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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49 问:我觉得非常好,我觉得冯峰老师对设计理念的陈述讲得很清晰,那么您能不能再给我们老师一些建议,对不是搞专业的人,像高中的设计教学,有什么比较好的、便捷的方法,让我们的学生能够很好地理解您刚才讲的这些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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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51 答:我觉得,就是不要去教他们模仿做一个东西,而是让他们去尝试自己动手,去创作、挖掘一些他们真正自己有感受的东西。比如说,假如是在高中有这样的一个课的话,无论是设计也好,还是美术也好,在我看来其实都是这样的。在大学之前的这个阶段,都是在激发他对这些东西的敏锐看法和他个人的兴趣。他对某些东西有兴趣的时候,他就会有感受。老师们应该引导他或是协助他把这种感受传达出来,通过他的双手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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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53 问:那怎么呈现它呢?我们往往都是说,老师也不知道怎么做,学生也不知道怎么做,怎么才能够传达出来?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或是教学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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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55 答:我觉得我们在小时候玩游戏,比如说,我们见到了一堆泥巴,就会去挖那堆泥巴,有些小孩会把它挖成一个坑,有些小孩会把它垒成一座房子,有些小孩会用那些泥巴做一把枪。其实所有这些,我觉得都是一种创造的欲望的体现。就是说,人一生下来就会有一种表达的欲望。他除了有学习的欲望,同时还有想表达的欲望,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制造或是创造的欲望。这些东西,是每个人自己身上带来的。我们从小学到高中的教育方式一直是被动式的,这种方式假设学生都是一片空白,给你添一个、二个、三个……学生只是被动地接受。这种教育模式导致学生给自己设定了一个角度、一个状态:一个被动的状态,一上课就把自己所有的兴趣和脑子里储备的这种知识统统放下,尝试在一片空白的状态下等待老师给东西,这其实是教育得出来的结果的一种暗示,暗示你要在这里等。等什么呢?就是等老师指挥、安排你要这样做、你要那样做。好,学生就说:我要这样做。其实这跟做创作没什么关系,完全按照老师安排的一步一步走。其实这样忽略了一点,就是:当你学会了1、2、3这个步骤的时候,你就认为这是唯一的,于是丢掉了所有的方法,这就是我们被动教育的一个结果。如果说,没有人用这样的方法,学生要自己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方法。如果在课堂上老师给了这么一个方法,我们现在一个班五十个人,五十个人里面一定有一部分人是适合这种方法的,同时也有一部分是不适合这种方法的。实际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做事的方法。我们真正去了解一个同学的时候,会发现每个人的方法是各不相同的,这个时候,我觉得世界才是美丽的,每一个人都是精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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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57 问:让每一个人都找到一个表达自己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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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59 答:我觉得是这样。我们看一帮学生、一帮小孩,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这个时候,你觉得这个世界是很美好的,就是因为每个人都精彩。但是,如果我们把它设定成像我们体育赛跑一样,只有一个指标,一个起跑线,五十个人跑下去,总是有一个人跑第一,也总是有一个人是跑最后的。但是我们发现,生活中跑到最后的那个人也有他自己的精彩,他的精彩是在另外一方面,只不过不在跑步的速度上。我们每个人如果能够通过课程或是做一些东西,哪怕是一段时间的工作,让自己最迷人的那个地方或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一面释放出来,把自己的精彩释放出来,也就意味着我们自己的价值、和别人不同的地方、不可替代的地方释放出来了,释放出来以后别人会看到,会鼓掌,会喝彩,自己也能看到。自己看到后,就会知道自己的精彩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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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61 问:您讲的就是我们的设计教学要让每一个人都成为第一,是不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达到自己的目标就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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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63 答:可以这样讲,也可以说我们没有所谓的第一。实际上,体育可以这样,比如跑步,你跑了十秒钟跑到了,我一个小时才跑到,这个就是体育的衡量,它只是一个单向的衡量。但是艺术不能够这样衡量,或者我们不说艺术,说生活就不能够这样衡量。如果生活这样衡量的话,我们所有的男人都去追求一个女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有心目中爱的人。艺术也是这样,艺术其实跟生活是连在一起的,它更多地倾向于对生活本身的一种思考,对生活的一种理解,对世界的一种认识,它不是一种竞技赛。所以我觉得,我们在中学教育里首先应该把这种竞技赛的观念放下,如果都是竞技赛这样的方式,我们会发现最后第一只有一个人。如果这样,所有人都朝着这个方向去,最后只剩下一个人是厉害的,那其余十几亿人口就没有意义了。