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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国和联省共和国争夺海洋的控制权时,法国政治家担心,如果这两个国家中的任何一个获得了垄断全球商业的权力,就会损害波旁王朝建立帝国的计划。法国并不想成为一个海权,但它对西班牙的土地和财富有着强烈的欲望,并且对海权国家的共和制政治模式有着深刻的不信任感。为了让第二次英荷战争(1665—1667)平衡一些,法国扮演着荷兰不积极的同盟者的角色,然而,尽管荷兰海军在洛斯托夫特战役和圣詹姆斯日战役中落败,但它在1667年6月对梅德韦(Medway)的成功突袭证明,法国的援助是不必要的。[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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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认识到了德·威特的胜利造成的有弹性的意识形态挑战,于是赶在1667年夏末,英荷两国于布雷达(Breda)签署和约之前对荷兰的商业发起了全面攻击。英国海军的行动对荷兰经济的影响有限,但法国的关税很快就扼杀了阿姆斯特丹利润丰厚的砂糖贸易。法国想要破坏的荷兰贸易主要是亚洲和加勒比地区的农产品,以及西班牙对航运服务的需求,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动用惩罚性关税,通过海关封堵这种贸易。与此同时,他的军队占领了西属尼德兰的部分地区。德·威特停止与法国合作,于1668年与英国和瑞典组成三国同盟,联合起来把法国限制在1659年的边界之内。路易重视土地和要塞远高于贸易和殖民地,野心受阻使他加倍努力,想要粉碎荷兰。[104]三国同盟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路易丢了脸,这是他绝不会原谅的。几个月后,路易和查理策划发动一次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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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威特为了维持海权寡头政治、压制奥兰治的复权而创造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只在它与法国有同盟关系时才能成立,否则共和国就无法在作为一个海权大国运作的同时保障自己的陆上安全。在惹恼了路易十四之后,共和国需要恢复陆军,德·威特的政权如果不把权力移交给奥兰治家族,就无法做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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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十四的海军、殖民地和商业大臣科尔贝尔是位重商主义者,他同样清楚,法国的霸权建立在西班牙权力的废墟之上,但如果不毁掉荷兰的商业,法国称霸的计划就无法完成:“只要他们还是贸易的主人,他们的海军就会继续发展,并使他们有足够的力量充当欧洲和平与战争的仲裁者,阻碍国王的计划。”[105]这正是一个海权国家在反对普世君主国时所能做到的一切。荷兰的金钱和意识形态对太阳王傲慢的野心构成了长期威胁。科尔贝尔拒绝了荷兰的经济模式,创建了一种指令性经济,把保护主义与大型舰队相结合,通过武力来确保贸易安全。法国的关税对荷兰经济造成了严重的损害,而且科尔贝尔“长期以来一直对安特卫普抱有野心”[106]。1648年签订的《明斯特和约》终止了斯海尔德河上的贸易,但只有当尼德兰南部还属于西班牙时,和约才是有效的。如果该地区成为法国的省份,那和约就失效了。一旦法国重新开放斯海尔德河进行贸易,共和国就会灭亡。1701年,路易曾试图以此威胁共和国,结果反而让荷兰举国一心,团结在执政麾下。[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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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斯特丹的世界观受到远洋贸易的主导,而它的远洋贸易又受到了波罗的海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主导,荷兰东印度公司正在迅速发展为一个亚洲的陆上帝国。尽管这家公司独立于国家政府,但它仍然被德·威特手下那些支配国家政治的人控制着。它是通过战争建立起来的,曾把葡萄牙人赶出亚洲并统治了印度洋和印度尼西亚群岛,还使用私人资本参与了独立战争。[108]荷兰东印度公司得到了授权,可以在亚洲进行贸易、攻击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航运、修建堡垒、签署条约以及进行防御性战争,正如查尔斯·博克瑟(Charles Boxer)所说,它既是“国中之国”,也是一个半独立的帝国。[109]威廉姆·坦普尔爵士认为它实际上是一个主权国家,拥有四五十艘“战舰”和两万名士兵,控制着北欧和亚洲之间的贸易,用亚洲的商品交换波罗的海的农产品、木材和铁。对印度硝石的依赖使荷兰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对政府有着巨大的影响力,这有力地展示了国家、帝国和企业之间的协同作用。[110]荷兰东印度公司模式适用于所有荷兰海外控股公司。国家把帝国——其经济和战略结构的关键组成部分——分包给了一家公司及其领导者,这家公司拥有地方及地区政府的许多属性。有限责任保护了国家和投资者。