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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20 2007年底,出现了第五种埃博拉病毒,但这一次发生在乌干达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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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22 2007年11月5日,乌干达卫生部收到一份报告,本迪布焦(Bundibugyo)发现20例离奇死亡者。本迪布焦是乌干达与刚果民主共和国(这是新名字,1997年以前是扎伊尔)山区边境上的一个偏远地区。一种未知病毒急性感染,要了20人的性命,情况非常突然,其他人也有危险。是像引起斑疹伤寒的立克次体属细菌吗?也有可能是埃博拉病毒,但起初认为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因为病人中很少有出血的。迅速收集血样,飞送到亚特兰大的疾病防治中心,在那里进行检测,检测物既有能检测所有埃博拉病毒种类的综合性检测物,也有能分别针对四个已知的埃博拉病毒种类进行的检测物。虽然四个单独种类检测是阴性的,但综合检测中却呈现了一些阳性结果。因此,在11月28日,疾病防治中心通知了乌干达官员:是埃博拉病毒,没错,但不是以前见过的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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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24 在进一步的实验中,确认了新型埃博拉病毒与前四种在基因上至少有32%的区别。这种病毒被命名为本迪布焦埃博拉病毒。很快,疾病防治中心实地考察队到达乌干达来帮助应对暴发的疫情。通常情况下,他们在和国内卫生权威人士一起完成三个主要任务:照顾病人、努力防止进一步传染和调查疾病性质。最终的统计是116人感染,其中39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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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26 也和往常一样,科学团队后来发表一篇学术文章,宣布发现新的埃博拉病毒。文章的第一作者是乔纳森·S·汤纳(Jonathan S. Towner),一位疾病防治中心的分子病原体学家,有寻找宿主的实地经验。除了指导实验室工作,他还去了乌干达,与反应团队一起做了些工作。在汤纳的论文中,除了复杂的分子方法论技术性描述和本迪布焦情况的详细发现之外,还有个非常有趣的表述,关于五种埃博拉病毒:“每一种病毒的基因组之间都至少有30%~40%的不同,这种不同的程度大到可能反映出它们所在生态区位的差别和进化历史的不同。”汤纳和合著者似乎建议不同种埃博拉病毒之间的关键差别——包括致命性的差别,可能与宿主体内的生存环境及方式和曾经的生存环境及方式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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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28 本迪布焦事件给许多乌干达人留下了心病,而且他们的心病也是有道理的:乌干达现在遗憾地成为这个地球上唯一一个承受过两种不同埃博拉病毒侵袭的国家(2000年古鲁发现的苏丹埃博拉病毒和2007年发现的本迪布焦埃博拉病毒),也是唯一一个在同一年暴发了埃博拉病毒疾病和由另外一种线形病毒引起的马尔堡病毒传染病的国家。[令人毛骨悚然的马尔堡接触性传染,于2007年6月发生在一个叫基塔卡(Kitaka)的金矿当中,这部分故事到时我也会讲到。]一个国家的运气这样差,也难怪在2007年后期,乌干达民众间流传着谣言、故事和焦虑,也使得对真正埃博拉病毒的追踪更为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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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30 一位孕妇,表现出出血热的症状,产下孩子后离世了。留给祖母照顾的孩子很快也离开了人世。很悲伤,但却不罕见;在农村恶劣的条件下,婴儿经常死亡。更引人关注的是孩子的祖母也死了。据报告说,一只猿猴(黑猩猩或大猩猩?)咬了一只家养羊,感染了它;羊被及时屠宰,一个13岁的小男孩剥它的皮,然后小男孩全家生病。不对,是吃了一只死猴子。不对,是吃了蝙蝠。多数的传言都不够确凿,但它们的流传和主题反映了人们对人畜共患病的广泛和直觉性理解:人类和其他物种的关系,无论野生还是家养的,一定或多或少是疾病祸水的根源。在12月初,后来又在2008年1月,都有关于国家边远区域出现疑似动物(猴子和猪)死亡的报告。其中一个报告也有狗被垂死的猴子咬了之后就死去的情况。狂犬病?