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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591 他带我穿过一扇门,进入一个显然闲杂人等莫入的走廊,到了一个毫不舒适的空荡房间,我坐在硬椅上等待。地板油布磨损厉害,因无数疏失而渍痕累累。天气真是溽暑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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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593 严格来讲,我们在道德银行的账户都已严重透支,只要官方稍示质疑,便足以让我们陷入内疚深井。眼前,我的处境尤其可危。我上次前来喀麦隆研究多瓦悠人——我的山地部族——时,发现割礼仪式是该文化的中心。但是多瓦悠的割礼每六到七年才举行一次,因此我一直未能目睹。虽然我记录了割礼仪式的细节,也拍摄了拷贝自割礼仪式的其他庆典,却始终无缘亲见正宗的割礼仪式。一个月前,当地线民通知我割礼仪式即将举行。错过这次,谁知下次割礼会是什么时候——或者根本不会举行?这样的机会岂容错失。从上次经验,我知道想要申请到喀麦隆做田野调查根本来不及;因此这次我以观光客身份入境。对我而言,此举并非全然撒谎,我做的事和观光客没两样——拍照而已。割礼仪式举行时一定会有其他观光客,兴高采烈猎取镜头、放进相本里。独独不准人类学家做这些会计师们度假时干的事,岂是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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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595 但是,显然他们发现我撒谎。怎么可能?我不相信真有人看了我上次来喀麦隆时在大使馆与机场填写的那些文件。只能自我安慰,既然我离多瓦悠兰还千里远,就算有罪,也只算轻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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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597 督察员的等候室绝非什么好地方。脾气再快活的人进了这里,也会注入绝望气息。漫长的等待让人更添偏执狂想。我开始担心自己的行李,脑海浮现画面——露齿微笑的海关人员把手伸进我的行李翻捡衣物,说:“你看。这行李无人认领。我们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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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599 许久之后,我被带进一个简朴的房间。桌子后面是个帅气男子,留着军人式短髭,搭配雄赳赳气质。他嘴里含着一根长烟,烟圈袅袅飘上垂吊得极低、北方恶棍不小心走进来就会被扇叶斩首的吊扇。我不知道应该采取无辜者的愤怒姿态,还是跟他攀攀法国同志情谊。由于不知道他掌握了什么不利证据,我最好的赌注是扮演“笨蛋英国人”。英国人之大幸乃在多数人认定我们脱轨怪诞,碰到文件细节就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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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01 帅气官员挥挥我的护照,上面已经覆满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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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03 “先生。问题出在南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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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05 这可真叫我吃惊了。发生什么事?难道因为我国与南非隶属同一个板球联盟,我就要受报复、驱除出境吗?还是我被当作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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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07 “但是我和南非没有任何关系。我从未去过南非。甚至也没有亲戚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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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09 他叹口气:“任何人只要暗助法西斯、种族主义党羽对南非实施恐怖统治、抗拒受压迫人民追求社会正义的热望,我们一律不准许他入境。”“但是……”他举手制止我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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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11 “让我说完。有些政府为了防止我们知道哪些人曾入境南非这个不幸国家,误以为核发新护照给去过南非的人民,就不会留下签证‘罪证’。你,先生,你的旧护照仍未到期,却持用新护照。就我来看,这证明你去过南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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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13 一只壁虎匆匆奔过墙壁,珠子般晶亮的眼睛控诉地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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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15 “但是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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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17 “你能证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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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19 “我当然无法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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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21 针对如何证明一件“没发生”的事,我们展开逻辑辩论,你来我往,直到突然间,督察员厌倦了这番粗糙的哲学论证。露出官僚本色,他提出折衷方案。我必须“口头切结”随时可以签下我没去过南非的“书面切结”。这就够了。墙上壁虎热心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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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23 走出督察员办公室。我的行李胡乱堆叠,遭人鄙视,弃置一旁。当我弯腰拿行李准备前往报关台时,一个腰围粗壮的男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嘘。客人,”他低声说:“你明日要去首都吧?”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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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25 “你行李要托运或者你回来时,你找我,贾奎。行李超重不收费。只要帮我买罐啤酒。”他侧身悄悄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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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27 我在督察员那儿搞了太久,海关人员等得颇不耐,愠怒下,他根本懒得看我的行李,挥挥手叫我过关。我知道搭乘计程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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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29 我深信非洲一定有个地方,那里的计程车司机善良、温和、有知识、诚实、谦恭有礼,不幸,我还未找到那个地方。初到非洲者几可确定会遭计程车司机欺骗、蹂躏、海削。前次造访杜阿拉,在我尚未摸熟该城道路前,曾搭计程车去仅半英里外的地方,司机却假称至少十英里远,狮子大开口超收车资,载着我乱绕圈子,直到我完全失去方向感,一边赚我的钱,还顺便到郊区送报纸。回程我自己摸索道路,才走了十分钟就看到下榻旅馆。在非洲搭计程车真是苦刑,多数时候,走路还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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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31 我深呼吸,投入计程车司机聚集的角落。马上,两个司机抓住我,企图夺下我的行李。在西非洲,行李常被绑架,等着换取高额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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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33 “这边走,客人,我的车子等在那儿。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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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35 我紧紧抓住行李。看热闹的人察觉有趣景象,全转头注视。接下来几小时都不会有旅客,我是最后一个——不容轻易放过的大奖。两个司机随即不体面地厮打,我就像两只狗抢夺的骨头。一个企图帮忙的旁观者大叫:“叫他们住手!”听他的话,只会让两位司机联合起来对付我,我转身走向第三个司机。见状,前面两个司机马上诟骂第三个司机。利用他们分心之际,我坚定冲向门口,第四个司机等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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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37 “去哪儿?”我说了旅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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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639 “好,我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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