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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20 虽济万世不足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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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22 这说法,和上面所引述者仍相近。可见在古代的神话中,西王母始终是一半人半兽的可怕神怪;戴胜,善啸,穴居,有神鸟为其主给使。他是天帝的使者,“司天之厉及五残”的;他虽操有不死之药,然仅是群神之一,不是什么神仙的领袖。所以司马相如在《大人赋》中,畅言“大人之仙”,则鄙视西王母,以为“不足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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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24 西王母在古代的传说中,有种种的变化。有《穆天子传》者,晋时与《竹书纪年》同出于汲冢,大概是战国末期的作品。其书记载周穆王西游之事。周穆王西游之说的兴起盖由于西征。《国语•周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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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26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王不听,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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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29 犬戎,据王静安先生考证,即宗周之季的猃狁,商周间的鬼方,昆夷,獯鬻。此部落乃我民曾屡受其威胁之强梁的外族。“其族西自汧陇,环中国而北,东及太行常山间。中间或分或合,时入侵暴中国。”(《鬼方昆夷狁考》)宗周一代三百余年中,与此游牧之族也不知相斫了几多次数。后来宗周王朝的崩覆那一场悲剧便是在此族之手中演成的。所以前此穆王征伐此族而大胜,遂为古人所最艳称,最能激动民族的心灵而起人兴奋之一大事件。此大事件,中间屡经传说者的增饰,而传奇式的《穆天子传》遂因此而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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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31 在《穆天子传》,西王母已非纯粹神话中的天神,盖已成为一种传奇式的人物。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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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35 ……天子西征,鹜行至于阳纡之山,河伯无夷之所都居……河伯号(呼)之帝曰,“……穆满,示女舂(《山海经》作‘钟’)山之,诏女昆仑□(此处原文为方框)舍四平泉七十(疑皆说昆仑山上事物),乃至于昆仑之丘,以观舂山之”……天子受命,南向再拜……行,遂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吉日辛酉,天子升于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而丰(封)丰隆之葬……北升于舂山之上,以望四野,曰:“舂山是唯天下之高山也……舂山之泽,清水出泉,温和无风,飞鸟百兽之所饮食,先王所谓县圃。”天子于是得玉荣枝斯之英(英,玉之精华也)……乃为铭迹于县圃之上……西征,癸亥,至于西王母之邦。吉日甲子,天子宾于西王母。乃执白圭玄璧以见西王母,好献锦组百纯,□(此处原文为方框)组三百纯。西王母再拜受之。乙丑,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谣(徒歌曰谣),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天子答之曰:“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西王母又为天子吟曰:“徂彼西土,爰居其野。虎豹为群,于鹊与处。嘉命不迁,我惟帝女。彼何世民,又将去子。吹笙鼓簧,中心翱翔。世民之子,唯天之望。”)(郭璞注《山海经•西山经》引《穆天子传》有此一段。)天子遂驱升于弇山(郭璞注《西山经》引此书作奄山,即崦嵫山,日所入处)。乃纪兀迹于弇山之石,而树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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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38 说穆王西征,遇见了河神无夷。《山海经》记河神冰夷(即无夷),“人面,乘两龙”,住在“从极之渊,深三百仞”(《海内北经》)。又记“阳汙之山,河出其中”(同上)。阳汙即阳纡。阳纡之山与从极之渊相近。所以这里说阳纡之山,“河伯无夷之所都居”。大约穆王遇见了河神无夷,欣赏了许多珍宝,引起了游昆仑之丘的兴趣。穆王到了昆仑,“观黄帝之宫”,封丰隆之葬;又北登舂山,铭悬圃。昆仑是天帝的下都,据《庄子》说:“昆仑之虚,黄帝之所休。”(《至乐》)昆仑之丘有“黄帝之宫”,当是古代一甚流行的传说。至于舂山,即《山海经》的钟山,在不周之山的西北“东望泑泽,河水所潜也”(《西山经》)。钟山之出美玉,也是古代著名的故事。《楚辞•哀时》篇说:“采钟山之玉英”;《淮南•俶真训》说:“钟山之玉,炊以炉炭,三日三夜而色泽不变”。相传钟山之玉是黄帝种的,《山海经》记:“峚山……丹水出焉……其中多白玉,是有玉膏。……黄帝乃取峚山之玉荣而投之钟山之阳,瑾瑜之玉为良,坚粟精密,浊泽而有光,五色发作,以和柔刚。”(《西山经》)《山海经》说钟山在昆仑之丘的东北;这里说“北升”,和《山海经》的说法还相近。但这里说,“舂山是唯天下之高山”;又说“舂山之泽……先王所谓悬圃”。《山海经》中似无此种说法。仅《西山经》说:“槐江之山……实惟帝之平圃”,郭璞注:“即玄圃也”(玄、县声同,古通用)。然槐江之山在钟山西,非一山,亦非“天下之高山”。悬圃见于《楚辞•天问》:“昆仑县圃,其居安在?增城九重,其高几里?”据《淮南子》说,“昆仑虚……中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悬圃,凉风,樊桐,在昆仑阊阖之中,是其疏圃。疏圃之池,浸之黄水……饮之不死……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或上倍之,是谓悬圃……或上倍之,乃维上天。”(《形训》)所说和这里亦不完全相同(严忌《哀时命》说,“愿至昆仑之悬圃,采钟山之玉英”,大约是调和众说而成的一种讲法)。