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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能的名声逐渐远扬，并为朝廷所闻。王维《能禅师碑铭》说武则天、唐中宗“并敕书劝谕，征赴京城”，但慧能辞不奉诏。柳宗元《大鉴禅师碑》说唐中宗派使者迎请慧能入京，慧能推辞不往，但“取其言以为心术”。《曹溪大师传》记载，唐中宗在神龙元年（705）遣中使薛简到曹溪迎请慧能入京，慧能以病辞。薛简回京城以前，根据他所熟悉的传统禅法和北宗禅法，提出有关修行解脱的疑问，向慧能请教，表示要把他的回答带回京城上报皇帝并转告“京城学道者”。慧能作了简要的回答。主要内容有：第一，针对北宗主张通过坐禅达到解脱的观点，指出“道由心悟，岂在坐耶？”说只要体认诸法性空就是坐禅，此即为“如来清净禅”；第二，针对“若不用智慧照生死烦恼，何得解脱？”指出“烦恼即菩提，无二无别”，明与无明，烦恼与菩提……“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实性”，此即佛性，人人具有佛性，“在凡夫不减，在圣贤不增，在烦恼而不垢，在禅定而不净”；第三，心契真如实相，不区别思虑善恶，对一切事物都没有主观追求的意向，真正做到无念，就可达到解脱。此即为禅法要旨（心要）。《曹溪大师传》还载，中宗神龙三年（707）派使者到曹溪赐给慧能磨纳袈裟一领，绢五百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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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溪宝林寺在中宗时一度改名中兴寺，后敕下韶州重修，赐额法泉寺，三年后改名广果寺，玄宗时改名建兴寺，肃宗时改名国宁寺，宣宗时改名南华寺。中宗下诏在慧能故乡新州将其故宅改建为国恩寺。（《曹溪大师传》并参考《天圣广灯录》卷七《慧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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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能在先天元年（712）去世，年七十六岁。慧能生前，弟子曾问及是否付法并传袈裟之事。慧能表示，“法不付嘱，亦无人得”，“不得此衣，我法弘盛”（《曹溪大师传》）。慧能从唐咸亨五年（674）从弘忍受法，至去世之时，首尾四十年。从他受法的弟子很多，据惠昕本《坛经》有一千多人。有名的弟子有法海、志诚、法达、智常、志彻、志道、法珍、法如、神会等人。在后世禅宗史上著名的青原行思、南岳怀让、南阳慧忠等人，也从慧能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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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北宗在北方比较流行。直到慧能晚年，他的顿教禅法才开始为北方所闻。随着禅宗的流行，从菩提达摩以来的历代祖师的名声也日益提高，于是在禅宗内部开始提出谁是达摩禅法正统继承人的问题。如前所述，北宗最早提出了以菩提达摩为初祖的祖统说，一是达摩—慧可—僧璨—道信—弘忍—法如的六代传承的世系；二是以神秀继承弘忍为第六代祖师。这些说法都发生在慧能生前或死后不久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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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能的弟子神会（684—758），在慧能死后到北宗盛行的南阳、洛阳一带地方传法，努力扩大南宗的影响。唐玄宗开元二十年（732）在滑台（今河南滑县东）与北宗僧人围绕法统的正、傍和法门顿、渐问题展开辩论，断言北宗“师承是傍，法门是渐”（宗密《禅门师资承袭图》），力辩慧能是继承弘忍之后的六祖，南宗是禅门正统。在“安史之乱”（755—763）进行过程中，神会主持戒坛度僧敛钱供应唐军所需，立下功劳，在朝廷收复两京（757）之后，受到唐肃宗的优遇。神会死后赐谥真宗大师。唐代宗永泰元年（765），在神会的弟子慧空所撰的《神会塔铭》中已经称“达摩传可……忍传惠能”，以神会是继慧能之后的“第七祖”[160]。唐代宗大历五年（770）敕赐祖堂额，号“真宗般若传法之堂”。唐德宗贞元十二年（796）敕皇太子“集诸禅师楷定禅门宗旨，搜求传法傍正”，通过诏敕“立菏泽大师为第七祖”，在宫中神龙寺铭记，并御制七代祖师赞文（宗密《禅门师资承袭图》）。以神会为禅门七祖，慧能自然是六祖了。[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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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在朝廷的直接支持下慧能的六祖地位得以正式确立，从此南宗成为禅宗的主流，北宗日益衰微。此后，唐宪宗元和十一年（816）下诏追赐慧能为“大鉴禅师”（见柳宗元《赐谥大鉴禅师碑》、刘禹锡《大鉴禅师碑》），自此南宗更加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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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慧能的禅法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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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能在继承从菩提达摩以来重心性觉悟的禅法基础上，形成自己独特的以“识心见性”为核心的禅法理论。这种禅法理论虽然也以大乘佛教的佛性论和般若中观学说为主要依据，然而作了十分灵活的，便于一般民众理解的发挥，特别强调人人可以在生活日用当中通过自修而自悟自己的本性，迅速达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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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主要依据敦煌本《六祖坛经》和《曹溪大师传》等文献[162]，对慧能的识心见性的禅法思想作简要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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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慧能禅法中的“佛性”和“本心”、“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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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慧能的经历可见，慧能早年接触较多的是涅槃佛性理论与般若空、中观思想（载《金刚般若经》等），并且善于把这两种思想结合起来思考人生的觉悟解脱问题。他用自己对佛性的理解，取得弘忍弟子的资格；又用贯通空有，表述佛性清净的二首偈颂，争取到弘忍向他传法。慧能在曹溪传法近四十年。现存《六祖坛经》是慧能一生经历和传法的集录。慧能从开始应请在韶州大梵寺说般若法，授无相戒，到根据弟子的不同情况传授禅法，主要用大乘佛教的佛性和般若思想来启发弟子和信众如何认识自己本有佛性，如何自修自悟，即识心见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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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能在日常传法过程中，为了使一般民众容易理解接受，比较少用佛性这个词汇，而是经常使用心、本心、自心和性、本性、自性等用语。