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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的事件虽然惊险万分,但下午沃堡里发生的事情更危险。雷纳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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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被军需长派来的中士要和我单独说句话,他压低声音告诉我,“长官,水箱里快没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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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跳了起来,摇晃着中士的身躯,让他给我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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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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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长官,我们按照你吩咐的定量分配水,可是计量器不够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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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的考验开始了。我下令节约使用剩下的一点儿水,今天就不再分配水了。 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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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堡里多出的300多编外人员现在成了毫无用处还需要喝水的嘴巴,可能危及全体守军。雷纳尔意识到必须想个办法把他们疏散出去。可是沃堡已经被包围了。疏散行动必须冒着极大的风险。雷纳尔叫来19岁的见习军官布菲(Buffet),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雷纳尔让他于当天后半夜侦察出一条突围的道路,然后突围部队将分成小股,相互之间拉长间隔,跟随布菲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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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军在沃堡内部刺鼻且黑暗的环境中,根本不知道也不会去关心外面的天气。R1阵地里的德尔维尔记载说,4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德军又发动了几次进攻,但是德尔维尔在6月阳光的普照之下,还有心情去诗意地描述掷弹兵出手投弹那一刻的动感之美,“就像运动员一样身姿矫健”。不过后来,法军大炮又开始长时间对自己的阵地进行误炸,炎热天气也带来了无法忍受的干渴,这一切毁了这一天的好心情。德尔维尔在那天夜里9点半下令让自己的连准备后撤,把阵地交给轮换的下一批守军。士兵们太疲惫了,连庆祝的力气都没有。一个半小时后,团部派传令兵来通知,“鉴于目前的形势”,轮换被推迟了。第二天,老天爷开眼,下了一场雨,全连展开对空联络的铺地布匹收集雨水。与此同时,对面的德军战壕里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迹象,他们加宽了交通壕,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德军即将对R1阵地再次发动全力进攻。德尔维尔这个英雄连队的残部,能够在被完全消灭之前等来轮换部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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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日太阳落山后,久等不至的援兵终于到达了,但德尔维尔的苦难尚未结束。因为没有能提供掩蔽的交通壕,他的连暴露在R2阵地上架起来的德军机枪的火力之下,然后又招来一阵精确到令人感到恐怖的德军炮火。这个连在撤回安全地带后,只剩下37名动弹不得的士兵了,可是按照德军统计的数字,他们给德军造成的伤亡超过300人。替换德尔维尔守R1阵地的部队继续英勇坚守了3天,R1最终陷落的时候,500名剩下的法军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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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纳尔和他的人既没有替换部队,也无法指望雨水来缓解越来越难忍的干渴。6月5日是他们被围攻的第4天,沃堡西南角墙内堡附近发生了一次剧烈的爆炸,墙体上被炸开一个大洞。德军突击队带着一具火焰喷射器早已在那里待命,可是一阵强气流把火焰往回吹到了进攻者自己的脸上。吉拉德中尉带人扔手榴弹反攻,恢复了局势,吉拉德再次在战斗中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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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纳尔从瞭望孔里能看见,德军在沿着走廊进攻失败以后,正从外面向沃堡别处挖掘新的埋雷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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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是个好现象。他赶紧用闪光信号要求苏维尔堡“快用大炮打他们”。对面法军的回答来得迅速,只听一声闷响,雷纳尔看到德军尸体被炸飞到半空,掉进了护城壕里,“我们头顶上的作业马上就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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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堡外面的德军被最近火焰喷射器进攻的失败弄得非常沮丧。他们认为火焰喷射器给自己造成的伤害比给法军造成的伤害还大,所以撤下了剩下的火焰喷射器。德国人根本没想到火焰喷射器差一点就在前一天打败了沃堡的顽强抵抗,也不知道堡垒里面缺水。他们只能看见法军持续的炮火给堡垒顶上的德军造成的严重伤亡,还有地下走廊里几乎没有任何进展的进攻。沃堡看上去简直坚不可摧。也许里面的守军还能守上1个月,甚至1年。此外,德军突击队听说冯·戴姆林将军宣布德军已经占领了沃堡,只剩一两个地下室里面还有孤立的法国守军尚待清理,这个消息对进攻部队来说是一个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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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些时候,雷纳尔又遭受了两个挫折。就在闪光信号兵刚给苏维尔堡发完一条信息之后一秒钟,一发炮弹正中信号塔,炸死3名士兵,造成多人受伤,并毁了信号设备。而在那天地下沿着东北走廊进行的战斗中,敌人占领了最后一个厕所的进出口。