穆王“铭迹于悬圃之上”后,乃西“至于西王母之邦”,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直至崦嵫之山,观日之所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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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40 从上面所引的那一段话里,可以知道《穆天子传》的作者很熟识古代或当时流行的神话的。其间不同,或系当时本有这种差异的说法,或是经过作者的改变。在那段话里,故事的根据大致一如往昔。只是西王母已非半人半兽的天神,而似变成为一国的人王;献璧,宴乐,终而徒歌相和,好像古代两君的相见,不说他戴胜而善啸了。不过西王母之所居处,仍然是“爰居其野,虎豹为群,鸟鹊与处”,还没有脱去那“穴居”的古老野朴的说法。又据郭璞所引的《穆天子传》文,西王母自称为“帝女”,所以他在《图赞》里说:“天帝之女,蓬头虎颜,穆王执贽,赋诗交欢。”我疑西王母之成为“帝女”,乃是后起的,因为所有较古的传闻都没有这种说法。郭璞所引的《穆天子传》文,恐怕是曾经后人修改过,也许便是郭璞改变的。今本《穆天子传》引“世民作忧,以吟曰……嘉命不迁,我惟帝”,不言“帝女”,可以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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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42 《穆天子传》没有把古代神话的痕迹洗净。到了《列子》,所描写的便不同了。《列子•周穆王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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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48 周穆王……命驾八骏之乘,右服(古骅字)骝而左绿耳,右骖赤骥而左白,主车则造父为御,离(即泰丙,古之善御者)为右;次车之乘,右服渠而左逾轮,左骖盗骊而右山子,柏夭主车,参百为御,奔戎为右。驰驱千里,至于巨蒐氏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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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50 巨蒐氏乃献白鹄之血以饮王,具牛马之湩(乳)以洗王之足及二乘之人。已饮而行,遂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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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52 别日升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而封之,以诒后世。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王和之,其辞哀焉。乃观日之所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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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54 《列子》虽是后人伪作,然而这个故事是古老的,不过描写得更自然而合理,像是千真万确的史实了。《史记•赵世家》记造父“盗骊、骅骝、绿耳,献之缪王,缪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见西王母,乐之忘归”,大约当是本于此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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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56 古人所传的上古史迹大多出自诗歌与传奇,而脱胎于神话。西王母传说的变化正是一例,神祇一经脱去“神秘之质”遂成为常人;而旧日相传的行事遂成为常人的史实。复经史官的整理,系以年日,遂成为历史。与《穆天子传》同时出土的《纪年》,盖亦战国末期魏之史记,其所记载,便已发展到此种的阶段。这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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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58 十三年西征,至于青鸟之所憩。(《山海经•西山经》注引作“至于青鸟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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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60 十七年王西征至昆仑丘,见西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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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62 西王母来朝,宾于昭宫。……(《古本竹书纪年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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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64 西王母在此处,已完完全全是一古之人君了。穆王不但西见西王母,而且西王母还曾东来,且“宾于昭宫”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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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66 《穆天子传》说穆王“至于西王母之邦”,“乃纪兀迹于弇山之石,而树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山海经》的《大荒西经》亦记,“有西王母之山”。传说中既有“西王母之邦”,亦有“西王母之山”,自然会渐渐的说成为“西王母邦”,为“西王母山”的(《太平御览》九二八卷引《大荒西经》作“西王母山”,可以为证)。大约西王母之变成了一个国名,当是由如此演变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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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38468 传说的演变,循依一定的路径。大约由于西王母是居于西部一山的天神罢,当他由“神”而变为“人”时,成了西土的人王,西羌的贤人;当“西王母之邦”变为西王母邦时,自然是西荒的一国了。《世本•帝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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