荷兰东印度公司成了国家经济的主要组成部分,它的股票在阿姆斯特丹证交所——经济的晴雨表——里处于核心地位,支付的股息在12%至50%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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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斯特丹的精英阶层与荷兰西印度公司和苏里南协会[111](Society of Surinam)的管理也有莫大的关系,他们将阿姆斯特丹、荷兰省和共和国的政府与一个商业帝国联系起来了。[112]苏里南是个利润丰厚的地方,但荷兰西印度公司从一开始就没能摆脱对国家资金和军事支持的依赖。17世纪40年代,让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荷兰西印度公司合并成一个国有贸易帝国的企图遭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阻止,荷兰东印度公司反对采用伊比利亚国家那种向帝国“纳贡”的模式,在这种模式里,商人会被排除在政治权力之外。这将破坏共和国海权身份的核心支柱:政治包容。德·威特在第二次英荷战争期间以更有同情心的方式使用了这一制度,从该公司获得了贷款和其他形式的支持。作为回报,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参加了和谈,他们的利益得到了维护。公司一直在寻求减税。[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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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身为荷兰海权核心的城邦阿姆斯特丹是现代的迦太基,那么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半独立领地就像是巴卡家族控制下的伊比利亚半岛。当这家公司于印度尼西亚群岛成立之后,它就成了家大陆公司,强调领土控制和垄断供应。它没有将海上贸易拓展到新的市场,而是赶走了欧洲的贸易对手并粉碎了当地的抵抗。[114]正如乔治·唐宁指出的,荷兰所说的“海洋自由”概念只适用于不列颠的海洋,它用武力封锁了非洲和亚洲的海洋。在亚洲,荷兰东印度公司强行贯彻了“海洋封闭论”,这与它在争夺北海的鲱鱼渔场时所主张的“海洋自由论”路线形成了鲜明对比。[115]荷兰人取代了作为帝国行动者的伊比利亚人后,也采用了他们的方法。这种封闭的贸易体系效率低下,推高了成本,这与传统的海权截然相反。[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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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8年以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亚洲贸易持续亏损:尽管贸易额在不断增长,但成本的增长速度是“黄金时代”营收增长速度的3倍。[117]荷兰的胡椒经常亏本出售。1713年后,荷兰东印度公司和它的亚洲帝国都是靠更强大的国家的容忍而存在的,这种令人难堪的局面丝毫没有改善它与英国的关系。[118]由于没有能力与对手在海上竞争,也无法控制主要的贸易,还有腐败、无能,以及管理一个遥远的土地帝国的成本日益上升,再加上财务基础薄弱——只有靠贷款,它才能支付运营成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灾难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共和国一样,它也利用了声誉和形象,它在阿姆斯特丹建造了一座巨大的仓库,以宣扬它那经久不衰的权力和影响力,这座仓库在1822年倒塌了。[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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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衰落反映出了1672年以后这个国家的深层趋势。公司理事会“十七绅士”(Heeren ⅩⅦ)由从贸易转为管理职务的商业精英组成,他们获得了足以稳定家族权力基础的利益。在彼得·伯克对阿姆斯特丹精英阶层的分析中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些名字,在费莫·加斯特拉(Femme Gaastra)写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历史中反复出现,频率之高,令人震惊。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也与利凡特进行贸易,还参与了阿姆斯特丹政府,乃至荷兰省和联省共和国的行政管理。在创造了一个新的寡头政府之后,这些人使荷兰东印度公司中产阶级化了。1690年后,他们又把商人排除在阿姆斯特丹商会之外,形成了一个世袭的精英阶层,正当国家经济达到顶峰、共和国在欧洲国家体系中逐渐正常化之际,他们脱离了贸易。[120]在所有海权国家里都可以发现这样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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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3年后,十七绅士的内部讨论已经不再关注海洋,他们的心思都放在了代价高昂的领土扩张上,这显然是对失去海权国家和战略性制海权所做的回应。而就在1713年后,英国人打入了荷兰的亚洲市场,正计划着和平摧毁他们那个曾经强大的前辈。