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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些惯于掂量证据分量的人而言，这里还有一份最无可怀疑的证据，那就是由当时的海军参谋所做的判断。没有任何推论可以撼动这则证据：在这场海战后刊发的新版信号簿中出现了一种新的攻击信号，其“释义”（Signification）表明，它来源于特拉法尔加海战的经验与纳尔逊备忘录的要领。这则信号就是“以两列纵队的航行阵型切割敌军战列”，它的配图是两支纵队几乎以垂直姿态向前发起攻击。长长的指令解释了依次投入战斗的方法及其战术优点，认为这比同步冲击更为有利。[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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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6年版信号簿中的“特拉法尔加信号”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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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外国的最精详的批评也与此高度一致。格拉维纳的参谋长艾斯卡尼奥在战斗的六周之后向西班牙政府递交的评估报告中总结道：“最具水兵作风也是最优秀的战术，莫过于让一支舰队占据另一支舰队的上风，然后以两支独立的舰列向它冲去，在敌舰的开火距离上展开成战列线。但纳尔逊将军并没有在我军开火距离上展开他的舰列，而是一直冲到手枪射程（pistol-shot）内，突破了我军战列。我不认为会有许多人效仿他的这种方式。”[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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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在面对这些坚实而权威的陈述时，我们如何才能解释目前通行的、认为纳尔逊遵照了他的备忘录展开战斗的观点？答案或许就在备忘录的文本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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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其他同类文件一样，在分析这个著名的文本时，我们会发现其中包含着两类构想：第一类是主要战术，第二类是实施细节。第一类构想的源头可以追溯到纳尔逊与他最为亲信的幕僚——济慈舰长——的谈话，当时，纳尔逊正在默顿等候召唤。据说，纳尔逊向济慈表示：“按照旧体系，一个白天的时间不足让以两支舰队列队并打出一场决定性的战斗……我将把舰队分成三支分队，形成三支纵队。一支分队将由12～14艘最快的双甲板战舰组成，我会将之保持在上风处或有利的位置上……我想它应始终服从我的指挥，我会把它投入我所选定的任何局部战斗中去……舰队的剩余部分组成两支纵队，我会尽量让它们一起行驶到敌人战列上距离前端三分之一长度的位置……我认为这会让敌人感到惊讶和困惑，让他们不明白我用意何在。然后，它会被卷入一场我所希望的混战。”让我们先把第三支分队留待之后讨论。除了这一点之外，这个方案似乎比纳尔逊的备忘录更符合实际发生的战斗。当然，“让它们一起驶向敌人”和“混战”的说法似乎表明，济慈的记忆可能经历了一种我们所熟知的心理加工，被后来实际发生的那场战斗染上了某些色彩。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能在这里看到纳尔逊的三个主要构想：其一，以多支分队而非一支纵队发起攻击；其二，集中攻击敌军后卫；其三，将攻击方式与攻击点隐藏到最后一刻——这已是他所有构想的四分之三。不过，他的备忘录较此更为精妙，其中还包括完全由纳尔逊独创的第四点构想。在7月22日的菲尼斯特雷海战中，考尔德的主要构思同样是集中攻击敌军后卫，他同样直到非常靠近时才组建战斗阵型并展开攻击。但是，考尔德的进攻却被敌军前卫调头支援后卫的机动挡了下来。正是在这里，纳尔逊的备忘录针对这种行动提出了最为精彩也最具原创性的重要见解。其他观念都不是他的独创：两路进攻来自邓肯的坎伯当海战（Battle of Camperdown）[9]；他构想的接战方法脱胎于埃尔丁的约翰·克拉克提出的梯阵接敌法[10]，而考尔德的战斗则为他警示了敌军可能会采取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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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尔逊在备忘录一开篇就提出，交战时间的延迟与让大型舰队从航行阵型改组成战列线密不可分。他因此决定将舰队组织成一种航行阵型等同于战斗阵型的方式，只是有一条保留条款：“总司令和副司令的旗舰例外。”这一条非常重要，它意味着在航行阵型中两位司令官通常引领着各自的分队，但在战斗阵型中则会指定其他位置。