如果我们假想这十几亿人口都把他们精彩的一面释放出来,那这个就不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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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65 问:我们的这个设计课程恰恰是跟其他很多课程不一样的,不追求这个唯一目标,而是追求每一个人自己心中的目标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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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67 答:应该是追求不同,通常我们认为艺术也好,或者是创造性的事情也好,至少我们觉得设计跟艺术连在一起,跟创造性工作是连在一起的。我们衡量艺术、衡量创造性的工作有一个基本的标准,那就是要与众不同,要特立独行,要独特性,而不是重复和复制性,一定是强调一种不可替代性。你之所以能够成为你,是因为不可以被另外一个人替代。如果可以被另外一个人替代,你就不需要去了。事实上,我们在生活、工作中是不能被别人代表的。比如说,我们必须一个人去上班,我们不能够找一个人替我们去上班。我们要去结婚,我们不能找一个人代替我们去结婚。所以说,之所以每一个人在社会上生存,它的意义和价值是不可替代的,他之所以成为他,是因为他的独特性。这个东西我觉得在一个人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一个婴儿本身就有它与众不同的地方。每一个小孩子都有性格,非常不一样,从生下来就不一样。但是我们在中小学的教育里常常忽视了这个东西,或者说掩盖了这个东西,这是一个最大的问题。假如说整个教育的结果是把每个人的独特性和不可替代性掩盖掉了,我们不说扼杀它,只是掩盖它,那么这个教育是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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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69 问:冯老师讲得非常好。您能不能讲一个非常有效地把学生的创造性、不可替代性激发出来的教学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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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71 答:原来的教学方式是:老师最早进入到课堂里把东西摆好,摆静物,先打好光,学生进来以后开始画。这是进大学之前的训练。但是我的课不是这样的:学生一进来,我先跟他们讨论,不摆任何东西给他们。一开始学生就问:老师,我们今天应该画什么?我说:那好,我们先来讨论吧。我们需要画什么?或者说每个学生究竟想要画什么?您想做什么?您喜欢什么?这个时候,我就发现,有一部分学生开始很兴奋,因为他自己有一个他想要做的东西;有一部分学生——我从这里看到的是中学教育的一个问题——当你问他想要做什么、喜欢做什么时,他有些茫然,回答我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悲哀的事情,当一个人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喜欢什么的时候,他怎么能够知道自己的快乐。这至少不能说是我们教育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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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73 当然这个东西也是可以去调整的,我之前也举过一个例子,假如一个人蹲在这里,用绳子把他捆住,他一开始会很不舒服,被束缚了。但是久了呢,就麻木了,没感觉了;没感觉之后,他就觉得这个姿势是舒服的。然后,当有一个人把这个绳子放开,推他起来,让他走的时候,他会很不舒服,会腿痛。当血液刚流通的时候,像针扎一样地痛,这个时候他就想,还不如蹲回去,重新把绳子捆起来舒服。但这只是一个过程,当他再走一段,过了这段,血液真正循环开的时候,他开始尝到甜头了,舒服了,这时候别人如果再想把他拉回去,让他蹲下,他就不愿意了。我觉得如果想要扭转这个状况,需要一个过程。我们要意识到一开始的那种难受不是坏事。当学生一开始去挖掘自己的创作欲望和兴趣时,会觉得很迷茫,这不是坏事。当你迷茫的时候你才会去思考,才会去追问,才能够去寻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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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75 我觉得无论是大学教育也好,整个一生的工作也好,都是在长期地寻找自己。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我们所谓一生的学习、创作都是这样的过程。我们尝试运用一系列课程的设置来达到这个东西。我们从2004年开始做这样的课程尝试,从2004年开始到现在出版了5本书,是我们整个课程的基本框架,有4本书是介绍我们整个一年的课程类型,就是由岭南美术出版社出版的《1图像:叙述与再现》、《2形态:转译与生成》、《3语汇:元素与秩序》、 《4观念:认识与表达》。每一本书都是一个课程的类型。另外一本书是跟英国曼彻斯特都会大学的一个交流项目。他们的两位老师来我们学校给我们的学生做一个课题,他们的课题要求是:学生来了,带几件不要的衣服或者是其他一些东西,任何东西,只要是旧的、打算不要的,把它带来作为课程的一个原材料,过程就是把它拆开,当然他们有很详细的步骤,对拆的过程强调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就像考古工作那样把所有的细节罗列开来,罗列完了之后做梳理,甚至建图注或者表格,把每一个细节罗列出来,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原来对这个物体的印象全都改变了,之前忽视的一些细节变得很重要。比如说其中有一个学生拿着一条牛仔裤,把它拆开之后,把所有东西摊开做考古或是梳理的时候,他发现口袋里的一些线或者是一块灰尘都是很重要的元素。这是在我们平时的概念中被忽略掉的,把摊开的这些东西进行梳理,把那些你认为重要的、感兴趣的东西重新调配组合,这个时候它重要的顺序就变了,出现的面貌也变了,成了一个崭新的东西。