[121]荷兰帝国在印度大陆的统治结束于1783年,在这一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允许英国东印度公司自由进入亚洲水域,结束了它对香料的垄断。10年后,英国抢在法国前面占领了位于亭可马里(Trincomalee)的具有战略意义的海军基地。这个基地可以控制孟加拉湾、马来亚海岸和马六甲海峡。荷兰东印度公司于1796年被收归国有,并于1800年终止营业。[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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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能在1667年秋天,荷兰海权的鼎盛时期预见这一结果。正如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那样,第二次英荷战争在断断续续的和平中逐渐停息,双方都被国内问题分散了注意力,而且,和平谈判早就准备好了,约翰·德·威特使出了海权的一记妙招,这招他已经筹划了十多年。他需要赢得战争,避免商业损失,以免损害他在阿姆斯特丹的支持者,最重要的是,他要阻止人们对16岁的奥兰治亲王日益高涨的热情,这位亲王的斯图亚特血统让查理二世对荷兰政治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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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英国舰队因资金短缺而停止航行,米基尔·德·鲁伊特和科内利斯·德·威特率领一支荷兰舰队冲进泰晤士河口,捣毁了在希尔内斯新修的堡垒,并在查塔姆河段俘获或烧毁了5艘主力战舰,其中包括标志性的“皇家查理”号(Royal Charles)。这是德·威特的胜利,是他的思想、精力和远见为他赢得了这样的胜利:他通过在和约获得批准之前让舰队继续在海上活动加强了荷兰在外交中的地位,在他看来,这是和平谈判中“最好的全权代表”。[123]突袭梅德韦以及随后签订的《布雷达条约》(Treaty of Breda)使真正自由的政权得以对抗奥兰治派日益高涨的热情,继续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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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当时的小册子把梅德韦的胜利与1667年6月为了限制奥兰治亲王的作用而出台的“永恒法令”(Eternal Edict)联系在了一起,但德·威特其实并不愿意使用这种手段,他是在一个新兴的、打破了阿姆斯特丹/荷兰精英之海权共识的中间党派的强迫下,不得不这样做的。德·威特的姻亲相比于克尔家族已经失势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前盟友柯恩拉德·范·贝宁亨(Coenraad van Beuningen)和吉利斯·瓦尔克尼尔(Gillis Valckenier),他们与哈勒姆市的顾问官加斯帕·法格尔(Gaspar Fagel)联手,挫败了大顾问官,在没有执政的情况下,大顾问官本是共和国最重要的文官。这条法令是把双刃剑,它废除了执政在荷兰省的地位,后来还废除了他在乌得勒支的地位,但有效地保证了奥兰治亲王在成年之后成为军队的总司令,从而使党派冲突无法停止。[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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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布雷达,查理二世想要荷兰承认他对海洋的主权,而他对荷兰的有形要求则相对较少。权力和威望的象征对复辟的斯图亚特王朝来说至关重要,但对德·威特的共和国来说也是如此。这两人都在玩一种复杂的三方游戏,在这个游戏里,拿着一手好牌的是路易十四。德·威特知道,与英国结盟对抗法国的霸权,对真正自由的政权及其大国地位来说都是致命的,因为荷兰人将“受制于战争的紧迫性,被迫承担主要的陆战责任,而英国人则负责在海上战斗”。[125]身为岛国的英国始终是比处于大陆的共和国更有效的海权,但把国防开支转移到陆军身上就等于把权力交给奥兰治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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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德·威特和他的支持者利用突袭梅德韦——荷兰海权达到巅峰的标志——来获取政治优势时,就连上述这些担忧都变成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的宣传——主要是为了迎合国内的受众——被推向了极端:荷兰的文字和图画深深地冒犯了英国的君主政体。科内利斯·德·威特委托查理二世很欣赏的一位艺术家扬·德·巴恩(Jan de Baen)为多德雷赫特市政厅画了一幅巨幅画像,画中有他本人、火焰、烟雾和一面飘扬在希尔内斯上空的荷兰国旗。科内利斯·毕斯乔普(Cornelis Bisschop)创作了一幅类似的讽喻画,以和平、正义、自由和团结的象征作为装饰,它们只是大量表现荷兰胜利的文字和图画中最精彩的一部分。由于荷兰人在设计、生产和传播手段上占据统治地位,英国人只好对他们的冒犯忍气吞声。查理二世认识到,他需要确保做出回应的能力,需要获得海权的艺术。1672年,他对荷兰宣战时特地要求毁掉德·巴恩给多德雷赫特画的那幅画,并强调了荷兰人把“皇家查理”号用作观光游览的余兴节目给英国造成的羞辱。毫不足怪,当这些要求为大众所知时,多德雷赫特的一名奥兰治派暴徒私自把这幅冒犯性的画毁掉了。[126]最终,突袭梅德韦的后果是如此严重,以至于斯蒂芬·巴克斯特(Stephen Baxter)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攻击查塔姆是明智之举吗?”