堡垒内部早已臭烘烘,厕所失守对法军士气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这时雷纳尔手下的8名军官当中1人重伤,3人伤势较轻(其中有2人至少两次负伤),但还在岗位上坚持,还有一名军官在发高烧,雷纳尔自己因为疟疾复发而浑身发抖。他在那天夜里视察了所有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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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被疲乏、沉默和沮丧压倒了。即使我让他们再度奋起作战,他们恐怕也做不到。所以我决定把最后一点存水也发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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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存水散发着尸臭味,而且每个人只能分到不足四分之一品脱。守军在过去24小时滴水未进。沃堡里倒是还有不少干肉,可是太咸了,根本吃不下去,雷纳尔注意到自己已经2天没吃东西了。守军还能维持多长时间?那天夜里,雷纳尔用一架临时凑合制作的闪光信号机给苏维尔堡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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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必须得到解围和供水。我已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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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个浑身都是泥巴的身影从外面的世界冲进了这个绝望的地狱。那是年轻的布菲,他骄傲地佩戴着一枚新勋章。守军围到他身边,暂时忘记了疲劳和干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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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多数突围的法军不是被德军机枪打死,就是被俘虏,可是布菲和另外8个人此前成功地逃了出去。他一回到塔瓦内堡的安全地带,就被从旅长那里直接送去见军长勒布伦将军,最后还见到了尼维尔本人,尼维尔为他授勋,告诉他法军即将发动反攻,而且这次一定成功。这位19岁的见习军官马上自告奋勇再次偷越德军封锁线,把这个消息带回沃堡。跟他一起回来的中士受了伤,只好停在半路上,可是布菲第二次越过了封锁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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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军官们急切地询问布菲关于即将到来的反攻的进一步细节。布菲说,反攻将在第二天凌晨2点发动,兵力为一整个营。雷纳尔回忆说:“我看见军官们的脸色沉下来了,能猜到他们怎么想的,因为我自己也这么想,这次作战从计划上来说似乎就先天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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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后不久,守军听到法国75毫米野战炮炮弹熟悉的尖叫声。但附近没有爆炸,因为炮火准备打得太远,无害地越过了堡垒顶部。凌晨2点,守军在阵地上各自就位,准备接应反攻部队。炮击停止了,守军急切地环视远方想找到援军的身影。但直到凌晨2点半,援军仍然杳无音讯。最后,快到3点的时候,墙内堡报告说看见一支小部队,大概只有一个排,被德军机枪火力压制在离沃堡几码远的地方。守军们绝望地看着这些援军一个接一个被打死,看着他们最后只能举起双手走出战壕投降。尼维尔曾许诺反攻一定成功,沃堡的守卫者们看到的却是这样的情形。增援部队已经尽了全力,付出了可怕的伤亡代价,所有军官非死即伤,最后是由一名中士代理指挥全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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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堡里的士气跌落到了最低点。有一名中尉在压力之下疯了,威胁要引爆库存的手榴弹。法国人无法再守下去了。雷纳尔用闪光信号发出另一则消息,请求“在守军力量完全枯竭之前立即干预……法兰西万岁”。可是苏维尔堡再也没有回答,因为那里的守军再次以为沃堡已经失陷。那天晚些时候,一发巨型炮弹打到沃堡中央炮台上,现在守军除了被窒息和被渴死的危险外,还面临着被活埋的可能性。可德国人在争夺地下走廊的战斗中仍然无法取得进展。到了夜里,守军们承受着难以忍受的干渴折磨。在6月份过去的3天里,他们每人总共只领到半瓶变质的饮水,人们在绝望之中想要靠舔堡垒墙壁上的水汽和泥浆来润润嘴唇。雷纳尔艰难地拄着拐杖,视察了堡垒各处。他看到有人晕倒在过道里,有人喝了自己的尿在剧烈呕吐。那90多名伤员的处境最为糟糕,他们没有一滴水来缓解发烧,有些人的高烧烫得可怕,很多人从6月1日开始就躺在黑暗恶臭的隔离病房里,得不到妥当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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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纳尔少校认定,沃堡的守军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尽管这里遭到过“大伯莎”的轰击,被围攻,被毒气和火焰进攻,与法国其他地方隔绝,但是士兵们用仅有的自卫武器—机枪—顶住了皇太子集团军长达一周的进攻。甚至当德国人已经渗透进堡内之后,他们在5天的战斗中还是只能前进30到40码。沃堡是被干渴压倒的。如果当初强大的杜奥蒙堡由一名像雷纳尔这样的军官指挥,它能起到怎样的作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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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雷纳尔在下定决心之后,却听到了法军大炮的轰鸣,心头又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难道尼维尔终于来救他们了吗?但是到了午夜时分,不祥的寂静重新笼罩了整个战线。不可能再有新的解围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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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7日凌晨3点半,苏维尔堡里昏昏欲睡的瞭望兵瞥见沃堡发来的最后一条闪光信号的只言片语,只能解读出:“守住防线……”这几个字。几个小时后,沃堡守军投降了,德军按照20世纪以前的古代军礼给予他们礼遇,这个尾声配得上这起整个战争中最英勇的孤立战斗行动。德军机枪部队中尉维尔纳·穆勒(Werner Müller)从西北走廊的街垒后面看见一名法国军官和两名士兵举起了白旗。他们递交了一封“致德军沃堡进攻部队指挥官”的正式信函。穆勒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叫来了他的连长,并一起去见了雷纳尔。两人在昏暗的隧道里经过一小队立正敬礼的法军哨兵——“就像一队新兵”。双方正式签署了投降条件,然后雷纳尔把雕饰精致的青铜制炮台钥匙递交给了德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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