例如《六祖坛经》上的“识心”、“识自本心，是见本性”，“真如本性”、“性本清净”、“性含万法”、“自在法性”、“自性常清净”、“自心自性真佛”、“得悟自性”，等等。很明显，这里的心、本心、性、自性等都是佛性的代名词。慧能通过引导弟子和信徒认识自己具有与佛一样的本性，来树立通过自修达到解脱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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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溪大师传》记载，在仪凤元年（676）慧能在广州制旨寺（当时名法性寺）听印宗法师讲《涅槃经》，后来因“风幡之议”受到印宗的礼敬，请慧能介绍弘忍传授言教时，慧能讲的就是佛性的道理。他说，弘忍只论“见性”，而不论“禅定解脱”等，因为这些都不是佛性之法。他引《涅槃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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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性是不二之法，《涅槃经》明其佛性不二之法，即此禅也。……无二之性即是实性。明与无明，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实性。实性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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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能引的《涅槃经》大体上是取自北凉译本卷二十二《高贵德王菩萨品》和卷八《如来性品》的有关部分。这段文字特别强调佛性是“不二”之法，并把它称为“禅”，反映了慧能禅法的重要特点。慧能在向信徒讲述佛性时，经常从“不二”的角度把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发挥作用的心（精神）与佛性等同起来，把世俗社会与理想的彼岸世界、烦恼与菩提、众生知见与佛的境界等互相沟通，让人们相信，不仅人人能够在现实世界成佛，而且并非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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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佛是自性作，莫向心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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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能的禅法以佛性理论为中心，以引导信众认识和觉悟自性为宗旨。那么，慧能是如何通过自己的传法实践引导信众认识自性，自修自悟呢？《六祖坛经》的主体部分是记述慧能应韶州刺使韦璩等人之请在大梵寺说法。慧能在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后，先讲自己的无念禅法，接着向信众授无相戒，包括引导信众归依三身佛、发四弘大愿、无相忏悔、归依三宝，最后是说般若波罗蜜法。在整个过程中，慧能始终围绕佛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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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授无相戒的部分，是用信众熟悉的佛教法会仪式形象地引导他们认识自性，相信佛在自身，可以自修自悟。无相戒是慧能自己的提法。按照唐代道宣的戒律学说，戒有四科：戒法（泛指一切戒律）、戒体（通过受戒在心中产生的持戒的意志和信念）、戒行（遵循戒律的言行）、戒相（持戒表现，也指五戒、十戒、具足戒等戒条内容）。[163]慧能所授的无相戒不授任何五戒、十戒、具足戒等具体的戒相，只是引导信徒认识自性（可理解为戒体），所以称无相戒。“无相”常用来指心，因为心无形无相，如《六祖坛经》中将神秀的传法偈称“心偈”，又称“无相偈”。“无相戒”的全名应是“无相心地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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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慧能的无相戒是借用汉地传授大乘戒时普遍依用的《梵网经》中的思想成分。《梵网经》也称《菩萨戒经》，其中说：佛“为此地上一切众生、凡夫、痴暗之人，说我本卢舍那佛心地中，初发心中常诵一戒：光明金刚宝戒，是一切佛本源，一切菩萨本源，佛性种子。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一切意识色心，是情是心，皆入佛性戒中”；“是一切众生戒，本源自性清净”。在《六祖坛经》中两次引用的是最后一句的省略句：“戒本源自性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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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能在引导信众归依三身佛时，让大家一起跟着他连唱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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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自色身归依清净法身佛，于自色身归依千百亿化身佛，于自色身归依当身圆满报身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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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引导人们认识：佛的法身、报身以及化身，都在自身本性之中。认为人生来所具有的清净法性就是法身，自性的思量善恶的功能就是化身，不断念善将有善报，此为报身。如果能认识自身具备佛的三身，“自悟自修，即名归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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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慧能带领信众发四弘誓愿，三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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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边誓愿断，法门无边誓愿学，无上佛道誓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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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与传统大乘四弘誓愿并无不同，但慧能作了新的解释：超度生死苦海，“不是慧能度”，“各于自身自性自度”，“迷来正度，愚来智度，恶来善度，烦恼来菩提度”；断除烦恼，是“自心除虚妄”；学无边法门，是“学无上正法”；成无上佛道，是远离迷妄，“自悟佛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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