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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07 之后,研究人员从伯恩森此前研究中那些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中挑选了一个子样本,围绕某些特定的创伤记忆来提问。研究的自愿参与者坚持以日记的形式记下他们的非自主记忆,而且研究人员要求他们将每一段记下的记忆,根据与他们以前描述的创伤的相关性来进行编码。他们从遭受创伤到参与这项研究之间的间隔,平均时间为两年多一点。他们记下的记忆由独立的评委来评估,评估依据为是否准确复述了此前研究中对同一件事情的描述。尽管参与者清晰地记得同一件事情,但他们只是记住了这件事情的不同方面,或者说,记住了不同的叙述的“时间段”。只有一位参与者在日记中写下的记忆,几乎完美地复述了她之前描述的记忆。不过,在她的案例中,当她回忆自己处在与创伤发生时完全相同的局面中时(沿着偏僻无人的观景小道孤单地慢跑),有三段记忆进入了她的意识,这意味着,涌上她心头的记忆受到可用的提示线索的高度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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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09 伯恩森和鲁宾描述的这种前后矛盾的“闪回”,也许不是侵入的创伤记忆像普通记忆那样受到同种类型失真的影响的唯一方式。研究人员在仔细权衡了他们明显较为极端的程序在伦理上的利弊之后,特别是权衡了更深入了解这些令人衰弱的体验的科学价值之后,有时候使用一些无害的药物(比如乳酸钠)来激起恐慌的发作。这种手段目的是激起人们的闪回。一项针对越战老兵的这类研究表明,勾起的侵入的回忆,似乎并没有与真正的创伤事件匹配起来。一位老兵因药物引起的闪回,涉及杀死一名越南妇女,但后来,这位女性又死而复生了。显然,尽管侵入的回忆与战争相关联,但它涉及的事件实际上并没有发生。在彼得的侵入性记忆中,有时候,他觉得朋友依然活着,并哀求他说:“我没死,别埋我。”另一些研究表明,有的人可能产生了关于亲人被谋杀的闪回,即使那桩可怕的罪恶发生之时他们并不在场,因而实际上并未见证事件的发生,但在他们的记忆中,他们好像亲身经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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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11 因此,创伤的闪回为我们带来了一个悖论。它们可能如此强烈,但太过离谱。记忆的重新构建的观点,其原理之一是我们通过后来的情绪状态的过滤而记得某些事情,如此一来,当我们开始对当时的局面产生不同感觉时,我们的记忆也随之改变。我们似乎还构建了关于我们害怕可能发生的事情的闪回,而不是真正发生的事情的闪回,比如那位越战老兵回忆的死而复生的越南村民那样。所以,想象膨胀也发挥了它的作用。在一个摘自最近的临床精神分析文献的案例研究中,一位感到困惑的妇产科医生不得不坚持说,她的某位患者的阴蒂实际上没有被切除,尽管那位患者的创伤记忆是自己的阴蒂被人切除了。如果我们根据只是想象的场景来相信自己对一台百事可乐销售机器求了婚,那么,我们想象中的害怕,又有多大的可能性会作为“记忆”而深深地刻在脑海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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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13 迄今为止,关于记忆如何在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头脑中运行的受欢迎的概念,似乎在科学上没有太多根据。理查德·麦克纳利指出,“闪回”这个术语实际上起源于电影界,用来描述一台清晰阐述某一复杂叙述的不同组成部分的设备。电影和小说中另一种标准的比喻是,某一罪行的受害者或者行凶者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毫无疑问,有大量的证据证明,创伤可能导致事件的某些方面没有被正确地编码。例如,在“武器聚焦”(weapon focusing)的现象中,涉枪犯罪的受害者往往能够非常精确地描述枪支,但对案件背景的其他方面缺乏记忆,比如持枪歹徒眼睛的颜色等。但这种现象并不让人感到太过震惊。当有人拿枪指着你时,你会死死盯着那把枪,而不会去注意周边的环境。针对创伤事件的选择性记忆,只是极其异常的情形下情绪性的正常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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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15 另一些人暗示,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了更加普通的记忆缺失。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人可能容易忘事,这与“他们一般的心理痛楚妨碍了编码新的信息”的事实相符。当别人问他们对以前生活的记忆时,他们的描述可能极其笼统、缺乏具体性,这一规律在抑郁的人群中同样存在。