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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当及时行乐，明日谁能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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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多美好，然而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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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个合唱，还有许多其他的：有金线纺织女唱的，有游方修士唱的，有青年女子唱的，有僧侣唱的，有鞋匠唱的，有卖油的唱的，有面包师傅唱的。城里的各行各业都加入了欢庆的活动。倘若让现在的戏剧团、喜剧团、夏特莱特剧院和奥林匹克剧院的全体阵容一连几天到街上去欢庆，估计就和当时的壮观场面差不多了。只是有一点不同，在佛罗伦萨，欢庆的人流不是临时雇来的，不用花钱让那帮可怜的伙计穿上并不合身的行头来客串。这里是全城出动，全体民众的演练，在这样的节目里，人人喜气洋洋，自命不凡，就像一位漂亮的大姑娘，把她全身的迷人之处都尽情展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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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香，《维纳斯与阿多尼斯》，约1560年，画布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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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促进和推动人的各种才能，没有什么能比这种共同的想法、情绪和气氛更有效的了。我们已经注意到，要产生艺术杰作需有两个必备的条件：第一点，自发的活跃的情绪、个性，一有感触，就能无所顾忌地发泄出来，不用听从于任何指教。第二点，周围要有近似的、理解的精神在不断地支持，使心中那些尚且模糊的念头得以酝酿、滋养、成型、繁殖和壮大。这个原理适用于很多方面，无论是宗教思想的创立、军事上的作为、文学创作还是各种情趣活动。思想如同木柴，要它发挥作用，先要用自己的火种点燃，而周围也要有柴火吐出火苗。相互接触之中，火势越来越旺，热度不断升高，四面八方才有了熊熊的大火。想想看，当初新教中的一些勇敢的小团体离开英格兰去建立美利坚合众国，这些人凭着一股子创新精神和热情态度，敢想、敢相信、敢去体会。每个团体都有着昂扬的、独特的信念，他们一旦联合起来，同样的情绪相互感染，同样的热情相互支持，终于把蛮荒的疆土变成了殖民地，建立起一个文明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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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上的情形也是一样。上个世纪末的法国军队组织很差，没有作战经验，军官和士兵一样缺乏军事知识，而对手是久经操练的欧洲各国的正规军。支持和推动法国人最终取得胜利靠的是精神力量和内心的信念，每个士兵都认为自己比交战的对手优秀，坚信他的使命就是排除万难把真理和正义传达给各国人民。他们有着兄弟般的友爱、相互间的信任，全队上下自始至终同仇敌忾，从将军到上尉到普通士兵，都觉得在为相同的事业而献身；大家自觉自愿地效力，每个人都去了解战况、险情和急需，主动地改正不足。他们团结一心，拧成一股绳，凭借自发的豪情和相互的默契，战胜了莱茵河彼岸——靠传统、队形、军棍和普鲁士的等级制度缔造出来的完美的军事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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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托列托，《丽达与天鹅》，1570-1575年，画布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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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和娱乐同涉及利益与实际问题的情形是一样的，聪明人聚在一起时才最聪明。要艺术品出现，就先要有艺术家，但也要有工作室。而当时不仅有很多工作室，而且艺术家们还组成了行业协会。大团体中有自愿结合的小团体，彼此的联系非常紧密。亲密使他们接近，竞争给他们刺激。那时的工作室是个作坊，不像现在这种张扬的沙龙。学生是徒弟，师傅的生活和名气都有他的份儿，不是缴了学费就可以松懈的业余爱好者。一个孩子在学校里识字念书，学会一些拼写，到十二三岁就进入画家、金匠、雕刻家的门子里当学徒。师傅通常对这几门都在行，所以年轻人从他们那里学到的不仅仅是艺术的一部分，而是艺术的整体。