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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或许会说：对于一门宗教，理论有那么重要吗？只要铸好华丽的佛像，设计好诱人的许诺，民众不就会顶礼膜拜了吗？谁又会在乎你的理论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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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有道理，民众的确不在乎宗教的理论是什么。但是知识分子们在乎。知识分子们天生爱思考、爱怀疑，假如一个宗教的许诺经不起怀疑，知识分子们就不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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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佛教传入之前，中国的神鬼传说缺乏系统的理论，自我矛盾的地方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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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道家方士追求长生不老。道家又把老子当作自己的祖师，把《老子》奉为本教经典。但是《老子》上却说：“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1]说人怎么可能长生不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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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人相信人死后会变鬼。王充在《论衡》里质问说：如果人人死后都变鬼，那过去死过的人累积起来千千万，现在应该全世界满坑满谷里都塞满了鬼才对。那为什么凡是声称见鬼了的人，都说见到的只有一两只鬼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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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充又问，如果说人死后灵魂会变成鬼，那衣服没有灵魂吧，时间长了衣服就烂了。可为什么人们声称见到的鬼，都是穿着人的衣服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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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充仅从最简单的逻辑出发，就推理出了中国神鬼说的荒谬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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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毫无逻辑的神话理论，怎么可能让知识分子们接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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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自我矛盾，这还只是最初级的要求。更为重要的是，一门宗教还应该能合情合理的解释出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人生是怎么回事，这才能帮助知识分子解脱尘世的痛苦，驱散死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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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太平道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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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或许会问，张角做不到的事，其他中国思想家也做不到吗？中国的思想家那么多，他们就不会想办法解释人生，寻找解脱痛苦的方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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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中国的思想家们也有自己的心得，但是他们的想法有那么一点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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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巾民变后不久，中国进入了魏晋时代。在这个时代里，学术界主要流行两大学说。一门是我们很熟悉的儒学。儒学只关心制度礼法，不过问鬼神也不大关心个人的解脱问题，和我们讨论的主题无关，暂且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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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门学问叫作“玄学”。这门学问以研究老子、庄子的学说为主。所关心的，正是人应该如何活，如何摆脱痛苦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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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正好能满足我们的要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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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玄学有点不争气。我们今天大都听说过玄学这个名字，但很少有人具体谈论它。中学课本上讲到魏晋，只说士大夫清谈，不讲玄学。各种讲座和畅销书讲到魏晋，大多只说晋人风骨，也不细讲玄学的观点。在中国历史上，这门学问到了魏晋以后就基本没人再研究，差不多就等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佛教的日益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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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玄学发展不过佛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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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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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解释清楚这个问题，我们需要花一点篇幅解释一下老庄玄学都讲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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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说“玄学”这两个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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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把“玄学”两个字解释成“玄妙之学”—这就好像一个人给自己起名叫“有内涵”一样滑稽。魏晋玄学家王弼认为，“玄学”的“玄”字是“远”的意思。那么，“玄学”的字面意思就可以理解成“高远之学”，远离现实之学，也就是形而上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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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白了，玄学就是研究终极真理、人生意义这些“大问题”的。现在有些人把玄学理解成“鬼怪学”、“灵异学”，这是曲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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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学主要研究《老子》[5]、《庄子》和《周易》这三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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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到这几本书，我们大概都有个印象：这几本书是不是故意有话不好好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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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又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咱们乍一听，这都是什么玩意儿，说的是人类的语言么，这都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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