埃博拉?卫生部派人去收集标本并进行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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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32 一个月后我去坎帕拉(Kampala,乌干达首都)拜访卫生服务理事山姆·奥克威尔(Sam Okware)博士时,他说:“然后又出现了新一轮疫情——恐惧。”奥克威尔博士同时也担任国家埃博拉病毒特别小组主席。“这是最难控制的,”他说,“这个新疫情是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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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34 他解释道,这些都是偏远的地区。村庄、群落、小镇,森林环绕。人们主要靠野生动物为生。本迪布焦的疫情暴发时,人们都不愿和该地区的居民接触;经济停滞;外界不接受他们的钱币,怕携带病菌;主要城镇的人口流失;银行关门。当病人恢复(如果幸运到能恢复的话),从医院回到家中,“他们又被回避,房子也被烧了”。奥克威尔博士是位瘦瘦的中年男子,留着修剪整齐的胡子,讲到乌干达受重创那年时,他长长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示意。本迪布焦事件,据他所说,比起受到的关注而言,其实更为“隐伏”,在卫生官员们费力地理解问题时,它还在不断加剧。还有五个问题没有找到答案,他开始一一列出:(1)为什么每家只有一半的人数受感染?(2)相比其他种类的埃博拉病毒,为什么这次受感染的医护人员如此少?(3)为什么这个病毒在本迪布焦地区分布如此不均,有些村庄有,而有些没有?(4)这些感染是通过性接触传播的吗?说完这四个,他顿了顿,一时想不起第五个未解决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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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36 “宿主?”我启发道。是,对的,他说:“宿主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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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38 2007年,乌干达的本迪布焦埃博拉病毒,完成了我们现今所知的埃博拉病毒分类和分布情况的全部轮廓。四种埃博拉病毒分布在中非的不同地区,在宿主体内出现,感染到人类身上,引发疾病(以及无数大猩猩和黑猩猩的死亡),主要发生在六个国家:苏丹、加蓬、乌干达、科特迪瓦、刚果共和国和刚果民主共和国。第五种埃博拉病毒似乎是菲律宾地方性的,多次通过感染的猕猴传播到美国。但它是如何到达菲律宾的呢?埃博拉病毒起源于赤道非洲吗?它能一下猛然跃到菲律宾,而在中间地带留下什么痕迹吗?按蝙蝠飞行来算,西南苏丹到马尼拉几乎有7 000英里。但没有哪只蝙蝠可以不歇息,一下子飞那么远的。是不是真正的埃博拉病毒比我们推断的分布更广?科学家们是不是应该从印度、泰国和越南寻找呢?或者,是不是雷斯顿病毒到达菲律宾的方式与泰国森林病毒到达瑞士和约翰内斯堡一样,乘飞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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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40 如果从生物地理学(研究各种生物生活在地球上哪个地区的学科)和种系发生学(进化族系的研究)角度来看,有个特征很明显:当前对埃博拉病毒的科学了解,在黑暗的背景上,投射了多束针孔状的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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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44 埃博拉席卷过村庄时,人们(幸存的、丧亲的、受到惊吓但幸免于感染的)对这个现象有自己的理解,其中一种方式就是恶魔巫术作祟。可以粗略涵盖不同民族和语系群体中的信念和实践,也经常用来解释成人猝死的原因的一个词是:巫术(sorc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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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46 举一个例子,加蓬东北部伊温多河上游的梅可卡(Mékouka)村,是1994年暴发开始时的金矿营之一。三年后,一位美国医学人类学家,巴里·休利特(Barry Hewlett),去村里向村民们了解他们对疫情的看法和反应。