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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62 禅与心理分析 [:1701209048]
1701209563 禅与心理分析 三、禅中的自我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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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65 禅宗对于实体的趋近法,虽然可以界定为前科学的,有时却是反科学的,因为禅与科学所追寻的方向正好相反。这并不必然说禅是反科学的,而只是说,要了解禅,我们必须要采取另一立场,而这个立场到现在为止,都被科学家们当作“非科学的”而加以忽视或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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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67 科学一直都是离心的,外向的,它们“客观的”看着它们去来做研究的物体。如此它们所采取的立场,仍是将物体同它们分开,保持距离,而从不想把它们自己同所研究的对象相认同。即使当它们为了自我省察而向内看,它们从小心的把内在的东西向外投射,如此使得它们自己同自己离异,于是乎,内在的东西并不属于它们自己。它们是彻底的惧怕变得“主观”。但我们必须记得,只要我们站在外边,我们就永远是局外者,而就为这个原因,我们就永不能得知物体本身,而我们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关于它–而这意谓我们永不能得知我们的真正自我是什么。因为,我们是永远不能与预期科学家们可以达到自我,无论他们是何等渴望。无疑,关于它,他们可以说的很多很多,而这是他们所能做的一切。如此,禅劝劝诫我们,如果想真正得识自我,必须反转科学所追寻的方向。它主张,人类所应当关心研究的是人,而人在此处的意义是意谓自我,因为能够意识到自我的是人类而得兽类。男人或女人,不期望获得自我之知识的,我怕要经历另一个生死轮回。“知汝自己”乃是要知道你的自己“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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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69 科学关于自我的知识,由于他将自己客观化,就不是真正的知识。科学的研究方向须得反转。自我需要从你在掌握,而不是从外在。这意谓自我不需走出自己之外,就可以知道自己。有些人会说,“这怎么可能?知识总是意含着二分法,知者与被知者。”我回答:“自我知识只有当主体与客体合一才可能,这是说,当科学研究终止,而把所有实验用的玩意儿放下,并承认除非神迹般的跃起,到一个绝对主观的领域,而因之超越他们自己,他们就不能再继续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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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71 绝对主观的领域乃是自我所居之处。“所居”并不十分确当,因为这仅提示出自我的静态面。但自我是永远在动或在变的。它是一个零,而这个零是一个静态,同时它又是一个无限,这表示着所有的事件中它都是在动。自我是流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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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73 自我可以比之于一个没有圆周的圆,因此,它是一个 SUNYATA,空。但它又是这样一个圆的圆心,而这个圆心是在圆中每一处所的。自我是那绝对主体的点,它可以传达不动感,或安静感,但是由于这一点可以移动至我们所希望的任何处所,到无限变化的处所,因此它实是无点。此点是圆,而圆是此点。当科学的追寻方向被反转,而转向禅,这种显然不可能的奇迹就发生。事实上,禅正是这种不可能之事的实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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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75 如此,由于自我从零移向无限,并从无限移向零,它无论如何不是科学研究的一个对象。由于它是绝对的主体,我们所有的努力,要想把它落定在任何客观确定的一点,都是不可能的。由于它如此飘忽,而不能被掌控,我们就不能用任何科学的方式对它做实验。我们不能够由任何客观构筑的传达工具,来把它捉住。所有的科学才能,都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它不是处在科学才能所能处理的事物范围之内。但自我在受到适当的调整后,知道如何显露其自身,而无需经过客观化作用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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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77 前面我曾提过杜·卢基蒙最近的一本书,人类的西方探索,在其中,他认为“人”与“机械”使西方对实体的探讨之两个特征。依照他所说,“人”最初是罗马帝国一个法律名词。当基督教讨论到三位一体的问题,学者们就开始他这个词做神学上的应用,诸如“神位”(“the divine person”)或“人位”(“the human person”),这两者是谐和共具在基督身上的。我们现在对这个词的应用,则具备着道德—心理学的所有历史含义。人的问题最后终致于可以归结到自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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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79 杜·卢基蒙的“人”,在本性上是二元论的,而某种性质的冲突,总是在其自身之内进行着。这种冲突或紧张或矛盾,乃是所以构成人之本质的东西,而因之,恐惧与不安之感,自然就秘密的伴随着他所表现出来的每种行为。事实上,我们可以说,正是这种感觉去是人去做种种激情与暴烈的偏激行动。人类一切行为的根源是情感,而非思辩性的问题。心理学在先,然后是逻辑与分析,而不是逻辑与分析在先,心理学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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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81 因之,依照杜·卢基蒙的看法,西方人只要执着与他们神—人或人—神的历史—神学传统,就不可能超越寓含在人的本性中的二元论。就是由于无意识中这种二元论的冲突,以及它所导致的不安感,使得他们向时间及空间做冒险行为。他们是彻底外向的,而非内向的。他们不向内察看人的本性并抓住它,却从客观方面去努力,想把他们从智力平面所分辨出来的二元论冲突加以重和。至于“人”本身,让我引用杜·卢基蒙的话,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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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83 人是召唤与回应,他是行动,而既不是事实,又不是物体;而对于诸事实与诸物体的详尽分析,永远不能给予他一个无可置辩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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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85 人既不是在此亦不是在彼,而是在行动中,在紧张中,在横行直撞中——甚少成为幸福的均衡之源,如巴哈的音乐所给予吾人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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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87 此话听来有理,人确实是如杜·卢基蒙所描绘的样子,而与佛教徒关于 atmen(自我)所说的话相应,谓:“行将散灭”。