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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控制未来的能力总是有限的,没有人能百分之百的控制未来。就算是机械唯物主义者,也只是在理论上能准确预测未来,而在技术上不可能,更不用说去控制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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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无法控制未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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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控制未来失败,就会降低控制未来的信心,人生观也就会从唯物主义偏向唯心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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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我们常听说,有人在死里逃生之后,“人生观都改变了”。我们或许会奇怪,人总是会死的,这不是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常识吗?为什么非要亲身体验一下生死边缘,才会去改变人生观,才会对自己过去所做的种种后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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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这个死亡危险来自于意外,比如说一场车祸后的死里逃生,那么这件事给当事人的意义不仅仅是向他提醒死亡多么恐怖,还告诉他:你对未来的控制能力是极为有限的,你连保证自己下一秒会不会死的能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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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平常当然不会动不动就认为自己下一秒就死,会觉得那样想是神经病。这就是我们对自己控制能力自信的表现: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以为自己下一秒、下一天、下好多年都肯定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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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人们亲身面临死亡危机以后,他就被提醒了:你凭什么那么自信自己能活好多年?你凭什么能保证自己下一秒不会死?这个人控制未来的自信一下子被击垮了,那么他的人生观也就被改变了。一个对控制未来有自信的人,他的规划就比较远,总想未来的事。一个对控制没自信的人,假如连下一秒会不会死都不能确信,那自然顾不上去规划几年以后。这种人的人生感悟经常是“珍惜身边”“把握现在”“珍惜和亲人在一起的时光”“好好享受生活”之类珍惜眼前、及时行乐的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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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一个人一辈子刻苦努力,勤奋克己,把一切该做的都做到了。结果到了晚年事业失败、朋友反目、妻离子散,自己疾病缠身,老无所依。一个人到了这份上,他要还是浑不在乎,大声说大不了从头再来,那这人不叫坚强,得叫缺心眼儿是吧?一般人这时候已经充满绝望了。他觉得他对这世界所做的一切,都没得到他设想中的结果,每次都出乎他意料的让他倒霉。他会觉得这世界太不可靠,对未来也毫无安全感——过去这么努力都得到这下场,现在老成这样,更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结果了。那么当他反省自己的时候,他会想,这辈子得到了什么呢?将来早晚有一天自己会浑身病痛的躺在病床上,满身屎尿,连移动身体的能力都没有,到了这个境地,有什么是他能有信心把握的呢?想来想去,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精神世界。只有这个让他有安全感。茫茫世界都不可靠、都不真实,只有自己的精神,自己的信念才是唯一可靠的。这不就是主观唯心主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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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理论下,佛教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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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容易想到,佛教认为所有事物都是“无常”的观点,正好是在极端强调我们没有控制未来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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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述控制未来自信心的坐标轴上,佛教不仅处于主观唯心主义一端,而且还超过了主观唯心主义,比它对控制未来更不自信。因为佛教认为,连“我”都是无常的,我们连自己未来会想什么都不可以把握。唯心主义最起码还是在用理性来认识世界,但佛教连理性都要求破除。当唯心主义觉得自己内心中所想是真实可靠的时候,慧能说“不于法上生念”,连这点思维都被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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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是在同一个坐标轴上,所以佛教和辩证唯物主义并不是不能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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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前面说过,佛教认为事物并不是不存在,只是“无常”,辩证唯物主义也认为事物处在永远的变化中。两者对物质世界的看法是一样的,只不过佛教认为无常的世界不值得留恋,唯物主义者认为我们能把这世界改造得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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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说“无常”是苦,我们所得的终究会消失。但对于一个对改造物质世界有信心的人来说,“无常”非但不是苦,反倒是幸福的根源——假如世上万物都是永恒不变的,那么改造物质世界也就变得不可能了,也就毫无希望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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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角度来看,佛教的世界观和唯物主义其实没有本质区别,它们观测的都是同一个世界。只不过面对同样的观测结论,一方乐观、一方悲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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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人以为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或者唯物主义和宗教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世界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非此即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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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持有这样的观点,所以有些深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人,对唯心主义坚决排斥:这世界这么真实,我绝不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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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的人,一旦从唯物主义投向宗教以后,他原有的世界观就完全崩溃了。他把学过的科学知识全部抛弃掉,完全投入了宗教的怀抱,成了一个彻底的反智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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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以上观点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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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并不是完全对立的黑白两面,而是位于同一个坐标轴上,而且这个坐标轴是连续的。绝大部分人在这个坐标轴上不会位于端点,而是位于中间的某段。人们还会随着自己对控制未来的自信心的变化,随时改变在坐标轴上所处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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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否信仰宗教,这其实不是一个纯理性问题,不是一个“要么信唯物主义,要么信宗教”的二选一问题,而是一个人的人生观在坐标轴上慢慢移动,移动到哪的问题。起决定作用的,就在于一个人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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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从非宗教到信仰宗教,还是有个一跃而成的过程。这是因为我们前面说过,宗教——比如说佛教——并不是位于“唯物主义—唯心主义”坐标轴的中间,而是位于唯心主义这个点还要靠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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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佛教可以比唯心主义更靠右?这是因为,当唯心主义在主张“世上只有我最可靠”以后,就不可能再往坐标轴的右边走了。或者说,就不可能对这个世界更不自信了。因为在坐标轴的最右端,唯心主义者们只剩下“自我意识”没有怀疑了。可要是否认了“自我意识”,连“我”都不存在了,我就不可能思考了(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证明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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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佛教可以把“我”也否定了呢?这是因为佛教从外界拉来了一个永恒的“佛性”。坚定不移的说,把握了“佛性”我们就可以拥有永远的幸福。正因为有了这个坚定的“佛性”做保障,佛教的世界观才可以突破坐标轴的右端点,才可以连“我”都否定。试想,假如不相信存在永恒的“佛性”或者其他类似的非理性真理,而坚持要否认“自我意识”,那会变成什么?——一个失去自我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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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要想超越坐标轴的右端去接受佛教,就必须先一股脑的接受永恒“佛性”的存在。这就是一跃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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