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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世博会荷兰馆,轻松快乐的庆典游艺设施,似乎没有任何沉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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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5日,刘朋月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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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英国馆这样朴素凝练的概念并不普遍,但世博诸馆大都重视表皮经营和实际空间质感的材料表现,大概是时代风气使然。一面是粗糙图像的波普化投影审美,兜售批量制造的快慰;一面是细腻的触觉和返璞归真的材料实验。展示设计师与建筑设计师之间展开了针锋相对的角逐。可是两者并不矛盾:越是追逐细腻婉约的表皮建构和洪荒怀古的材料表现,越说明人类在粗糙重复的符号、图像和技术文明中无路可退。这两者,在世博园中以同样的强度轰击游客的感官。有人说,世博展馆都是进去“看电影”,用大大小小的屏幕和声光电编织出一派光怪陆离。52年前,勒•柯布西耶在飞利浦馆设计中突发奇想制造出来的多媒体幻境,如今已经成为性价比极高的展览手段,用全方位的信息轰炸掩盖细腻感受力的匮乏。那些细致的经验,躲藏在普通游客难以注意的角落,与虚拟现实分庭抗礼。建构文化起源于人们对前工业化时代生存经验的怀想,追求回归身体、回归感官、回归神秘,却在灵感匮乏的负压中填补了创造性缺失的空白,那些高贵的玩味,恰恰可以拿来标榜各种各样的非同凡响。西班牙馆的柳条筐、法国馆的渔网袜、瑞士馆的纱裙和德国馆的透视装都是如此。卢森堡馆的金属外皮、挪威馆的松木框架、葡萄牙馆的软木饰面都将稀缺的天然材料直接呈现于公众面前,而建筑与植物形式上的并置,也成为各国展馆竞相表达绿色主题的最佳选择,光是采用屋顶花园和垂直绿化的建筑,就能举出瑞士馆、丹麦馆、美国馆、沙特馆等长长的一串。人们在建筑中寻找生活中稀缺的东西。意大利馆中,投影机创造出一座宁静的托斯卡纳花园,阳光从碎叶中穿过,透过似有实无的拱廊,无邪的少女在树林间奔跑。对入神的游人来说,这分明是个世外桃源。展馆之外,一个沉浸在21世纪国际城市梦幻中的长江三角洲,靠汽车和立交桥强化着大都会居民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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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世博会德国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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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朋月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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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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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博现场,各国国家馆体现出的更多是对现代性内容(自由市场、城市化、资源耗竭的发展模式和西方中心主义)的庞大而华丽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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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世博会英国馆,与远景中上海的城市环境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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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9日,金秋野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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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世博会意大利馆内的投影花园,虚拟表现手段塑造出的家园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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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9日,金秋野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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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跟我一样,在世博会现场,只有一天的游览时间,来去匆匆,只将一幅模糊的画面,混杂着江南溽热的秋阳,留存在记忆当中。对我来说,那是一群毛色斑斓、体型各异的大小怪兽,蹲伏在烈日之下等待把玩,四面都是缓慢蠕动的人流。不规则的体量、支离的空间、模糊的表面、刻意隐藏的入口和温吞吞的触感,都不断提醒我们柔化头脑中的建筑观念;如今回头去看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世博会的老照片,那些隐藏在现代材料中的古典构图恍如隔世。今昔对比,庄严而对称的水晶宫和埃菲尔铁塔只是玻璃钢铁构筑的古典宫殿。密斯·凡·德·罗(Mies Van der Rohe)在巴塞罗那馆里塑造的永恒和静穆如今已经蒸发殆尽,今天的建筑师们在洞穴、内脏和藤蔓中寻找灵感。“非线性”在这一场狂欢中始终是耀眼的道具。西班牙馆扭曲的剖面、新加坡馆拓扑状的表皮、丹麦馆旋绕的墙体、日本馆虫卵般的体量、德国馆纠缠的坡道、瑞士馆眩晕的索道、英国馆曲折的地表、挪威馆丛林般的构架,乃至世博轴盛开的乳白蘑菇和透明牵牛花,都充满了对园外线性建筑环境的嘲弄。世博园里,冷冰冰的人类理性和数字技术绽放出炫目的花朵。参数化设计带来的可能性,挟一股令人眩晕的诱惑,成为建筑师不得不开启的封印。形式的创造模仿着抽象意义上的“地形”或“自然”,却将具体的“场地”抛弃了。哲人的告诫言犹在耳,转瞬间就在我们的眼前聚沙成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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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们似乎对技术仍有期待,期待它像从前一样,带领我们走出上一代技术崇拜制造的厄运迷宫。一种强调变化、流动和须臾感的“轻飘飘”的建筑价值观呼之欲出,其中蕴涵的反崇高、反纪念性的倾向,并不全是以建筑构造上的粗鄙、或精神取向上的娱乐性为代价的,在一定程度上,它暗示着新一代对启蒙以来的人类中心主义的反思,一种动态的、可持续的、可循环利用的新美学趣味正在酝酿,以此切合世博会宗旨(临时性、面对问题、给出答案)、新世界观(重现象而轻本质、重体验而轻分析、重感官而轻语言)和当代人类社会所面临的严重问题(环境恶化、资源枯竭、贫富差距和发展模式的困境)。轻柔、轻巧、清新、轻盈、轻松,这些轻飘飘的词汇连在一起,似乎反衬出人们精神上的沉重和疲惫,在一个创造性的百年之后,站立在有限的秩序和无边的废墟之上,人们需要调整姿态,重新出发。的确,更好的城市并不仅仅意味着更好的生活,它也应该是个关切人类生死存亡的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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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诸国展馆设计中,常常不自觉地流露出“无我”的、超越了民族国家的普世价值观。与其中无法遏制文化优越感相比,东方世界几乎带着无比的虔诚去拥抱城市文明的成果。那些逐渐引起前者质疑的价值,在后者看来莫不是充满了诱人的光辉。韩国国家馆提出的口号是“符号即为空间,空间即为符号”。 这座展馆的母题是韩文字母,通过建筑化的文字部件来编织体量,用陶瓷马赛克块体来填充空间。在一幅反感觉的数字化匀质图景之中,行人仿佛是电子游戏中的NPC,失去了触感,失去了重量。建筑立面上、天花板上、楼梯扶手上,目力所及,到处都是三原色印制的抽象符号,却并没有意义在其中流动贯穿,这让坚硬的陶瓷失去了物质感,变成了零和一的简单重复。无所不在的民族文字表面上似乎充满了对本土历史文化的自豪感,内里却放大着全球化时代文化独立性缺失带来的焦虑;以“符号的融合”为主题,恰恰印证了后发现代性国家“开放姿态”背后的自卑感和妒忌心。西方国家之外,人们似乎主动抽象化、符号化地去理解西方“现代性”,无视其中的矛盾和困扰,使“赶超”变成一件可以操作、容易实现的目标。阿联酋馆的沙丘造型、尼泊尔馆的传统民居、马来西亚馆的斜坡屋顶、波兰馆的传统剪纸、俄罗斯馆的民族服饰,在这些主题馆中,符号化的文明、历史和地域特征无处不在;“有我”的价值观中,文化独立性的缺失和自我否定的紧迫感纷至沓来,却又都停留在浅层的图像阶段,让真实的感触不大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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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世博会瑞士馆的架空索道,带给观众直观的“非线性”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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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5日,刘朋月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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