他为师傅工作，做些容易的活计，画画背景、小装饰和不起眼的人物；师傅的杰作里有他一份功劳，他像自己作画那样专心致志；他像师傅的半个儿子，和师傅同桌吃饭，为师傅跑腿，睡在卧室的阁楼上，忍受师母的巴掌和责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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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菲罗·迪·蒙特洛波说：“从十二岁到十四岁这两年，我就师从班迪内利。大多数时候是师傅做活儿，我拉风箱，偶尔也替他画几笔。有一天，师傅叫我把几个金球上火复烧，这些饰物是为乌尔比诺公爵洛伦佐·特·美第奇打制的。师傅在砧板上捶打一个金球，我把另外一个放到火上烧。中间他停下来和朋友说了几句话，没有注意我已经把冷球换成了热的。他伸手去拿，被那滚烫的金球烧到了两个手指，痛得满屋子胡嚷乱跳。他要揍我，我东躲西躲，就是不让他抓到。但是到了该吃饭的时候，我溜到门前，被守在那里的师傅一把抓住头发，抡起巴掌狠狠揍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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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生活正像锁匠、泥瓦匠门子里那样，粗暴、率直、快活、亲昵。徒弟们总是随从师傅一道出行，一路上为了保护师傅不受侮辱和攻击，就要动手打架。关于拉斐尔和切利尼的徒弟抽刀拔剑捍卫自家名誉的事迹，你们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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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们之间也很熟络，维持着互惠互利的亲密关系。佛罗伦萨的协会当中有一个叫做“大砂锅兄弟会”的团体，成员只有十二人，主要是安德烈亚·德尔·萨尔托、吉安·弗兰西斯科·鲁斯迪奇、亚里士多德·特·圣加洛、多米尼科·普里戈、弗兰西斯科·迪·帕里戈里诺、雕刻家罗贝特、音乐家多米尼科·巴切利等。每个会员可以带三四个人聚会，还要带上一份别出心裁的菜肴，如果自己的菜恰好与别人不谋而合，就要受罚。看看他们的精力多么充沛、想法多么活跃，在相互的激励之下，竟然能使艺术的构思在晚餐上得到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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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晚上，鲁斯迪奇用一个巨大无比的冰酒桶做餐桌，让客人都钻进去，这时，从巨型酒桶中央伸出一棵树，树枝上放好了各种菜肴等着客人享用。与此同时，乐师们在下面开始奏乐助兴。其中一道菜是一个硕大的馅饼，看起来像是“尤利西斯在用开水煮父亲为了使他返老还童”。两个人物用两只白煮鸡代表，鸡身上裹着一层层好吃的东西。同一天，“德尔·萨尔托带来一座八角神庙，酷似圣·乔凡尼的洗礼场，只是多了几棵立柱做支撑；庙宇的地面就是一大盘肉冻，划成色彩斑斓的小方格；那一棵棵立柱还真像是大理石的，其实是一根根又粗又大的香肠，柱头用的是奶酪，柱身的凸线用糖浆制成，讲经坛由一层层的杏仁饼干堆成；在神殿中央有一张冷切牛肉制成的歌台，歌台上面的乐谱是一根根细面条排起来的，歌词和音符就是胡椒籽；站在台子前面的歌手是一群炸好的画眉和另外几只张大了嘴巴、竖直了身子的小鸟，那模样仿佛在唱圣歌。这些鸟儿身上都穿着歌手常穿的那种衬衫，实际是一层层极薄的猪油膜。后面两只肥肥的鸽子代表低音歌手，六只嵩雀代表高音部。多米尼科·普里戈带来了一头烤猪，姿态很像一名厨妇在照看一窝小鸡。斯皮洛把一只鹅弄成铜铁匠的样子。”（注：瓦萨里在讲述晚餐的时候所引用的神话故事不够准确，误以为耶逊的父亲杰森就是尤利西斯。丹纳这段描述出自瓦萨里著的《艺术家传》，并在原作的基础上进行了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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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奇思妙想的创意引得他们哄堂大笑，这笑声仿佛就在我们耳边。另有一个团体叫作瓦刀会，除了聚餐还有化装表演。他们有时候扮演普罗塞尔皮娜与冥王，有时扮演维纳斯与战神，有时扮演马基雅弗利的剧目《醉仙桃》，有时扮演阿里奥斯托的《冒名顶替》，有时扮演比别纳的《卡朗特拉》。因为会徽是瓦刀，有一回，协会会长要求所有成员穿戴泥瓦匠的工作服，拿着全套工具，用肉、面包、蛋糕和糖建成一座建筑。过剩的想象力在光怪陆离的宴会中找到了发泄，这些成人都像天真的孩童，心灵多么年轻，把他喜爱的肉体的形式带进各个地方；像演员那样投入地模仿，用充溢的艺术天赋去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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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托列托，《基督在加利利海》，约1575-1580年，画布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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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肤浅的团体之上，还有更高层次的社团，聚合了各色艺术家，形成同一股力量。