蛋白质和脂质绝缘隔离,内部引导电子从食物流向氧气。欢迎来到呼吸链!
1700000420
1700000421
这条电子流令周围的一切充满生机。电子在路径中踊跃向前,一心一意朝着氧气奔去,并不留意周围的奇异景观:四周忙碌的机械像抽油泵一般不断抽动。但这些巨大的蛋白复合体中布满了机关。当电子在一个氧化还原中心短暂停留时,附近的蛋白质会形成特定的形状。当电子离开后,这个结构就会有部分变化,一个带负电荷的部分进行自我调整,一个带正电荷的部分便会跟着调整,由弱键构成的整个网络重新自我校准。在几十分之一秒内,雄伟的蛋白质大厦切换到一个新的构象。蛋白质某处的一个微小变化,能导致另外的地方通路大开。接下来另一个电子到达,整个蛋白质又切换回原来的状态。这种过程每秒钟会重复几十次。这些呼吸蛋白复合体的构造已经研究得非常充分,能达到几埃的解析度,直追原子水平。我们知道质子如何被蛋白质的电荷束缚,然后被结合到固定的水分子上;也知道当蛋白质通道发生变动时,水分子会如何移动;还知道质子如何通过动态间隙,从一个水分子传递到另一个。这些动态间隙不断开合,在质子通过后立即关闭,防止它回头——如同《夺宝奇兵》中印第安纳·琼斯(Indiana Jones)通过秘道时遇到的那些凶险机关。这台巨大精密的活动机器只有一个目的:把质子从膜的一边运送到另一边。
1700000422
1700000423
每一对电子通过呼吸链上的复合体I,就有四个质子被运到膜对面。这对电子进入第二个复合体(严格来说是复合体III,因为复合体II是备用的进入点)后,又会运送出四个质子。到达呼吸链时,电子终于“往生极乐”(与氧气分子会合),但还得再负责运送两个质子才算圆满。所以,从食物中夺取的每对电子,对应着10个质子被运送到膜对面,仅此而已(图9)。电子流向氧气的过程释放的全部能量,有接近一半会以质子梯度的形式保存起来。所有这些强力、精巧、繁复的蛋白构造,全都是为了把质子泵过线粒体内膜。每个线粒体都有几万套呼吸蛋白复合体。每个细胞有几百到几千个线粒体。你全身40万亿个细胞至少拥有1015个线粒体;如果把它们盘绕褶皱的内膜摊平,合计面积可达14,000平方米,大约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它们的工作就是泵出质子。加在一起,它们每秒泵出的质子数超过1021个,相当于已知宇宙中恒星的总数!
1700000424
1700000425
1700000426
1700000427
1700000428
图9 线粒体如何工作
1700000429
1700000430
小图A:线粒体的电子显微照片显示了盘绕的内膜(嵴),这就是发生呼吸作用的场所。小图B:呼吸链的示意图。3个主要的蛋白质复合体镶嵌在内膜上。电子(e_)从左侧进入,依次经过3个复合体到达氧气。第一个复合体(详见图8)是复合体I,然后经过复合体III和复合体IV。复合体II(不在图中)是呼吸链的另一个入口,会直接把电子传递给复合体III。膜内部的小圆圈是泛醌,负责把电子从复合体I和II运送到复合体III。膜上方稍大的圆圈是与内膜松散结合的蛋白质细胞色素c,它把电子从复合体III运送到复合体IV。箭头所指的是电子通往氧气的流向。电子流为3个呼吸蛋白复合体泵出质子(H+)提供能量(复合体II传递电子,但不泵出质子),每一对电子通过呼吸链后,复合体I和复合体III会各泵出4个质子,复合体IV泵出2个质子。质子通过ATP合酶(图右边)的回流,驱动了ATP的合成(从ADP和Pi)。
1700000431
1700000432