此外,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可能难以丰富地想象他们未来的生活,这与“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记住过往所凭借的机制,与想象未来所凭借的机制相同”的观点相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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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17 研究人员调查了与创伤后应激障碍相关联的记忆困难的可能性,结果发现,一种截然不同的记忆机制的运行,导致创伤的记忆压制了其他记忆。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曾提出,潜意识中的力量可以“镇压”创伤的记忆,并且将它排斥在意识之外。最近几年,心理学家和神经系统科学家找到了更好的方法来辨别这种动机性遗忘(motivated forgetting)可以怎样简化我们的思维,以实现更加高效的思考和记忆。在一项研究之中,研究人员要求一些本科生要么想着、要么试图抑制他们以前学过的用来和其他词语配对的词语,结果发现,这些大学生越是努力抑制相关的词,他们对那个词的记忆也就越差。对大脑成像的研究结果显示,记忆压制与前额皮质中的活动增强(这符合“压制是一个主动的、费力的抑制过程”的观点)以及海马体中的活动减弱相关联,而海马体中活动的减弱与对信息的记忆程度越差相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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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19 虽然关于在某些情况下可以成功地压制记忆的证据在不断积累,但并没有证据显示,这些困难只针对创伤,而不针对任何其他的情绪刺激。创伤的极端情绪可能使得记忆偏向于该事件的某些特定的特点,就像武器聚焦那样,但同时,积极的情绪刺激也可能使记忆产生偏差。例如,一项研究指出,在一群衣着得体的人们中展示一张裸照,会中断人们的记忆,使得随后发生的事情变得不太容易被记住。对许多人来讲,看一张裸照,尽管可能引起其他的感觉,但并不是一件令人惊恐的事情。在这个实验中,那些有着鲜明特征的情绪刺激,似乎妨碍了人们将构成裸照背景的其他信息编码到记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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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21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灾难的幸存者与健康的人在记忆能力上并无差别。如果说某个人对创伤事件的记忆存在着空白,那么,这些空白可以简单地用对某个极为恐怖的刺激的关注(并因此而编码)的效应来解释。创伤之后发生的任何一般性遗忘,都可以从障碍的痛苦的角度来解释。尽管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似乎的确显示了一些神经解剖学的差异,比如海马体更小等,但这些差异究竟是不是由创伤造成的,我们并不完全清楚。在一项针对同卵双胞胎的实验中,双胞胎中只有一人曾遭受过战斗创伤,结果,研究人员发现,未曾受过战斗创伤的另一人的海马体大小,预示了他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可能性。这些研究成果表明,海马体的体积也许是使某些人在恐怖经历之后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因素之一,而不是暴露在创伤面前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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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23 因此,到目前为止没有证据证明,对创伤的记忆在以一种特别的方式运行。这种观点的一个最具争议的版本是:人们能记住创伤,并且不留下可进入意识的明显痕迹。例如,有些人提出,人们可以在外显的层面上忘记创伤,却以内隐的方式记住创伤的后果。纽约大学的约瑟夫·勒杜(Joseph LeDoux)举了一个例子:一位撞车事故的幸存者记得他猛然按下汽车喇叭,没有松开,因此,喇叭一直在响。当他再次听到喇叭的声音时,在两个记忆系统中的表征被激活了。喇叭的声音被杏仁核记忆系统内隐地“记住”了,并且作为一个条件刺激,触发了身体的恐惧响应。这种噪声的神经表征也刺激了内侧颞叶的外显记忆系统,从而勾起了对该事件的情景记忆。由于这两个记忆系统同时在工作,因此,对撞车事故的记忆的体验,既具有外显的特征,也具有内隐的特征。你记住了撞车,同时清晰地记住了它给你带来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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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25 尽管如此,有些时候,某个提示依然具备触发杏仁核系统的能力,却不再是外显记忆的有效提示。例如,随着时间的推移,上面讲到的车祸幸存者可能忘记了喇叭一直在响的外显记忆的细节。在这种情形中,后来他听到汽车喇叭声,会表现出一种令人厌恶的、神秘的恐惧响应。他感受到了恐惧,却不知道为什么恐惧。喇叭声被他的杏仁核系统“记住了”,却被他的外显记忆“忘记了”。创伤事实上不是被忘记了,只是它留下的一些提示线索失去了勾起外显记忆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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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27 这与“创伤事件能够借助潜意识的力量从意识中驱逐出去”的观点,有着至关重要的差别。