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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代园景画中所见者,美石有因具有山形而横卧者,但仍以直立成峰者为多。故宋代后,园林中之美石概称为“峰”,以表示其高直挺拔。《吴兴园林记》中之第一园,为“南沈尚书园”,其中“堂前凿大池几十亩,中有小山,谓之蓬莱池。南竖太湖三大石,各高数丈,秀阔奇峭,有名于时”。这几块石头,被人称为“石妖”,因为后来每有人想得到,必然遭祸。因要搬运,需要数百工人,且必然因此损人性命。足证当时爱石已成灾难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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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大石列于池前的象征,到了明朝就非常普遍地代表山水,进而代表宇宙。明代以后官方礼服图案,多以海中三山为下摆。此种母题可见于一切器物与织物。晚明至清初的彩瓷中,山概以直峰表示之。这意味着园林山石的造型,对于国人宇宙影像的形成,有相当深远的影响。蓬莱仙山的传说,终于通过园林的塑造而定型,而直立的石峰就是仙山,就是宇宙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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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峰(局部) 宋 夏珪 直立山峰在北宋绘画中已甚常见,经夏珪之一峰直立以近景写之,影响园林中石艺应最为显著。立石为峰系江南园林之一大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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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缂丝山水图案 明 山之形图案化,因“寿比南山”而成为工艺品之常用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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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明代以后,此一传统更大为发扬。王世贞写《游金陵诸园记》第二园名“西园”者,有“二古石,一曰紫烟,最高,垂三仞,色苍白,乔太宰识为平泉甲品。一曰鸡冠,宋梅挚与诸贤刻诗,当其时已赏贵之。有建康留守马光祖铭左曰‘坚秀’”。可见宋代已有为石命名,并刻诗题字的故事,不用说明代了。庭园中的古石与后日案头、几上的石艺,在基本上是没有分别的。遇有佳石,则附会为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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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类为以奇石组为环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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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众多美石而组为园林,必须既能显出个别之美,又能组成整体之美。因此叠石者之匠心必须大有丘壑才成。前引周密所述俞子清之园,被认为“假山之奇甲于天下”,可知此类乃属于园林石艺中之最上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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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时有一位宰相姓叶,号石林,乃因其园称为石林精舍之故。石林,显然即很多佳石所构成之景致,可惜没有详细描述的文字,景致如何不得而知。想来大抵是属于唐代柳宗元所描写的一类,即怪石自然罗列的情形。我国的自然界偶有这样的山水,其著者比如桂林的山水,群峰竞秀,水川流其间,形成富于变化又具有统一感的空间与造型,可以作为群峰组合的最佳范例。相信中国名山之中同类景致必甚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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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以怪石安排为山水的记载,在六朝之江南已经出现。南齐竟陵王子良开拓了一座元圃园,“多聚异石,妙极山水”,似乎就是以奇石组为山水之景的设计。相传为唐代李昭道所绘之《明皇幸蜀图》中,群山的形象,如同一组直立的怪石。这幅画的真确年代至今尚不知道,但是可以推断唐代也有将怪石作为山水景观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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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庭园用石,与绘画中的发展相当,至少自宋代开始。北宋时李成专善画美木,范宽喜画巨石,当时的木与石,均可为园林中之主角。范氏一峰居中的画法亦即开园林艺术中石峰当前的造景。迨郭煕出,画群山交结,如相呼应。郭画中,丘与壑间,有无法分辨之关系,亦即空间与实体交融不分,实为艺术中伟大之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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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熙为北宋末年的画院侍诏,必然亲自享受到徽宗艮岳中的石景。他的画恐怕不尽全出于想象,也许是自园中石林造型的灵感而来。他的画风到明中叶以后,发展为怪石式的山水画,如陆治等人的作品。而其时代恰巧是江南园林得到最快速发展的时代,是不能视为一种巧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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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类为以石叠为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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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江南时代最普遍的一种用法,也是对园林特色最具有决定性的手法。我们说北宋以前用土为山,并不表示那时的古人不喜欢美石,而是特别指山而言,堆山为创造地形变化必要的手段。山在自然界所见,为两种材料所组成,即土与石。一般说来,山之高大巍峨者,多露石骨,予人以屹立万古的气概。山之低矮近平原者,仅偶尔见石,其体以土为主,覆以葱绿之草木。在园林艺术中造山,因其山不可能与真山之规模相比,当然以土山较为自然。汉晋以来以土为山的传统,也可以说是模拟自然的一种手法。至北宋洛阳仍然如此,故明代王世贞认为 《洛阳名园记》中不记叠石,是很大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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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石叠山,最不易得到自然之致,以园中数亩之地,仿华山千里,如何可得?这是一种园林观念的改变。以丈石象万仞,是自上林苑以来模拟自然发展至极端,缩小为模型的做法。其矫揉做作之态,即使当时人亦有所知,故明人顾璘建“息园”为记时说,“予尝曰:叠山郁柳,负物性而损天趣,故绝意不为”。他只要在小小的园中“取纤经,莳芳卉美草,期四时可娱”,就很满意了。叠石为山,是“负物性而损天趣”的,顾氏可说一语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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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所接触的文献中,南宋时期,虽因近太湖,对美石的欣赏渐渐成为风尚,独立奇石与群组奇石渐有记载,然都未见有以奇石叠山的记录。周密之《吴兴园林记》中所记三十四座园中,提及石或假山者不过七座,只占五分之一,可见用石在当时尚不流行。而七座中有三座,包括叶氏石林在内,乃在城外,显然为利用自然石景。所剩四座,二为“湖石三峰”,二为“假山”,假山之一即前提之俞子清侍郎园,实为多峰组合之园。可见当时之“假山”不一定表示叠石为山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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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形笔架 对称之山形为明末瓷器装饰上最通用之主题之一。笔架取山形,尤其自然而富有象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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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元代之后的江南,几乎没有一座园子没有叠石的,蔚为风尚之后,无石不雅。造园遂成为叠石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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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上文屡次提及的《游金陵诸园记》中,有三十六园,至少有一半提及叠石。王世贞此文乃追记性质,所以对园之描述有详略之别,凡记述详实者概有石山之描写,未提及石山者,均为略记地点、特点者。因此未提及石者,只是石山并非其视觉焦点而已。到了明末,连造园家自己都感到失真,所以《园冶》的作者计成,对千方百计谋得湖石不表赞成,而李渔则认为以土代石,可以减少人工,便于种树,“混假山于真山之中”。可见当时叠石之浮滥。过分使用叠石的例子,可在今天苏州园林中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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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图 宋 郭煕 巨石的形状与远山的形状完全合一,山石不分,影响园林艺术甚大。而山石之形轻量化,怪异化,渐自写实进入造景,促成园林中山石之交融,以石代山之情形。此画极可能受园林山石之影响,郭煕应游过艮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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