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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体验真理的具体做法除了学习哲学理论之外，更重要的是通过打坐等方式忘掉一切理性思维，称为“坐忘”[25]和“心斋”[26]。这和佛教的禅坐也几乎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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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儒家、道家都提到过“天人合一”，有些人还对天人合一的感觉进行过描述，类似于“自我的概念消失了”“我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我和世界融为一体”。我们说过，当破除了空间的概念以后，人就无法分清什么是“我内心的世界”，什么是“我之外的世界”。上述对天人合一的描述，正符合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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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就难免好奇，非理性世界是不是还可以套在其他宗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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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说上帝是“全知、全能、全善”的。这几点在逻辑上是矛盾的。最简单的质疑是“上帝能创造出一块自己举不起来的石头吗？”，这在逻辑上说不通（一般的传教者对于这句质疑的种种辩解，在逻辑上都不成立，不一一反驳了）。如果上帝确实是“全知、全能、全善”的，那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上帝是超越人的理性的，人不能用理性、用逻辑去描述。从这个角度可以说，上帝和佛陀一样，都是从非理性世界中来到我们的理性世界，去引导我们脱离理性的认识。不同的是具体的方法，佛教（除净土宗、密宗）是从哲学上破除理性。基督教则叫人们去“信仰”、去“爱”，这个“信仰”和“爱”也是非理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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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还可以推想。刚才说了，假如佛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那么为什么只在印度出现呢？那可不可以说，佛[27]其实已经化身为其他形象，在人类历史上的其他地方出现过了。佛要因缘说法，根据当地的文化适当修改教义，所以才出现了这么多宗教。（但从非理性世界到理性世界仍旧是有限制的，否则佛为了多拯救大众，应该在无数时间无数位置都出现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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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于那些追求各宗教大一统的人来说，似乎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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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有很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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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不用说，这个想法会冒犯各个宗教。每个宗教都有严格的戒律，要求信仰者不能歪曲本教教义，不能信仰其他宗教。惩罚都很重，这就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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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世界主要宗教教义的分歧很大，想要强行统一是件很勉强的事。比如佛教讲轮回、讲因果报应，这是很多宗教都没有的。佛教认为满足欲望就是造业，克制欲望就能完成解脱。《圣经》则说：“要生养众多。”这是明显不一样的地方。这些根本性的矛盾，我们很难用“因缘说法”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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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便我们认为不同宗教所信奉的神祇都存在，都来自于非理性世界。那么他们应该也不是同一个人（当然，“同一个”、“人”也只是我们的理性描述），他们对人类该如何解脱的主张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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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说一句。佛教、老庄、古印度文明、古希腊文化、基督教文化中，都有试图超越理性思维，追求非理性真理的主张。所以让我们忍不住猜想，是不是真的存在能体验到非理性真理的人，或者是从非理性世界来的先知、先贤、神灵？是不是这些世界各地完全不同的文明，全都不谋而合地揭示了同一个真理？这个猜想很有诱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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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猜想真正的真理是超越语言和理性思维的，这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不需要多厉害的天才，只需要略懂得思考的人都能自己想得出。当我们心中有某种感觉，却怎么都说不清楚的时候，我们就能够意识到原来语言是有局限的。再比如，所有的人类文明都会思考宇宙的起源问题。所有的文明又都会意识到“宇宙最初的起源，又是谁来产生的呢”这样的问题。这么一环一环的思考下去，必然会感到宇宙起源是个极为玄妙，无法用语言表述的奇怪东西。从逻辑上讲，宇宙的起源必然是个最伟大的存在，但是我们一旦试图去思考，就感到头痛，感到想不清楚，感到不可言说。那么古人认为终极真理是属于非理性的，又给起了个名字叫“一”、“道”，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这根本不能说明这个终极真理真的存在，也没法说明古人能领悟到比现代人更多的、更正确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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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类开始对变化多端的世界尝试解释的时候，用一个终极真理（“大道”啊、“元”啊、“无极”啊、“一”啊，“上帝”啊）来解释一切的形而上学问题，是最容易想到的答案，因为这个办法最简洁，最省事。