在弗洛伊德的思维模型中,忘记创伤,包括在潜意识中“压制”记忆并将它排斥在意识之外的这种积极的努力,而在意识之中,创伤可能有损自我。但是,并没有明确的科学证据证明存在这些潜意识的力量。创伤被记住了,只是说,人们太痛苦地记住了它们。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再想起创伤,也许部分由于意识,由于他们成功压制了关于创伤事件的记忆,或者成功地避开了可能包含触发线索的局面,但是,他们并没有忘记创伤。那位车祸幸存者可能忘记了汽车喇叭一直在响,却没有忘记撞车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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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29 纯粹的情绪提示能够勾起外显记忆的研究发现,与现代科学的记忆观根本不冲突。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之所以触发了闪回,一方面可能由于类似乳酸钠等药物作用而产生的身体变化,另一方面,可能是借助外部的感官提示,比如急救车辆的闪光灯等。但是,那些老兵从来没有忘记他们的创伤;他们只是具有了以不同方式提示的记忆。一个相关的临床观察是,有某些情况下,儿童性虐待的受害者的可怕记忆,可能由某个使他们处在极度情绪化状态下的事件而被重新唤醒,那种极度情绪化的状态,他们在遭受性虐待的创伤时曾经历过。曾在药物影响下遭到约会强奸的女性,可能拥有一种被手术麻醉之后出现的麻木而提示的创伤记忆。我的一位朋友曾对我说过,如今40多岁的他,只要一感到沮丧,便会想起苦不堪言的童年。而这种痛苦,相对于遭到性虐待和约会强奸的痛苦,则轻微得多。他在思考时,并没有什么东西让他产生那样的联想;只是说,他思考时的情绪让他回忆起了童年时期的情绪。看到的物品和听到的声音可以作为记忆的提示,感受到的感觉同样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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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31 任何导致人们内隐记忆的经历,应当还会留下外显的痕迹。根据当前的科学证据,不需要假设任何一种特定的机制来解释为什么创伤的记忆有时候并不完整,或者解释为什么情绪提示可能令人格外印象深刻。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这已经变成了围绕“唤醒的记忆”展开的一场有如风暴般激烈的学术争论,在争论中,接受了某种治疗的人们声称,他们突然重新体验了儿童时期遭受的可怕虐待的记忆。在杜勒的模型中,针对创伤事件的内隐记忆可能继续存在,但它们不可能转换成外显记忆,除非那些记忆已经在那里了。几乎没有哪些记忆科学家相信这样的观点:在外显记忆可以奇迹般地被挖掘出来之前,人们可能只在内隐的层面上记住某次遭受创伤的记忆。如果一定数量的提示也没能将记忆勾起,那么,人们的脑海中便没有记忆可检索。相反,对遭受虐待经历的唤醒的记忆(与那些通过常规的记忆过程而自发地返回到意识中的记忆相对),似乎是一些幻想中的构建,通常可以与过度热心的“唤醒记忆”治疗专家的建议联系起来,那些专家着重强调催眠的、反复的和想象的重新构建,所有这些方法都是学术界已知的、导致出现想象膨胀和其他重构错误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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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33 毋庸置疑的是,创伤的记忆也和其他任何记忆一样,可能是有偏见的和不完整的。如我们在武器聚焦和记忆窄化的例子中看到的那样,在创伤局面下的情绪强度,可能使人们着重关注该事件的某些方面而忽略另一些方面。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死亡集中营中,过多地关注身边发生的暴行,是一种死罪。用荷兰心理学家杜威·德拉埃斯马的话来说,“在任何情况下并没有引起囚犯们注意的禁令,随之而来的是第二条禁令:不可观看。某人如果看到了党卫军虐待囚犯同伴,无异于在挑战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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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35 结果,死亡集中营的一些幸存者哀叹,某种程度上,他们对这些细节失去了记忆,这种失忆,同时还是极度营养不良、暴力和绝望等的综合效应。在奥地利精神分析学家、集中营幸存者布鲁诺·贝特汉(Bruno Bettelheim)的案例中,这包括了“经常产生的‘有什么用啊,你绝不可能活着离开集中营’的感觉……因此,必须把两种力量(即观察的力量和反应的力量)作为自我保护的手段,自愿地排除出去。”这不是创伤性压抑的证据,它只是证实了这样一条真理:如果某些细节没有被注意到,没有在人们记忆中编码,那么,到了后来,它们不可能被记住。在其他方面,人们把集中营记得太牢固了。大屠杀幸存者的记忆往往和其他人一样,也容易犯重新构建的错误,但不能说那些人忘记了他们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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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37 弗洛伊德的压抑的概念最近几年一直受到学术界的持续攻击,也许部分是由于弗洛伊德并没有在自己的论著中清晰地阐明,压抑机制在多大的程度上实际上是潜意识的。