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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662 图7-21 李廷熏《四美图》之一[清代,大英博物馆(British Museum)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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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664 虽然从图像和文献中,可以看到有关女子穿着“披风”的描绘,墓葬出土资料也给出了实物证明,但到底“披风”在明清流行了多长时间,实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我们只能进行一个大致的推测。从墓葬出土的“披风”实物看,最早的一件应该出自江西德安熊氏墓,墓主熊氏的生卒年代为成化壬寅至嘉靖十六年(1482—1537年)。“披风”为女子成年后的礼服,假定熊氏15岁开始穿着“披风”,那应到了弘治年间,也就是说,弘治年间的女子或许是穿着“披风”的,但也不能排除熊氏墓中出土的这件“披风”是在她生前更晚一些的正德或嘉靖年间才制作的,这些我们无从判断。墓葬出土的“披风”实物最晚的,出自定陵的孝端后之墓。孝端后卒于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也就是说,在1620年左右“披风”可能还是流行的服饰。由于只有少量的明代墓葬出土服饰得以保存,因此可以参考的实物材料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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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666 从文献材料来看,“披风”二字作为服饰在明代才出现,多出现在《金瓶梅词话》、《三才图会》、《新刻徽郡原板诸书直音世事通考》等书籍中,这些书多成于万历年间。在此之前有关“披风”作为服饰的文献并没有见到。成书于乾隆年间的小说《红楼梦》,第六回描写王熙凤的穿着时提到“石青刻丝灰鼠披风”,这说明至少乾隆年间还是流行“披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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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668 从图像资料看,大部分能确定年代的女子穿着“披风”的绘画是在万历年间。有些女子穿着“披风”的肖像画得以流传至今,但无准确的年代记载,只能推断为明代。瓷器装饰显示,康熙年间女子穿着“披风”是非常普遍的。从乾隆年间改琦的绘画中,也能看到王熙凤穿着“披风”,这至少说明在康乾年间,“披风”还是流行的。大英博物馆收藏的李廷熏的《四美图》,如果按照大英博物馆所提供的作品年代,约为1773年(但不能确定),则为嘉庆年间的绘画。一则画家身份不能确定,二则画家有可能描绘的不是其生活年代的服饰,而是模仿或者演绎以前的服饰,尤其是《四美图》这样的题材,更不能排除模仿演绎的可能性。因此,嘉庆年间“披风”是否还在流行,实则是一个难以确定的问题。从绘画和其他媒材看,道光年间的女子服饰有一个较大的变化,此时基本上难以看到女子穿着“披风”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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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670 综合实物、图像和文献材料,笔者认为“披风”的流行时间可能是从弘治年间至乾隆年间,万历年间到康熙年间是流行的高峰期,最流行的时间跨度约为150年。这对于一种形制的服饰来说,其流行时间不能不算长,从中也能见到古代服饰的变化相对还是缓慢的。换一个角度说,在明末清初,服饰时尚变化相对较快的时期(尤其是江南地区), “披风”能够流行这么久,可见它是一种美观而又方便的服饰,深得人们的喜爱。京剧服饰中的“帔”便是对明代“披风”的继承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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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672 三、“披风”流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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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674 如前所述,这种敞领大开的“披风”在明清流行了相当长的时间,它的形制也是此前中国古代服装史上不曾有过的,它的流行应该伴随着偶然和必然的诸多原因。在这里提出一种观点,抛砖引玉,供大家商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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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676 “披风”的雏形是“褙子”,但在“褙子”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改变。其变化(或区别)主要体现在收腰大摆和领子上,改变的原因可能是受到了西亚、中亚服饰的影响。明代以前中国古代女子的服饰不强调显露女性的身材,也不突出杨柳细腰的妩媚,一般是直摆下来。西方女子的服饰自古就强调收腰大摆,如克里特岛出土的持蛇女神雕像,袒胸露乳,细腰宽裙,彰显女性身材的性感。西方后来的紧身胸衣大撑裙,更加夸张地表现女性的第二性征。通过图像和实物考察,中亚以西地区的古代女子服饰都强调细腰大摆,以此突出女性的身材。因此,在明代中西交流的大背景下,“披风”的收腰大摆可能受到了来自西亚和中亚服饰的影响。而敞领大开的目的在于彰显“披风”下面所着衫或袄的立领上的纽扣。这些玉、金或鎏金的纽扣(有些镶嵌宝石)精美异常,是明代工匠的首创,当时被作为首饰对待[70],在贵族女子的服饰中相当流行。下面就着重讨论西亚、中亚的服饰是如何影响“披风”的形制及其服饰搭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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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678 以往的学术史研究比较关注明代初期郑和下西洋,通过海路与国外交流的情况,对中亚以及西亚在明初与中国的陆路朝贡贸易,并没有太多的注意。