这个形而上学一旦成立，就意味着凡人只要能领悟一个道理，就可以超越一切限制，实现永恒，成为超人、仙人。同时，这种涵盖一切的形而上学又不需要任何证据，只要把终极真理和现实万事一一比附，再说万物都有缺陷，都不能真正代表我的终极真理，人也有缺陷，一切理性思维也不能表达我的终极真理。这学说就全齐了，任何人也反驳不了。也就是说，这种形而上学是完全不能证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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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王小波的话说：“根据我的人生经验，假如你遇到一种可疑的说法，这种说法对自己又过于有利，这种说法准不对，因为它是编出来自己骗自己的。”这类形而上学确实非常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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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种学说非常吸引人，又完全自洽。所以在古代哲学爆发的年代（古希腊、春秋战国），只要有人提出来，立刻就会被大众广为相信。同时，人在打坐、冥想或者生病、吸入麻醉剂的时候，容易产生非理性的幻觉。反正终极真理是不可验证的，任何非理性的幻觉都可以比附其上。所以那些产生幻觉的人们可以用“亲身经历”来验证这些终极真理，让该理论经久不衰，写出更多的理论和心得来。这么看来，各个文明都不约而同的出现这种形而上学，也不是什么神秘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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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辩证唯物主义和主观唯心主义下的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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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分从辩证唯物主义和主观唯心主义的角度，讨论一下佛教的哲学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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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或许会问，为什么要选择辩证唯物主义和主观唯心主义呢？为什么不谈机械唯物主义和客观唯心主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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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因为，我觉得，辩证唯物主义和主观唯心主义是和我们生活最近，最容易被大众接受的两个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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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证唯物主义我们很熟悉了，是说在这个世界里，存在“物质”和人的“意识”两种东西。物质是基础，物质决定了意识，人的肉体消失了，人的意识就消失了。但人的意识不是物质的俘虏，人拥有自由意识，人可以凭借自己的意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物质。比如说，因为人没有翅膀，所以人不可能想飞就飞起来，但是当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人可以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明出飞机，就可以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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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观唯心主义以为，我们既不知道眼前的世界是不是一场幻觉，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超能力的神佛在背后操纵一切，我们唯一能把握的是自己的心灵。这世上唯一真实的只有我的心灵。当然，我要生活，我要在客观世界里喝水是要举杯子的。但这不能证明杯子是真实的、是客观存在的。这只能说明我的心中拥有杯子这么个印象而已，是什么东西产生了这印象我不知道，我只是生活在由自己印象产生的世界里。假如有一天我发现整个世界都是一场大梦，我不会像唯物主义者那样惊慌失措，我对这一切都早有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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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两种哲学观（还可以加上机械唯物主义）之间的区别，其实可以归纳为一回事：我们对自己控制未来的能力有多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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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唯物主义认为，世界上的一切事，包括人的意志在内，都是由物理定律严格决定的。因此一切都是注定的，一切都是可以计算的，它对控制未来最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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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证唯物主义认为，世界上的事在宏观上是注定的，可以预测。比如我们在古代，无论有多么聪明的人，也不可能发明飞机。我们在现代，就算没有爱因斯坦那样的天才，科学也可以慢慢的向前发展。再比如辩证唯物主义的历史观就认为，历史的发展是有规律的，该什么社会就什么社会，不能跳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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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辩证唯物主义认为，因为人拥有自由意志，所以我们没法预测局部的未来。我们知道古代人不可能飞上天，但会不会有皇帝组织几万人去进行飞行试验，这个就不能预测了，全凭皇帝的心情。希特勒的成功有历史的必然因素，但也和希特勒本人有关，假如上台的不是希特勒而换了另外一个人，历史可能变得更好或者更糟。在历史的必然中，存在一定的偶然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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