假设他有一支拥有40艘战舰的舰队，它将由两支各有16艘战舰的分队与一支拥有8艘（占总兵力五分之一）最快的双甲板战舰的前锋舰队组成——后者最终并未出现，我们暂时先不讨论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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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则是一个全新的构想：在了解总司令的意图之后，副司令将全权指挥他自己的舰列。备忘录中的语句并未明确表示副司令将从什么时候起接掌独立指挥权。不过，根据之后段落的说明，纳尔逊所谓的“在了解我的意图之后”，至少在从上风发起进攻的情形中，是指攻击实际发起的时间。根据其说明，纳尔逊本人将指挥舰队“行驶至接近敌军中军的火炮射程之处”，随后他会向科林伍德打出很可能事先已经约定的、他准备以何种方式展开攻击的信号，并告诉其在敌人发起反击时他可能希望的行动方式。之后，纳尔逊重申道，“在总司令表达了其意图之后”，下风舰队的全部指挥权就将交给副司令。这只能意味着，独立指挥权是在纳尔逊向同僚打出进攻信号时直接开始生效。换句话说，他这个清晰的原创构想就是由自己指挥接近敌人，然后向他的同僚赋予自主行动权，让其完成特定部分的任务。[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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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阐述主要战术之时，其间他还谈到了一些实施细节，对应于敌人位于上风处或下风处的两种情况。当敌人位于上风、英军从下风处进攻时，他会以三支舰列展开攻击（见下页示意图）。科林伍德将率领舰队尽其所能地穿过从后端数第12艘战舰，集中攻击兵力仅有其四分之三的敌人。纳尔逊的舰列将穿过敌军中军；前锋舰队则在距此数艘战舰处穿越，“以保证攻击到他们的总司令——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将他俘获”。围攻敌军主帅的构想恢复了中世纪战术的核心观念。的确，在这份不朽的备忘录中，对各种有效战术原则的融会与协调无疑是其最为出色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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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尔逊从下风处发动进攻的作战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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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译者据10月9日战术备忘录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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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又继续阐述其主要战术。英军的作战原则是用整支舰队集中攻击敌人从舰队末端到主帅之前的战舰。这将使20艘左右的敌舰不会遭到攻击，它们可能像7月22日战斗时的格拉维纳那样行动，但纳尔逊认为自己的攻击方式足以应付任何折回支援的完好敌舰。他说：“他们在执行机动、驶近攻击英国舰队的任何部分或支援友舰之前一定会耗费一些时间，而且他们定会卷入交战的战舰。”他清楚地表明，如果最糟糕的情况发生，那么就会发生一场混战（mêlée），这必然会取得决定性的战果。他接着说：“我有信心在敌军前卫能够支援后卫之前赢得胜利，然后，大多数英国战舰就能准备好迎击他们的20艘战舰。”对这一段的总结又回到了战术细节，他细致地阐述了敌军前卫折返之后需要采取的行动；但如果并非从下风处发起进攻，英军或许也不会实施这些细节。接下来的部分则与从上风处发起攻击有关——这是他希望达成并选择的攻击方式。这部分的开头是“从上风发起预想的攻击。敌人已组成战列线，准备迎接进攻”。在这种情况下，“英军分队将首先行驶至接近敌军中军的火炮射程之处”，他还在此给出了一张示意图（见下页示意图），用以表明理想的位置。之后最可能打出的信号是让下风舰列一齐驶向下风，攻向敌军最后方的12艘敌舰——同之前一样，敌军兵力应为己方的四分之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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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纳尔逊指定的位置上，副司令将可以发起豪勋爵那样的攻击，从敌军战列的各处间隔进行穿越；他们可以如约翰·宾将军在梅诺卡岛海战中尝试的那样，扬起所有风帆，以横阵攻向敌人。纳尔逊写道：“一些战舰可能无法在他们的准确地点穿越，但他们总是能支援友军，只要任何战舰在敌军后卫周围，他们都能有效地完成歼灭12艘敌舰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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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从上风处发起的攻击将会面对两种广为人知的反制措施，纳尔逊必须对此提出应对策略（见下页示意图）。敌军很可能一齐倒转航向，使其后卫变为前卫；或者执行旧日的法国战术教科书中的那种机动，集体转向驶向下风，使试图穿越的攻击者遭到两面夹击，同时避免遭到纵射。