像有些治疗师那样声称压抑只适合反复的创伤,与越来越多证据的涌现并不相符,那些证据证明,反复的创伤会增强而不是削弱人们的记忆。甚至还不如说,反复的创伤会导致人们对讨论的事件产生强烈的一般化记忆,不过这种记忆缺少具体的细节。丹尼尔·沙克特指出,他经常乘坐飞机旅行,而要记住许多次不同飞行的具体细节,简直比登天还难。但如果飞行途中发生了普通的事件,他对该事件有良好的记忆,就绝不会忘记自己那一次也在飞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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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39 由于创伤性压抑很大程度上不可信,许多临床医生已经将他们的注意力转向临床的分离(dissocation)概念,该概念得到了更多人强烈的支持。根据分离概念,创伤导致思维分裂成一些独立的区域,各区域有着自身独立的记忆系统。例如,强奸案幸存者常说,她们要迫使自己远离那些事件,可以想象,这将使记忆产生分级。分离在记忆故障中发挥的作用,通常在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过去一直称为多重人格障碍)的症状中带来了最大的争议,在这种障碍中,患者创造了多个“另一面身份”,各自拥有独立的记忆系统。真正的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病例很罕见,即使有的医生全面地记录了它们,也是作为一种严重的精神障碍而记录,而且其原因目前还不得而知。有证据表明,某些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病例至少应当归类为详细描述的幻觉。例如,有些研究表明,患者可以记住他们的“另一面身份”之间切换时的信息,这意味着,在某种层面上,他们的“失忆症”是假装的。不论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真相如何,问题并不在于分离是否发生(它几乎一定会发生),而在于它是否构成了创伤记忆的一种特定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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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41 我们要清楚地搞懂遭受过创伤的人们的记忆如何运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某些心因性失忆症的罕见病例,比如创伤可能明显导致某人在短时间内呈现完全失去记忆(以及身份感)的“神游”状态,当前在科学上并没有解释。我们说弗洛伊德的压抑理论错误,与说创伤不能被忘记或者不是长时间的思考,并不是同一回事。而是说,问题在于,到底有没有一种充满活力的潜意识力量主动排斥着记忆。如果有的话,那种力量至少在两条基本的记忆法则上相互冲突:一种是认为反复强化记忆的法则,另一种是认为情绪事件记得更牢固的法则。似乎没有很好的证据来假定存在这样一种机制;即使这种机制真的存在,在此情形下,我们也应当受到科学家寻找可能的最简单解释的偏好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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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43 在其他方面,事情绝不可能完全清晰明确。学术界认定重新构建的记忆观的运动,很大程度上涉及拒绝这样一种观点:记忆是你要么拥有、要么不拥有的“财产”。如果记忆是构建起来的,那么,据推测,它们也可能崩溃,散落成它们原本的构成要素,然后在其他的场合中,以不同方式重新构建。在记忆没有经常浮现在脑海中的那段时期,我们不可能说已经忘记了它们。但是,正如我对自己钓到的第一条鱼的记忆那样,我也不可能准确地说我记得它。原来,在怀疑的唤醒记忆的情形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是,受害者是否记得他记忆中的内容。如果你说你是第一次体验对某件事情的记忆,那么,你便在坚定地声称,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直到你第一次体验的期间,你一直忘记了那件事情。我们很少如此准确地评估自己过去的记忆举动。我的体验是,第一次记住了某件事情的体验,但我怎么能确切知道那是第一次呢?我的判断,基于我能够记得自己在回忆时的其他一些场合。事实上,我以前可能回忆起了这件事,但忘记了我曾回忆起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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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45 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的乔纳森·史库勒(Jonathan Schooler)坚持认为,在怀疑的唤醒记忆案例中,这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他和他的同事对于什么记忆应当解释为唤醒的记忆,提出了一些十分严格的标准:创伤事件发生过的证据、它被忘记了的证据,以及它随后又被记起来的证据。在他研究的几个案例中,有人声称拥有一种被唤醒的创伤记忆,但他们记不起在此期间曾向别人提到过那一事件。一位40岁的女性说,她有一种唤醒的记忆,记得自己曾在一次搭便车的途中遭到强奸。