但是,大乘佛学者所要问这位作者的是:“从概念的观点说出这些有理的话的那个你是谁呢?我们很想具体的,面对面的见见这个你。当你说,“只要我活着,就是活在矛盾中,”这个“我”是谁?当你告诉我们,人的基本对立,是要靠信仰来接受,谁是这个持此信仰的呢?谁是这个经验此信仰的呢?在信仰、经验、冲突与概念化的背后,必然活着一个人,是他做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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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89 有一则关于禅宗和尚的故事,他直接而具体的把箭头指向发问者,而让发问者看到它是什么样子。这个和尚即是后来的黄檗希运(死于八五〇年),是唐代的伟大禅师之一。有一位知事巡视他管辖的地区内一座寺庙。主持领他去看各种遗物。当他们走到一个屋子,挂着以前的各任主持时,知事指着其中之一说,“这是谁?”主持说,“故主持。”知事第二个问题是,“这是他的像,人在何处?”主持无法回答。然而,知事坚持要问。主持十分为难,因为弟子中找不到一个可以使知事满意的人。最后他终于想起最近来到庙里的一个奇怪的云水和尚,这个和尚把大部分闲余时间都用来清扫庙院,使它井然有序。他想到这个看起来像禅宗和尚的人,或许可以回答知事的问题。这个和尚被请进来,介绍给知事,后者恭敬地说:“贵僧,不幸这些先生们都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否可以善心为我解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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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91 和尚说:“你的问题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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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93 知事把刚才所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并把问题又说一遍,“这里是故主持的像,但是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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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95 和尚立刻大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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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97 知事回答说:“在此,贵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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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599 “他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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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601 和尚就是这样回答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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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603 科学家们,包括神学家与哲学家,喜欢客观而避免主观,不论主观的意义是什么。因为他们坚定的认为,一项陈述只有经过客观的评价,或在客观上认为确当有效才是真实的,而仅是主观或个人的经验不足为凭。他们忘掉了这个事实,即是一个人必然是过一个人的生活,而不是过被概念或科学所界定的生活。界说不论如何精密,或客观,或哲学化,人所生活的却不是界说,而是人本身,而人所研究的主题仍是这个生活。主观或客观不是此处的问题。与我们最致命相关的,乃是由我们自己,由我们亲自去发现这个生命在何处,它是如何生活。那知道自己的人,从不执着于理论,从不写书,从不耽于教训他人,他永远都过着他独立自在的生活,他自由创造的生活。它是什么?它在何处?自我从内在知道它自己,而决不是从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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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605 如我们在黄檗和知事中所看到的,我们通常都满足于画像,或相似物,而想象着人是死的,以致没有像那位知事一样发问:“这是像,人在何处?”把这个故事的脉络译成今日的说法,就是,“存在(包括人)被不断发明的相对解决法和有用的妥协所维系。”但是,就一个活生生的人而言,情况却非如此,因此,知事要问:“人在何处?”黄檗是一位禅宗和尚,而他毫不犹豫的把他从梦一般的概念世界用“大人! ”一声呼喊来唤醒。答案立刻出现,“在此,贵僧!”此处我们看到整个的人从分析抽象和概念化作用的囚室中跃出。当我们了解了这个,我们就知道人是谁,他在何处,以及自我是谁。如某人只同一个动作相认同,而别无其他,则他不是一个活的人,而是一个知性化的人,他既不是我的自我,也不是你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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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607 赵州从稔(七七八—八九七)有一次被一个和尚问道:“我的自我是什么?”赵州说:“你吃过早粥没有?”“吃过了。”赵州又说:“那么,去洗碗吧!”吃是一个动作,洗是一个动作,但禅宗所要求的却是动作者自己,是做吃和洗那个动作的吃者和洗者;而除非这个人从实存上或经历上被掌握,我们就谈不上动作。谁是那意识的动作的?谁是那把这意识向你传达的?而谁又是那把所有这些不仅告诉自己又告诉所有他人的?“我”、“她”或“它” ——所有这些都是代名词,代表着它后面的某某。而谁又是着某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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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09609 另一个和尚问赵州:“我的自我是什么?”赵州说:“你看到庭前的柏树吗?”赵州禅师所要指的不是看这个动作,而是看者。自我如旋状螺管的轴,永远无法客观化,或事实化,但它仍旧是在那里的,而禅宗告诉我们,用赤裸裸的手去抓住它,并把那不可抓,不可客观化,不可得之物拿给禅师看。此处,我们可以看到,禅与科学的不同。然而我们不可忘记,禅并不会反对科学对实验的趋近法;禅只是想告诉科学家们,他们的方法不是唯一的,还有另一种方法是禅认为更直接,更内在,更真实,而更合乎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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