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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政治运动中,张孝骞曾被派到门诊看病人,造反派们没有想到,一个被打倒的“反动权威”竟然威力如此大,门诊秩序因他而打乱,桌前挤满了赶不走的病人。于是,张孝骞又被派去打扫门诊的大厅和厕所,可病人还是跟在他的身后转,有些病人跟到厕所,有不少好动感情的人对他说:“张主任,你有什么问题?我们替你去申冤!”只是,张孝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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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协和学生讲英语,用英语进行学术写作,有身处美国化环境的一面,也有参与为中国重要的医学问题寻找答案的一面。1924—1933年协和毕业生选择的医学专业,排在第一位的是内科,第二位的是公共卫生。如前面章节提及的,从20世纪二三十年代起,兰安生带领协和学生走进北京东城区胡同,陈志潜到定县下乡,杨崇瑞倡导并践行助产士培训……人们误解的“贵族医学”,在尽己所能地一步步走向更多的中国人,走向农民,成为一种更关注民众的医学。协和用自己的方式,走出精英象牙塔,与身处的时代建立了“有来有往”的互动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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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与其他名校相比,协和人关心政治、参与政治的,确实不多。这里的学生和教师,常常小心避免卷入政治,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在“专业科学领域”,即治病和科研上面。老协和学生的生活、学习条件,确实比当时中国的其他公立和私立学校都要优越。因为功课压力重,学生多埋头看书,学校也反对学生参加政治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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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现代知识分子”的自我完善,是由“专门知识分子”转变为“公共知识分子”,改变那种长年龟缩于学术隧道深处枯燥开掘的单调生活,经常爬上井沿去自由呼吸,去仰望星空,去左右顾盼,去关注参与公共事务。只是,大多数时候,协和人仰望的不是其他公共领域的天空,而是专注仰望改善中国民众健康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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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寅医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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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定县编织中国最早的赤脚医生体系的陈志潜,在校期间是“丙寅医学社”的骨干成员。在他看来,1925年的“五卅运动”对协和医学院的学生来说是一个转折点。之前,大多数协和学生不关心国家大事,只是刻苦学习。“五卅惨案”时,协和有一些学生及教师参加了游行示威。“五卅运动”后,北京学生联合会号召北京所有学校参加运动,协和学生也开始响应。这是后来1926年的协和“丙寅医学社”产生的背景,主要成员有陈志潜、朱季青(即朱章赓)、杨济时、贾魁、诸福棠、李瑞林、胡传揆。他们既受五四运动之后整个中国社会思潮涌动的影响,又在协和利用得天独厚的条件,接触到世界医学发展的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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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寅医学社”刚成立时,对医学社的主旨曾有过一场讨论:究竟是以专业的学术研究为主?还是以普及医学知识为主?讨论的结果是:落后政府无法更多地促进民众健康,对老百姓进行健康教育是改善民众健康的现实方法。于是,“丙寅医学社”决定以评论社会医事、传播新医知识为责任,提倡新医,普及现代医学的常识,提高中国医学界的现代医学精神和专业水平。这个以协和的年轻医学生为主体的社团呼吁的是:要以“科学的医学”或者说“新医”的宣传,来鼓动民众参与到“新医学运动”中,把“玄妙”的医学化为“科学”的医学,“贵族”的医学改作“民众”的医学,“治疗”的医学进至“预防”的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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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刊的目标,既非发挥医理,亦非普及验方,但在引起同志对于科学的医学,在国内现在及将来的地位上发生一种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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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周刊》(又名《丙寅周刊》)以普及医学知识为主,当时得到了周作人、江绍原、熊希龄等人的好评。在发刊词里,他们写道:“此刊的目标,既非发挥医理,亦非普及验方,但在引起同志对于科学的医学,在国内现在及将来的地位上发生一种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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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寅医学社”还参加了近代中国医学发展中的许多大事,比如中医革新,设立国医馆。在周刊第六卷第一期上,专设了《古代医学》这一栏目,共收了《医学的进化》《印度的医学》《印度古代的医学》《埃及古代医学》《中国医学的起源》《周之医学》《内经年代考》《素问之学说》和《素问之医学》9篇文章,从世界医学史的角度,对中国的传统医学进行了研究,后被用作医学史教学的教材。医学社成员贾魁还把所有发表的文章汇成了《医学周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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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读一读“丙寅医学社”当时写就的言论,依然有其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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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丙寅医学社”认为,建设“新医学”是中国建设大局中的重要一篇:“社会事业应建设者颇多,而于‘民众’关系最密切的莫过于医学卫生事业。