其实,当时陆路的朝贡贸易非常频繁。仅帖木儿王朝从洪武二十年(1387年)至弘治十七年(1504年),与中国的朝贡贸易达78次之多,甚至有时一年几次。帖木儿王朝主要供奉马、驼、玉石、狮子、刀、剑、盔甲等物,明朝赏赐给他们白银、彩缎表里、纱、绢、布、服装等。[71]从洪武开始,不断有入附明朝的撒马尔罕回回。有明一代,尤其是正统、天顺年间,不少中亚帖木儿王朝的人士入附明朝,明廷将他们安置在北京、南京和甘肃等地的卫所里。[72]另外,正德年间武宗召大量回回女入宫,表演西域歌舞,择其美者留之不令出。[73]这说明有大量的色目女在明朝宫廷生活。明代初期通过海路、陆路与国外的交流,中亚回回入附明朝,以及武宗好色目女的这些零星材料,已经让我们感到在明初、中期,中国与西亚、中亚的交流相当频繁,应该说这种交流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这种交流使得中亚人和西亚人的服饰在中土频频亮相,由于他们的服饰在形制上与中国的有所差异,自然会引起明人的兴趣,并进行模仿。“披风”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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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681 从字面上看,“披风”是挡风的服装,在北方风沙大的地方,游牧民族特别喜爱穿着这样的服装,出门时披上它挡风,回家即脱下,很方便。因此,这种服装在西亚、中亚具有悠久的传统。如图7-22所示古代波斯的大衣(公元前5、6世纪)[74],穿在最外面的衣服,其形制与“披风”相似,直领下来也有系带,只是袖子偏小,直身无摆。这种敞开衣领的形式在15世纪波斯细密画的男女着装中依然能见到。如图7-23所示15世纪初期的波斯细密画中王子外穿的大衣,领部也是另外的领子,这种领子是从古代波斯服饰的传统中继承而来,随着朝代的更迭会有些许的改变。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敞领也给里面服饰的领部提供了一个更好的展示空间。如图7-24所示15世纪波斯细密画中女子的着衣,外面敞开的衣领更加彰显了里面立领上的金扣的珍贵。[75]这些波斯细密画的年代为1410年左右,正值明代永乐时期,也就是说,这种敞领大衣配里面的立领金扣的模式至少在与明初同期的西亚已经奠定,比我们的敞领“披风”配里面的立领金扣的服饰要早。考虑到前面所述的明代初、中期与中亚、西亚的频繁交流,西亚的这种服装搭配模式很可能被中土模仿,因为仔细检讨中国古代服装史,明以前并没有敞领外衣配里面立领金扣的搭配。这种搭配模式主要是游牧民族的服饰传统,不仅在西亚流行,中亚也有类似的服饰搭配,而且与中国的“披风”及金扣的搭配方式更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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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686 图7-22 古代波斯的大衣(公元前5、6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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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691 图7-23 波斯细密画(14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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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696 图7-24 波斯细密画(15世纪,图片采自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展览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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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698 对比阿富汗出土的公元1世纪贵族女子的服饰与明孝洁肃皇后陈氏的服饰(图7-25),便会发现她们服饰的领胸部处理非常相似,都是由大的金扣扣住外衣,里面的立领服装上用小型金扣装饰,区别在于阿富汗的大金扣用方形[76],中国的采用动物与花卉结合的异形(典型的如蝶恋花等)(图7-26)。阿富汗的小金扣用丘比特骑在海豚上来表现,中国的用童子捧着葵花来表现[77](图7-27),虽然都选取了儿童的形象,但语法结构差异较大,寓意也不同。中国的子母套结式的结构比阿富汗的两钩直搭的简单结构更加富有巧思,两童子俯首向前,比较含蓄;阿富汗的丘比特昂首挺胸,更加自信浪漫。这两个简单的儿童形象,反映出中西文化的差异。前述两者的对比在时间上跨越了15个世纪,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没有可比性的,它只能在如下的前提下才能比较:即16世纪阿富汗的女子服饰对1世纪的女子服饰的领胸结构依然有继承,虽然目前我们没有找到阿富汗16世纪女子服饰的图像或实物,但19世纪哈萨克斯坦的服饰依然保持此种领胸结构,说明以上的推测还是具备可能性的。中国古代有些交领服饰的基本形制也是持续千年以上的,古代服饰结构的变化相对是比较缓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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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703 图7-25 领胸部服饰对比 左:阿富汗墓葬出土贵族女子服饰搭配复原图;右:明孝洁肃皇后陈氏(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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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396708 图7-26 纽扣对比 左:明益端王妃彭氏(弘治七年—嘉靖十六年)棺内出,长8厘米,宽3.5厘米;右:方形金扣,阿富汗地利亚·泰贝(Tillya Tepe)3号墓出土,公元1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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