许多当地人用他们巴可拉(Bakola)语的一个词回答他,说埃博拉是“ezanga”,意思是一种吸血术或恶巫术。他希望详细描述下,于是一位村民解释“ezanga”是“指跟坏人很像的魔鬼,引发人类疾病”,是积累物质而不分享的报应。(这似乎不怎么适用于那个伊温多河上游的猎人,他在1994年死亡之前与人分享了大猩猩肉。)ezanga甚至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召唤来对准某个受害者,如扮演巫婆。人们若妒忌某个聚敛了巨大财富或权力的邻居或熟人,可以派ezanga去侵蚀那个人的内脏,把他折磨至死。他们告诉休利特,这就是为什么掘金矿工和伐木场员工是埃博拉高危人群的原因。他们受人妒忌和厌恨,因为他们没有分享自己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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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48 疫情结束几个月后,巴里·休利特对梅可卡做了回顾性调查。他仍然对这个课题很热衷,很关心这个被更多临床研究和应对方法所忽略的重要方面,于是在2000年年底乌干达古鲁疫情还在继续时就赶到了现场。他发现那里主要的族群,阿乔利(Acholi)人,也有意将埃博拉病毒引起的疾病划归为超自然力量。他们相信一种叫“gemo”的邪恶灵魂,有时会像一阵风般扫过,引发一波波离奇的疾病和死亡。埃博拉不是他们遇到的最早的gemo。休利特了解到,阿乔利人之前已经感染过麻疹和天花了,也是用这样的理由来解释的。多数人似乎认为这样的恶魔探访本来就是难以为常人所理解的,但几位长者告诉休利特,对自然诸神不敬会引来ge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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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50 一旦认定了是gemo,不是社区里突发的小病情,按阿乔利人的文化传统,要下令进行一项特别行动计划,其中有些对控制传染性疾病非常得当,无论你是相信恶魔还是病毒。这些行动包括将每个病人隔离于自己住所之外的房间里;依靠感染幸存者(如果有的话)来照顾病人;限制将受感染病人从一个村庄向其他村庄转移;戒绝性关系;禁止食用腐烂或熏制的肉类;暂停普通的埋葬仪式,因为其中有一项是开棺,然后每位悼念者列队对死者进行最后的“爱的抚摸”。跳舞也被禁止。这样的传统阿乔利限制行为(加上乌干达卫生部干预和疾病防治中心、无国界医生组织及世界卫生组织的支持),可能帮助古鲁疫情在进一步恶化之前受到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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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52 “我们可以从这些人身上学到好多,”巴里·休利特有一天在加蓬告诉我,“学习他们长时间以来是如何应对各种传染病的。”他说,现代社会已经丢失了那种古老但历经痛苦后获得的文化知识的积淀。而我们依靠的是疾病研究的科学家们。分子生物学和传染病学是很有用,但其他传统知识也是很有用的。“让我们听听这里的人们说什么,查明发生了什么。他们已经有长期与传染病斗争的经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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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54 休利特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他是华盛顿州立大学的专职教授,有20年的中非实地考察经验。在利伯维尔的一个国际埃博拉病毒会议上遇见他之前,我们都分别去过受该病毒困扰的另一个村庄——刚果共和国的牧博莫(Mbomo),位于奥扎拉国家公园的西边。牧博莫离蒙比利河和莫巴·贝不远,就是那些我看到比利·卡雷什试图麻醉大猩猩的地方。牧博莫的暴发开始于2002年12月,很可能就是处理受感染大猩猩或羚羊的猎人携带的,传播到了至少另外两个村庄。我和休利特在牧博莫的体验的一个重大区别是,他是在暴发时来到村庄的。他开始询问打听时,油脂还在锅里冒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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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56 休利特了解到,之前有一个病人被从村庄诊所里拉了出来,因为他家人不相信医生的埃博拉病毒的诊断,更愿意指望传统治疗方法。在没有医护人员照顾,传统方法也未能见效后,该病人死去,于是事态才严峻起来。传统治疗师宣布这个人是受巫术毒害,作恶者是他的哥哥,一个在附近村子工作的成功人士。哥哥过去是个老师,后来“升任”为学校巡视员,却没有和家人分享他的这份幸运。