[127]在梅德韦问题上,荷兰共和国的所作所为超过了海权所应做的事的界限。它用行为、语言和图画羞辱了一个重要的君主制国家,公开吹嘘自己的力量和此战的结果使这一侮辱变得更加难以忍受。仅仅5年后,这个政权就被推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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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673年“皇家查理”号被悄悄拆毁时,荷兰的艺术品市场已经崩溃了。订单枯竭,大量的画作涌入业已饱和的市场,价格不断下跌,许多艺术家移居国外。市场和价格一直无法恢复,粗制滥造和滥竽充数的作品取代了那些高雅且富于洞察力的杰作。[128]在联省共和国之外,还有市场的艺术家们离开了,尤其是海权艺术家威廉·范·德·维尔德父子。他们搬到了伦敦,开始领“国王的先令”。[129]小范·德·维尔德最杰出的作品此时还未问世。在重掌大权的奥兰治亲王的统治下,荷兰人的品位远离了大海,而建筑也抛弃了共和国海港城市的意图,转而迎合那种以拥有大量地产为基础的贵族式家庭生活。[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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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权国家不断激起专制/大陆/军事政权的仇恨和恐惧,这不是因为它们的海军力量或船只,而是因为它们的政治结构对其他那些包容性较差的政府形式的合法性构成了重大挑战。当海权广泛宣传其政治体制的优越性时,它们的目的主要是确保内部的凝聚力,对那种嘲笑它们商业价值观、懦弱和不可靠的宣传进行反击。拿破仑那句“店主之国”(nation of shopkeepers)不过是长期以来对海权侮辱中的最后一个,这种侮辱可以一直回溯到斯巴达人对雅典人的嘲讽。“真正自由的”共和国在突袭了梅德韦之后,由于国内原因过度强调了海权的意图,得罪了明显应该与之结盟对抗法国称霸野心的英国,也忽视了加强陆军力量的必要性和海权身份并未在民众中扎下根来的现实。阿姆斯特丹的精英阶层被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所憎恶,他们认为精英在利用权力谋取个人利益。德·威特无法或不愿满足阿姆斯特丹精英阶层的意图,使他们对他的领导失去了信心,他试图在不依靠陆军的情况下制衡法国和英国,同时无视公众舆论,不让奥兰治亲王掌权。1672年,他的体系崩溃了,他那由国家税收出资建造的昂贵工具“新海军”未能阻止战争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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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姆·坦普尔爵士强调了奥兰治派与国家政党之间一直存在的紧张关系,它们在政治和宗教基础上有分歧,这“构成了这个国家的弱点;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失败”[131]。随着奥兰治亲王逐渐成年,国内对大顾问官的支持不断减少。许多人希望利用即将到来的变化,甚至连共和派的正直也被证明是一个缺陷。阿姆斯特丹的重要人物对德·威特在政治和经济问题上公开采取的不偏不倚的态度很是不满。[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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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威特试图通过1668年的三国同盟来维持共和国的国际地位和国内稳定,这是一项安全协议,它迫使路易十四从西属尼德兰退军,还妨碍了他再度攻入该地,这使太阳王颜面无光,而德·威特需要他的支持来抵抗英国对海洋主权的主张,并省去维持一支庞大陆军的需求。他也需要英国的支持,以使三国同盟有效,遏制路易的大陆野心,但他的支持者却担心盟友会抢走他们的贸易。由于无法与英法两国紧密合作,共和国的外交状况恶化了,但没有盟友的话,它又太虚弱,无法控制事态或阻止战争,真正自由党无法平衡这些相互冲突的关切。1667年和1668年的胜利很快就被法国的金钱和斯图亚特王朝甩开议会统治英国的野心打消了。1670年,英法两国秘密签订的《多佛条约》(Treaty of Dover)破坏了共和国的外交地位,查理和路易同意联手消除彼此对共和国的怨恨,它的存在挑战了王室的权威。[133]然而,英法两国同床异梦:路易秉持罗马的观点,必须毁灭新迦太基,而查理则想要更多贸易,还想在海牙获得一个可靠的盟友——奥兰治亲王,来一起对抗法国。最终,这种分歧将会拯救共和国,虽然无法拯救其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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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佛条约》使德·威特进退两难:除非他把共和国拱手让给有一半斯图亚特血统的亲王,让它重归执政的统治之下,否则它将受到英国和法国的攻击。无论如何,“真正的自由”注定要毁灭了,海权将移交到英国人手里,而德·威特则会追随奥尔登巴内费尔特的脚步走上断头台。尽管许多昔日的支持者都准备牺牲他们的原则,但他毫不动摇,这是不明智的:危机使荷兰的陆军和海军陷入混乱。1667年以后,海军部结清了船只和人员的费用,恢复了他们的信誉,而英国人则重建了他们的舰队。1671年1月,德·威特设法让议会批准了增加海军和陆军预算的提议,寄希望于由72艘主力舰组成的舰队能吓退查理。