无论如何，科林伍德都应坚决攻击指定给他的那12艘战舰，并力求贯彻，“除非总司令另有指示，但这几乎不用指望”。敌舰队的剩余部分将留给纳尔逊来对付，但除了“他会努力尽量不干扰副司令的行动”外，他并未阐明他的意图。简而言之，他的主要职责是牵制敌军前卫，再依照实际情况展开一些次要的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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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尔逊从上风处发动进攻的作战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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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译者据10月9日战术备忘录与纳尔逊的信号指令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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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驶近敌人之后，他可能像科林伍德那样多点突破，也可能以纵队阵型在一点上突破敌军战列；同时，他并未指定前锋舰队在上风攻击中的特定职责，这支部队可能会一直作为预备队，在局势需要时为两位将军提供支援。相较于多点突破，他显然更倾向于风险更大的单点突破。然而，这种战术在英荷战争之后就已不再使用，因为使用者必须面对巨大的危险：首先，领头的战舰可能在接敌过程中被敌人的集火射击打败；其次，跟随穿越敌阵的战舰也有可能被敌人分割包围。常有人说，纳尔逊从未权衡过其中的风险，但这种愚行绝不符合他的性格。在这里，他用他那无可比拟的战术直觉权衡了风险，并提出一个没有先例的反制意见。这个高度原创的科学构想是将较快的速度与集中在攻击点的强大炮火结合起来。有史以来，这是首次提出攻击应在全帆状态下——而非通常的“战斗帆”状态下——展开。这样一来，他就能得到最高的航速，从而最大限度地强化其冲击力，最大限度地缩短其危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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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应对之策更加非同一般。我们可以直观地看到，纳尔逊将大部分三甲板战舰布置在舰列前端。这种集中兵力的方法源于法国战术家比戈·德·莫罗盖在1763年写成的《海军战术》中提出的意见。罗德尼曾为这种布局拟定一则信号，但它是被纳尔逊首次实践，用以克服他自己的战术方案中最大、最明显的缺陷。以旧方法组成的纵队从未成功突破过组织良好的战列线，但纳尔逊认为，他已在法国战术理论中看到了前人不敢尝试的解决方案。为了那致命的一击，他用任何人都无法抵抗的强大火力武装了他的纵队前端，这使他能用投射量和冲击力打败久经考验的防御阵列。他的前卫舰群是如此强大，即便敌人将之分割包围，它也能独自应对任何围攻的威胁。在风帆海战的巅峰时刻，理论家与实践者的身份已在此合二为一。将炮火集中在尽量少的单位，集中于尽量短的战线，这就是纳尔逊在面对棘手危机时向伟大的法国战术家所寻求的理论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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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罗盖集中兵力的办法已在纳尔逊的脑海里酝酿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们可以看到，将重型战舰集中于前卫的部署方法已经在追击维尔纳夫期间发布的两份战斗阵型中出现。[13]当然，这两种部署或许是出于其他的考虑，甚至是出于偶然。但即便如此，特拉法尔加海战中的英军阵型必定是来自莫罗盖的观点。奇怪的是，在海战中实际采用的战斗阵型没有任何材料流传下来。最有可能的解释是，纳尔逊在路易斯分舰队加入之前并不打算展开攻击，因此从未给这支被迫投入战斗的缺编舰队制定阵型。10月10日，纳尔逊将他制定的最后一份战斗阵型与他的备忘录一道公布，这也是我们唯一所知的阵列。联合军种研究会（United Service Institution）的博物馆收藏了一份原始的阵型抄件，这份抄件有签名和落款时间，发布于“加迪斯港外，1805年10月10日”。正如下表所示，这个阵型是按照海军部向他承诺的40艘战舰的兵力规模设计而来。考尔德此时仍在舰队中，因此，这个阵型包括了他的座舰和路易斯的分舰队，留为空白处的则是一些随时可能抵达的增援。最终未能参战的战舰被标示为斜体，并在括号里注明了缺席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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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行阵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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