国民政府是实现‘三民主义’的政府,‘三民主义’的目标在‘民众’。假如说社会成了病菌的培养基,‘民众’都是病夫,就是有‘三民主义’亦何用处?所以,要想使我中华民族强盛起来,必先增进民众健康,要求增进民众健康,舍发展医学卫生事业,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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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还介绍了一本美国人讲述苏俄医事的书Health Work in Soviet Russia并评论:“苏俄对于医学的传统观念,确是大大的革命了,他们注意推广实用的医学到民间去,没有钱的平民,也可以得到相当的治疗。尤其是对于平民的卫生教育竭力提倡,希望官民合作以后,个人卫生与公共卫生才能相并前进,疾病率与死亡率自然可以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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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那些在医学革新上观念保守的人士,“丙寅医学社”奉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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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一般学者因为缺乏“不满足”的态度,所以医学在我国仍旧是玄妙而幼稚。“满足”是一切学术堕落与退化的原因,“不满足”是一切学术发展与进化的秘诀。希望我国一般学者不要再举起“尊古”的招牌,捧着“知足不辱”之古训开倒车,不要让别人进化到以猴子看我们的程度。被人家牵着耍把戏,而尤自以为是“安居乐业”,“衣食无虞”的十分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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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在大城市挂牌行医、巴结达官贵人以自肥的医生,他们抨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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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医学是民众的医学,所以我们现代医学界的同仁们,急应替民申冤,把“现代医学”送到民间去,使得无论贫富贵贱的人都能享受到这点利益。不应当有阶级气象的医学,现在却都被少数谋私赢利的医生,造成了富贵阶级的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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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当时政府卫生行政之黑暗,“丙寅医学社”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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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有警察,目的在维持社会环境的治安,国家有医生,目的应该是维持社会分子心身的治安。在今日中国,有警察而不能维持生命与财产的治安,有医生也不能维持社会分子心身的治安。所以全国有了成千成万的医生,而华北农村里45%毫无任何医药的设备,科学医药到中国已约百年,而只有通都大邑才能得到少许的沾染……试问国家有这般人是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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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因为时世变迁,成员毕业,去向各异,“丙寅医学社”解散,但成员在各地依旧发挥着“丙寅医学社”的主旨,依旧实践着“医学到民间去”的努力。朱章赓在南京主持了《中央日报》的医学卫生栏目,后来领导卫生署的医学教育委员会。贾魁等人则在20世纪40年代创办了《医潮》,陈志潜在晓庄、定县等地致力于农村公共卫生,在抗日战争中又投身红十字会的事务……“丙寅医学社”的主要成员,在三四十年代,都成为中国医疗领域关注民生的重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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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诊战争和自然灾难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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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9月,中国南方暴发洪水,应全国水灾赈灾委员会请求,协和师生从北平出发去灾区,帮助治疗在夏季洪水中患病的难民,并在秋季和冬季预防疾病。他们走出协和,再次用专业的医学方式,接触了真正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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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世界著名飞行家查尔斯·林德伯格(Charles Lindbergh)和他的夫人安妮也飞赴中国南方,在洪水严重泛滥的地区做过几次调查飞行。后来投身写作的安妮,在处女作《从北美到东方》(North to the Orient)中描述了调查所见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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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的第一天,我们早上从莲花湖的停泊处起飞,有一段时间,沿着长江向东飞行,直到大运河,随后转向北方。最初,我们只注意到长江沿岸明显的洪水淹没地区,透过洪水,可以看到绿色的晚熟作物。随后,我们逐渐注意到一些“湖泊”,它们的数量不断地增加,直到最后扩展成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的湖泊。我吃惊地发现,这并非“湖泊”,而都是洪水,简直是一片汪洋。由于洪水覆盖,已经看不到田地了。水很深,水面广阔,一片死寂,静得令人恐怖。它似乎一直就在这里,而且要一直逗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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