你们刚才已经领略了晚宴上的快活、奔放和友爱、寻常手艺人那种质朴的诙谐与情趣，现在提到的社团同样具有热爱本乡本土的情感，说起“光荣的佛罗伦萨派”就令他们感到自豪。按他们的话讲，只有佛罗伦萨能教人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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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萨里说：“最有造诣的艺术家都出自佛罗伦萨，特别在绘画方面，因为这座城市给了他们三种激励。第一，严格的反复的评判。这个城市的氛围使他们的心灵处于天真的自由状态，决不满足于简单平庸的作品，更看重作品本身是否优秀，而不管作者的名气如何。第二，创作就是谋生的需要。所以至关重要的是，在作品中要表现出独到、智慧、领悟和敏锐，简言之，要懂得生存之道，因为这个城邦既不富裕，又不富饶，不像其他地区，花消不大就能生活。第三，一种对荣誉的渴望，这与前面两点同样重要。这个城市的风气使得各行各业的人都忌讳被说成与某某同等，且不论功夫平常之辈，就连那些自诩为大师一级的人物也都雄心勃勃、争强好胜。除却生性中尚有几分和蔼与智慧，他们大多对自己承认水平高超的人暗暗不服，甚至诋毁人家名誉。”但事关城邦的名誉之时，他们又能同时出力把事情做好，争强好胜之心促使他们去超过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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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年，教皇利奥十世到他的故乡佛罗伦萨进行访问，所有的艺术家都被召集起来准备隆重迎接。城中建起十二座凯旋门，都有雕像和绘画做装饰，像罗马城里那种形态各异的纪念碑、石塔、立柱和雕塑，被安放在各道凯旋门之间。“在王府前的广场上，安东尼奥·特·圣加洛建起一座八角神庙，班迪内利在回廊的顶上塑了一尊巨大的雕像。在巴迪亚修道院和波迪斯塔特王府之间，由格拉纳乔和亚里士多德·特·圣加洛造了一座凯旋门。在比斯科利街角处，还有一座凯旋门是由罗索建起来的，那美妙的格局和各种人体雕塑确实值得赞美，不过，堪称最美的是由德尔·萨尔托装潢的圣玛丽亚·德尔·菲奥雷大教堂的门面。这道门面全木制做，由贾格布·圣索维诺用浅浮雕再现某些历史，用深浮雕表现众多的人物，教皇观后盛赞其美，说即便用大理石也不见得比它更美。这里所描述的修饰工艺发明于教皇利奥十世的父亲那一代。这个贾格布还在比萨·诺维拉广场塑了一匹马，与罗马那一匹相仿，美到极点。位于德拉·斯卡拉大街的教皇行宫也增添了很多美轮美奂的装饰，由许多艺术家亲手塑成的石雕摆满了大半条街道，不过多数出自班迪内利的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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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出才华被集合起来有多么完满，合作之后能达到怎样的高度。整个城市都在竭力美化自己，今天是全城狂欢或者欢迎王侯的大会，明天又轮到街区、社团、兄弟会、修道院、各种小团体，兴高采烈且充满迷信地布置教堂、修道院、门廊、会场，粉饰服装道具、比赛的锦旗、圣约翰节日的徽标。他们的“精神比钱财更加富足”。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从未有过如此热烈和广博，使绘画得以蓬勃发展的气候从未如此适宜，历史上从未有过相同的环境和气氛出现。各种条件的汇合是绝无仅有的：天赋的充满韵律与形象感的民族既达到了近代文明程度又保留了封建习俗；活泼的本能与精致的头脑有机地结合，运用生动的形象进行思考；自由形成的小团体以自发的、心意相通的、富于感染力的激情把才华推向了顶峰，发现了理想的造型——单单完美的人体就能够表现当时重振的异教精神。一切表现人体的艺术都依赖这些条件的聚合，第一流的绘画也有赖于此。因此，条件不足或发生改变，绘画就出现不足并受到这种变化的影响。条件不完整，最杰出的绘画就无法产生。一旦条件出现断裂，艺术便开始衰落。古典绘画的形成、蓬勃、解体和衰败都与条件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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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基督教和神学思想的笼罩下，一直到14世纪末期，绘画还停滞在象征与神秘的阶段。到了15世纪中叶，基督教精神与异教精神已经过了长期的斗争，而象征与神秘画派依然存在（注：1444年，帕罗·斯皮内罗与比奇还在以乔托的风格作画）。15世纪中期还有一个宛如天使的诠释者（注：指的是贝多，安吉利科）隐居，始终保持着圣洁的心灵，不为异教精神所沾染。15世纪初，随着雕塑的前进、透视学的发现、解剖学的研究、造型术的完善、肖像画和油画颜料的应用，便开始重视实实在在的人体。与此同时，战事的缓和、城邦的太平、工业的发展、财富和享乐的增多、古文学与古代思想的复兴，把看重来世的眼光拉回到今生，对俗世快乐的追求代替了天堂里的幸福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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