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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是上午,我们驾车行驶在1号公路上,公路另一侧是太平洋,水黛浪浊。我在开车,奥尔森坐在副驾驶位,满面春风地回忆起五年前的那次极致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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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了1小时步,跑了有10千米的样子,回到家坐在客厅里。”这时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儿颤抖,仿佛在强忍兴奋。“突然我的脑袋感到一阵钝痛,那种令人上瘾的痛,感觉刹那间胸中充满了和谐和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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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目的地是金门公园,那儿有成荫的桉树、蕨树、丝柏和红杉,以及连绵好几公里的跑道。好在跑道是软土铺成的,万一我们跑到一半倒地不省人事(奥尔森说这是极低换气的副作用,极为罕见)也不至于因头破血流而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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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森对这套方法身体力行。他本人和客户都称,经过几周的练习,身体的耐力和幸福感都大大提升。不过我也从别人那里听说,这种方法也可能适得其反,会引发剧烈的头痛,还不是那种“令人上瘾”的头痛。总之,“段位”太低玩不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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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离高速公路后,我把车开进了一条单行道,停在了金门钓鱼俱乐部旁。铁链围栏后面,一群水牛呆呆地注视着我们。我俩下车,脱下外套,喝了几口水,锁车,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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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讨厌跑步。其他的体育运动,尤其是水上运动,比如冲浪或游泳,我都没问题,但每次一跑步,过程中的每一秒都让我感受到实实在在的痛苦和无趣。我从没体验过传说中让人灵魂出窍的“跑步者高潮”。但讨厌归讨厌,我在早几年还是坚持隔天跑上六七千米。跑步的好处是很明显的:我心情总是很不错,当然这是在跑完之后,跑的过程中会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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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森企图让我改观。他是一个有几十年经验的老手,不少人还在他手下训练跑步。“关键就是,你得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节奏,”他边说边和我一起径直穿进了荆棘丛,“你要挑战自己,但同时也别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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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道在我们面前分岔,我们选择了僻静的一条继续跑。阳光从高耸的树林缝隙透进来,带着薄荷味的泥土气息在空气中飘散,跑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听着让人感到无比舒适。这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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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按我说的做,热身之后,慢慢把呼气的过程拉长。”他说。他之前就给我做过心理建设,因此我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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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每一次吸气大约花3秒时间,每一次呼气大约是4秒。然后,在接下来的跑步过程中,我们保持3秒短吸气,同时把呼气延长到5秒、6秒甚至7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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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绵长的呼气,意味着更高的二氧化碳水平。我们利用这部分二氧化碳的增益,来获取更持久的耐力。人体在进行高强度运动时所摄入的氧气含量,称为“最大摄氧量”,是评价心肺健康最重要的依据。训练身体少量换气能提高最大摄氧量水平,而最大摄氧量的提高,不但能增强运动耐力,还能延长预期寿命,保持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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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极简主义风格的呼吸法之父,是一位名叫康斯坦丁·巴甫洛维奇·布泰科的呼吸学家。布泰科1923年出生在基辅(今属乌克兰)郊外的一个农场。幼年的他就对周遭的一切充满好奇,无论是植物、昆虫,还是玩具、汽车,他都要一探究竟。他把整个世界视作一架巨大的机器,世界上的每一件事物都是机器的部件,环环相扣,融为一体。到了少年时期,布泰科已经成长为一名出色的机械修理工,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在前线待了四年,为苏军修理汽车、坦克和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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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我决心研究最为复杂的‘机器’——人体,”布泰科说,“我觉得一旦掌握了人体知识,就可以像排查机器故障那样方便地为人类诊断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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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泰科考上了苏联最负盛名的医学院——莫斯科第一医科大学,并于1952年以优异成绩毕业。在成为住院医师查房的时候,他注意到情况最不乐观的患者都有一个通病,就是过度换气。换气越多,情况越糟,尤以高血压患者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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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泰科本人就患有严重的高血压,伴随头痛、胃痛、心绞痛的折磨。当时的处方药物对他不起任何作用。29岁时,他的收缩压高达212毫米汞柱,病情危重,医生说他最多还能活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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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得了癌症,可以把病灶切除,”布泰科后来说道,“可在高血压面前却束手无策。”对于病人,对于他本人,除了缓解症状之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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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故事还在继续。10月里的一天,布泰科独自站在病房窗前,凝望秋夜的冷空。看着看着,他的眼神聚焦到映在窗玻璃上的自己——形容枯槁,张着嘴巴,喘息沉重。他的目光移到胸前的白大褂,再移到随着每次疲惫的呼吸而大幅度移动的肩关节。这样的呼吸频率,他常常在命不久矣的病人身上看见。布泰科并没有在运动,然而他呼吸的样子和刚做完运动并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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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做一个试验,减少换气量,放松胸部和胃部,用鼻子吸气。几分钟后,一阵阵发作的头痛、胃痛和心绞痛就减弱甚至消失了。布泰科切换回重呼吸模式,吸气五次,疼痛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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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这种可能,换气过度并非高血压和头痛引起的症状,而是造成高血压和头痛的起因呢?布泰科猜想。心脏病、溃疡、慢性炎症等都与循环系统、血液酸碱度和新陈代谢的紊乱有关联。我们呼吸的方式直接影响到机体的运作。呼吸量超出身体需求的20%,甚至10%,都有可能使身体超负荷运转,最后走向疲惫甚至衰竭。人们之所以罹患疾病,之所以久病不愈,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过度换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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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泰科四下转了转。在哮喘病房,一位病人俯身弓背,以喘气对抗窒息。布泰科上前教给他自己刚试验的呼吸方法,几分钟后,患者渐渐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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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金门公园,我和奥尔森沿着跑道越跑越远。田园牧歌般的斑驳树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典型的城市垃圾:残破的购物车、可疑的卫生纸团。我们终于明白这条路上人少的原因了。我们立马左转掉头,跑回海边的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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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一个老嬉皮士坐在树墩上,一只手拿着小号吹奏《危险边缘》节目的主题曲,另一只手在翻一本破旧的书。在他面前,有位衣冠楚楚的男士,正把他年迈的狗赶上一台老掉牙的奔驰300SD;还有位女士留着及腰的脏辫,裤子上夹着背带,骑着电瓶车嗖地驶过。这样的画面太旧金山了。我们顿时感到很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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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练习的是布泰科在自己身上和在哮喘病人身上试验过的呼吸法,只不过我们挑战的是终极版:限制吸气时间,延长呼气时间,延长到越过舒适区,甚至越过安全区。我们出了汗,涨红了脸,我能感到自己的脖子青筋暴突。虽然我没有上气不接下气,但也并不感到舒服。每当我多呼出一点点气体,都有一种轻度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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