不过,这实际上只是一半的工作,另一半工作是汲取这些能量来合成ATP⑨。对质子来说,线粒体内膜几乎完全不可渗透;前面我们提到的那些等质子通过后马上关闭的动态通道,就是为了确保这一点。质子是微小的粒子,其实就是最小的原子(氢原子)的核,挡住它们绝非易事。质子可以轻易穿过水,所以膜的所有部分还必须绝对防水。质子还是带电粒子,带一个单位的正电荷。所以把质子泵过一层封闭的膜产生了两个效果:第一,在膜的两边制造了质子的浓度差;第二,膜的两边形成了电位差,外部环境相对于内部是正电位,膜内膜外的电位差是150~200毫伏。不要小看这个数字,因为膜本身非常薄(厚度为6纳米左右),在这么短的距离上,这是非常强大的电势能场。你可以再次变回ATP的大小去体验一下。如果待在膜附近,你感受到的电场强度是每米三千万伏特,相当于一道闪电,或者是普通家用电的1,000倍。
1700000433
1700000434
这个巨大的电位势,或称为质子动力,驱动着最令人叹为观止的蛋白质纳米机器:ATP合酶(ATP synthase,图10)。“动力”意味着运动,而ATP合酶确实是一台旋转马达。在ATP合酶中,质子流推动曲轴,曲轴转动具有催化能力的旋转头——正是这些机械力驱动着ATP的合成。这台蛋白质机器的工作方式就像涡轮水力发电机,在膜对面积蓄的质子就像被水坝拦起来的水。质子从膜外回流,就像水流从高处泻下,推动涡轮转动。这真不是诗意泛滥的修辞,而是精确的描述,是这台微观机器的本来面目;即使这样形容,也很难表现出这台蛋白质机器内部惊人的复杂度。我们仍然不知道它的很多工作细节:质子如何与膜内的c环结合;静电力如何让c环单向旋转;旋转的c环如何扭转曲轴,使催化头发生形变;催化头上面裂隙的开合,又是如何抓住ADP和Pi,并用机械力强制它们结合,生成新的ATP,锁定质子承载的能量。这是最高级别的精确纳米工程技术,像一件魔法装备,我们研究得越多,它越显得不可思议。有些人认为它就是上帝存在的证据,我不敢苟同。我看到的是自然选择的奇迹。但无论它来源于什么,这台机器都是造化的巅峰之作。
1700000435
1700000436
1700000437
1700000438
1700000439
图10 ATP合酶的结构
1700000440
1700000441
ATP合酶是一台奇妙的旋转马达,镶嵌在膜上(图下方的水平构造)。这幅漂亮的艺术再现图由戴维·古德赛尔(David Goodsell)按实体比例绘制,图中表现了ATP分子,甚至质子相对于膜和酶本身的大小。质子流通过嵌在膜上的亚基(透明箭头),驱动有条纹的FO转子旋转,并带动连在上面的曲柄(转圈的黑色箭头)。曲柄的旋转迫使催化头部(FI亚基)发生构造形变,催化ADP和磷酸基团合成ATP。催化头部不会跟着旋转,而是靠“定子”(酶左边的垂直棍子)固定其位置。膜下方显示的是质子和水结合形成水合氢离子(H3O+)。
1700000442
1700000443
每10个质子流过ATP合酶,催化头都会转过完整的一圈,3个新制造的ATP分子被释放到基质中。催化头的转速可以高达每秒100转。前面我提到,ATP是生命的通用能量货币。同样,ATP合酶和质子动力也是所有生命所共有的。基本上所有的细菌、古菌,以及所有的真核生物(上一章提到的生命三大域)都有ATP合酶,少数几种例外是利用发酵作用的微生物。这样的普遍程度,只有遗传密码可以相提并论。对我来说,ATP合酶对于生命的象征意义与DNA双螺旋属于同一级别——既然这是我的书,那么我说了算。
[
上一页 ]
[ :1.700000394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