所以,像加蓬东北部的巴可拉人当中流传的巫术一样,巫术指责的背后又是妒忌和仇恨。然后,另一个弟弟死亡,接着是侄子,就在那时,家庭成员烧掉了哥哥在牧博莫的房子,并组成一队要杀掉哥哥。警察出面阻止了这一行为。虽然哥哥现在被视为邪恶的巫师,但却逃脱了报复。随着更多受害者死于这种未知的恐惧,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没有合理的解释,村民关系大大恶化,以至于任何看起来不同寻常或出众的人都成了怀疑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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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58 牧博莫村里和周边危险的另一个因素,是一个神秘的帮会,即为人所熟知的玫瑰十字会(Rosicrucianism)(哪怕你只听说过)。这是个有几世纪历史的国际性组织,大多致力于机密研究,但在刚果的这个地区,它名声并不好,与巫术有关联。附近村子的四个老师是该组织成员,或被认为是成员,而且这些老师曾经在疾病暴发之前向孩子们讲起过埃博拉病毒。这引起了一些传统的医疗师的怀疑,这些老师掌握了疾病暴发的超常知识——超自然的知识。一定得有所行动,对吗?有一天,当时巴里·休利特和妻子还未到牧博莫,四位老师在田间工作时被人用大砍刀杀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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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60 之后很快疾病扩散感染了更多村民,巫术似乎不再是当地居民能够接受的合理解释。另一个可能性是opepe,一种传染病,和巴里·休特利听过的阿乔利人的gemo相对应的牧博莫词语 [可塔(Kota)语,当地语言之一]。“这个病要害死所有人,”一位当地人告诉休利特,因此不能是巫术,巫术只瞄准单独的个体或家庭。2003年6月初时,牧博莫及周边区域已有143例患者,其中128例死亡。这一病毒死亡率高达90%,在埃博拉病毒中也列在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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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62 由于对当地的信仰有着浓厚的兴趣,且倾听非常耐心,休利特夫妇听到了传染病问卷调查的选择题范围之外的东西。另一位被调查者——一个牧博莫妇女,声称:“巫术不是无缘无故杀人的,不会杀掉所有人,也不会杀大猩猩或其他动物。”嗯,对,又是大猩猩。牧博莫事件的另一个角度就是——每个人都知道森林里到处都有死猩猩。在罗西保护区有猩猩死亡,比利·卡雷什目前知道的是,莫巴·贝也有猩猩死亡。在牧博莫周围也看到猩猩尸体。而且,按那位妇女所述,巫术是不会施于大猩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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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66 当一只银背大猩猩(silverback gorilla)死于埃博拉时,它未受到科学家和医学界的关注。森林里没人观察到它痛苦死去的过程,可能只有其他大猩猩在身边。没人量它的体温或查看它的咽喉。当一只母大猩猩死于埃博拉时,没有人测量它的呼吸或检查是否有皮疹。成千上万只大猩猩可能已经被病毒害死,但没有人在现场见过这样的死亡——甚至没有比利·卡雷什,也没有阿兰·奥德扎伊。找到了少数尸体,一些埃博拉病毒抗体检测呈阳性。在埃博拉暴发的地区,零星的见证人看见和报告了大量的尸体,但因为森林是荒野之地,多数尸体将永远不会被科学研究者们检查或取样。其他关于埃博拉对大猩猩的影响都是推断出来的:许多大猩猩消失,一些地区,如罗西、奥扎拉和明克比,其大部分数量的大猩猩都不见了。但没有人知道埃博拉病毒是如何影响大猩猩的身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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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6868 对人类,情况有所不同。我前面提到的数量就是一个衡量这种不同的标准:基奎特暴发时245例死亡,古鲁224例,牧博莫128例,等等。自从1976年发现埃博拉病毒后,死于这种病毒的总人数为1 500人,比起广泛而无情的全球性疟疾和肺结核,或各类流感大潮,这个数字并不算太大,但也足够建立一组重要数据档案。并且,这1 500人中的许多人离去时有医生和护士在场。因此,作为专业的医疗工作者会了解一系列症状,埃博拉引发死亡时对人体的病理学影响是什么,可能并不和你的想象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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