11月,他承认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并动员了海军。德·鲁伊特准备先发制人,以阻止英国人的入侵,他在索尔湾战役中获胜,为共和国赢得了12个月的时间。[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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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索尔湾之战被证明是无关紧要的:共和国不是个岛国。1672年4月6日,随着适合作战季节的到来,路易向共和国宣战,因为再等下去“会有损他的荣耀”。他不能再容忍德·威特掌管的这个独特的共和国继续存在下去,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王室尊严的侮辱。路易想要在世界面前羞辱荷兰人,迫使他们放弃其政府和与之相关的海权身份,并且,当他在阿姆斯特丹的废墟上建立一个新罗马帝国时,必须让他们遵守大陆的规范。这个可恶的新教共和国将被消灭,因为它胆大妄为,竟敢表现得像个大国。德·威特不愿或无法理解路易的仇恨有多深,他将这场战争归于一个更平凡的原因:“荷兰干涉了路易占领西属尼德兰的愿望。”路易在宣战时并没有提到这个问题,以免触及1668年的三国同盟。[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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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海权共和国一直生活在愚人的天堂里。许多人都认清了路易的意图,但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谁比一位荷兰艺术家认识得更清楚,他把法国、英国和明斯特组成的敌对联盟画成地狱看门犬刻耳柏洛斯(Cerberus)的三个脑袋。加图的口头禅“必须毁灭迦太基”则出现在这头猛兽的项圈上。[136]不过几周之内,法军就推进到了乌得勒支,占领了这个国家的大片领土,重新挑起了尚未被占领的阿姆斯特丹和荷兰省以及该国其他地区之间的激烈分歧。真正自由的政权既没有朋友,也没有足够的军队,战争的第一次冲击就把它打垮了。德·威特的海军赢得了海上战争,但无法拯救共和国的4个陆地省份。德·鲁伊特在1673年的出色表现反倒掩盖了他矢志效忠的国家被推翻,以及资源被从海上转移到陆上以拯救联省的事实。[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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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正常化的进程始于德·威特和他的哥哥被谋杀,这是一个必要的政治行动,尽管其野蛮是前所未有的。[138]随着国家的大部分地区被占领、他的体制被摧毁、他本人被刺客刺伤,德·威特辞职了,几周后,他和他哥哥科内利斯一起,在海牙的大街上被撕成了碎片。1672年7月7日,随着真正自由国家的崩溃,威廉三世重新登上执政宝座。威廉迅速调动国家的财政和战略资源,重建了军队,建立了一个泛欧洲的同盟,以保卫荷兰赖以生存和繁荣的欧洲国家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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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和薛西斯一样,低估了他所鄙视的敌人,他的军队无法突破大水形成的防线[139],在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领导的帝国参战后,法军甚至无法坚守阵地。威廉三世牺牲了海权例外主义来换取持久力,他的准王室身份转移和减少了国王们的愤怒,并在英国赢得了许多支持。具有象征意义的是,威廉为了奥兰治国家的新现实而牺牲了德·鲁伊特,派他率领一支力量不足的舰队前往一个次要战区进行一场无法取胜的战役,与此同时,威廉却率军收复了荷兰的全部7个省。正如德·威特所担心的那样,威廉派军肃清了市镇议会,以确保他对国内的控制。[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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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权的更迭,以及为了抵抗路易十四而进行的漫长且艰苦的战斗,从根本上改变了荷兰共和国。它不再是——更重要的是,它不再声称自己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东西了。德·威特建立了一个例外主义的、真正自由的海权,而威廉用一个大陆军事国家取代了它,这个国家与英国、西班牙和哈布斯堡神圣罗马帝国结为同盟,抵制法国称霸的野心。路易十四也许没能摧毁共和国,但德·威特的死终结了这个海权国家。威廉三世将用他的一生来抵制路易建立普世君主国的野心,但他是作为一个传统的国家元首、通过陆战来做这件事的。[141]法国国王可能是最适合做他盟友的人。阿姆斯特丹反对威廉的政策达十年之久,但法国于1685年撤销了南特敕令(Edict of Nantes),又于1687年发动了新一轮的关税战争,这使威廉获得了于1688年入侵英国所需的财政收入。威廉政策的主要受益者将是英国,法国的军事力量对英国的威胁要小得多。[142]正如路易所担心的那样,荷兰的失败只是为英国成为海权扫清了道路,这是一条深受低地国家思想、形象和方法影响的道路,英国在这条道路上走了两百年,现在终于攀上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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