这就是他们的课题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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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77 问:这个出来就是他们的作业,我在展览中看到展示出的一些新的面貌的东西,实际上是由原来的那个拆散的物体重新组合起来的一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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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79 答:只是这个课题是这样。当时作为这个交流项目的一部分,我也带了一些英国的学生做了一个课题,我的课题是:“与身体有关的故事”。因为在英国的学校,很多学生来自不同的国家,我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有共性的题目,所以就取了这个题目。我的理解是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一定有很多记忆是跟身体有关的。比如说掉了一颗牙,小的时候剪头发,生病打针,这些都是我们的一些成长记忆。这些记忆的故事讲出来的时候,很能打动人,因为每一个人都有这些经历。我的要求是用视觉的方式把这样一种记忆传递出来,而且能够准确地传递出来。在传递的过程当中,它的哪些部分被传达出去了,哪些丢失了,这个是可以去讨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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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81 我们有一个课程叫“创意表达”,这个课程被评为广东省的精品课程,也是我们广美设计学科的第一个“省级精品课程”。我们持续了几年的时间,尝试通过课程去推进这种工作方法。我觉得这种工作方法是可以被借鉴的,可以去除里面涉及到的技术化的复杂的专业性,它的方法和理念是完全可以被中学借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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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83 我们在这个课程中有一个延续性的课题,尝试去寻找我们创作者跟这个世界或者是环境的关系。第一个课题,就是人跟环境的关系。我们把课题的地点设在大学城的南亭村,南亭村有一个码头,岸边生活了很多村民。我们就把地点设在那里,让学生去那里跟村民沟通,观察他们生活中哪一些是可以通过我们的创作变是更理想或者更好一点。学生分组去了那里,经过跟村民的沟通、对地形的考察,最后出现了几个典型的作品:一个是他们为当地的村民做了一个洗衣服的装置。平时很多农村妇女在河岸边洗衣服,但是河水涨潮退潮落差很大,她们要上台阶下台阶,有一组学生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觉得可以使用当地最廉价的材料,竹子、石头这些,做一个洗衣台。这个洗衣台在退潮的时候可以落在下面,涨潮的时候可以浮到台阶上面,中间有几个调节高低的位置。用竹子做完了以后,我们作业展示的时候,那个东西放在那里,真的有一群村民在用。我们评完作业以后,他们就跟老师建议不要把这个东西拿走,留在那里。最后那个作业在那里被村民使用了很多年。另外一个作业采用的是类似的方式。岸边有一段堆满垃圾的断残墙,原来是一个建筑,后来破了,把墙推倒了,留下一段矮墙、残墙,还有一棵大树,那一带有很多村民愿意坐在那里聊天或是下棋。我们有一组学生立刻用竹子把那个残墙围合起来,做了一个像公园里的那种凳子。因为残墙是高高低低的,他们就用竹子把它拉平,然后在中间做一个台,村民可以坐在那里下棋。那个东西村民也是不让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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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85 问:您的创意设计课程实际上就是找到问题然后解决问题,是这样的吗?给大学生建立这样的意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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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87 答:是的。当然我们说找到问题,解决问题,通常把它指向功能性的或者是物理性的。但其实这只是一部分,找到问题,解决问题有时也指向精神性。比如说,我们最早的一个课题是人跟环境的关系,那么之后我们就做另一个课题:人跟空间的关系。我们回到室内,从岸边的户外空间回到室内的空间,我们尝试让学生创作,表现个人和一个空间所发生的关系。接下来的另一个课题,我们强调的是人跟另一个人的关系。再下一个就是人跟自身的关系,也就是说人的思想跟身体的关系,大部分设计都是围绕着身体发生的。我们这样一种课题设计,其实是从宏观到微观或是从远距离到近距离,目的都是一个,让学生能够通过这样的课程去发现一些跟他自己有关的兴趣,去尝试发现一些我们生活当中被忽视的问题,实际上就是尝试培养学生有一个观察事物的独特角度。我们常常说设计是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但是很多问题我们常常是视而不见的,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提出问题更重要。你必须有一个独特的观察事情的角度,才能够发现被别人忽略的部分,也就是要有一种独立的判断、独立的视角。怎么样让学生有这样一个观察世界的独立视角?就是要培养学生有一种独立的精神,这也就是几十年前陈寅恪先生说的那句话:“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其实也是整个教育的一个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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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89 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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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94 被分解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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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5496 装置/瓷/尺寸不定/2006-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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