她告诉治疗师,那一记忆仅仅是重新浮现了出来,但后来,治疗师经过调查后证实,事实上她曾几次把这一创伤告诉过她的前夫。毋庸置疑,她对自己遭到强奸的这一事件的记忆是准确无误的,但她似乎忘记了这个事实:自己曾经记起过这一事件。与此同时,对这一事件的解释,似乎也出现了改变:事实是,这种令人厌恶的性体验实际上是被强奸。当我们开始以不同的方式感觉某件事情时,便开始以不同的方式记住它。史库勒和他的同事称这种现象为“自始至终忘记它”效应。实践证明,我们在判断自己过去记住某些事情的能力时,一直表现很差。许多“被唤醒的记忆”实际上一直被我们记住了,不需要回想这些记忆的主题,我们也一直记得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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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47 在“自始至终忘记它”的期间,记忆发生了什么呢?理查德·麦克纳利和伊丽莎白·洛夫斯特等一些科学家认为,最简单的解释是,人们实际上并未忘记某一事件,只是长时间没有想起过它。如果某个事件被记住了,那么,它们可能会在内心留下印记,所以,确实不能说一直忘记它。这似乎过于坚持一种“要么全有、要么全无”的、把记忆比作“财产”的记忆观了;如果遵循重新构建观点的逻辑,那么,我们便不曾“拥有”记忆;只是在需要的时候,以不同种类的信息为基础来构建记忆。因此,尽管记忆的构建(也就是说,已经充分成熟的情景记忆)本身还距离意识很遥远,但据推测,记忆的要素可能依然保存在人们的记忆系统之中。在那种情况下,对记忆提示的处理,应当足以让我们回想起那一事件了。关于假定的压抑记忆的案例,特别的一点在于,那些记忆还没有到达意识之中,以至于无法使它们重现;至少要等到心理疗法中的一些特定条件已经具备了,才可能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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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49 我们有很好的理由相信,创伤的记忆通常以这种碎片的形式存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亚瑟·岛村(Arthur Shimamura)曾观察了创伤怎样留下“自由飘浮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只与时间和地点等背景信息有着微弱的关联,但与情绪反应密切相关。临床心理学家凯文·米尔斯(Kevin Meares)告诉我:“有了创伤记忆,你得到的便是一些记忆碎片,它们缺乏连贯性,以至于各自包裹着自身、相互独立、没有关联、不相联系,好比凝固在时间之中。”理想的情况下,创伤的受害者要在没有偏见的临床医生或治疗师的帮助下去做所有记忆者通常情况下会做的事情,用丹尼尔·沙克特的话来说,“将相关的片段和感觉组合成一段前后一致的叙述,或者一个连贯的故事”。但是,那些故事不可能比普通的记忆更加准确,而且,我们有很好的理由认为,它们甚至还不如普通的记忆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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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51 创伤中的记忆是不可靠的,因为日常生活中的记忆也不可靠。那么,在我们的童年时期,自传体记忆的系统还格外脆弱之时出现的创伤记忆,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我们知道,创伤事件不可能在没有激活内侧颞叶中的外显记忆系统的情况下,便激活杏仁核的情绪记忆系统。但当孩子的外显记忆系统尚未发育成型,依然受到童年期遗忘的制约时,情况又会怎样?有一种理论提出,在我们的童年时期,尽管由于海马体系统尚未成熟而没有外显记忆,但可能有了内隐的情绪记忆。例如,这可以解释,保存在海马体之外的神经系统中的童年时代的恐惧,在我们成年以后可能由于某些应激而突然被唤醒。不过,这种论据似乎与另一些研究成果相冲突,那些研究发现,孩子们能够比成年人更远地回忆起他们童年时期的经历。如果大脑的成熟度是我们成年以后外显记忆出现缺失的唯一因素,那么,在不同的年龄询问孩子应当没有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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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53 有人提出,在情景记忆系统并没有完全运转的情况下,“再现”某种记忆的时机可能并不具备,因此,创伤记忆也许以其他方式来显示,比如,在玩耍中对创伤事件的重新演示等。治疗师丽诺尔·特尔(Lenore Terr)特别联想到了这样的观点:受过创伤的孩子会通过“行为记忆”来展示他们对创伤事件的记忆。例如,某个曾遭受性虐待的孩子可能对洋娃娃进行不适合的性行为,或者某个绑架案的受害者,可能把她对泰迪熊玩具产生的诱拐幻觉付诸行动。困难在于,在缺乏任何独立的确证的情况下,从他们的那些行为中推断他们过去曾有过那些痛苦经历。当前,几乎没有很好的科学证据来证明,孩子们在玩耍中“扮演”的记忆是他们不可能外显地回忆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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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545455 说到儿童期的外显回忆,对创伤事件的记忆似乎已被忘却,而且会以与更令人愉快的记忆同样的方式被回想起来。有些孩子(例如小时候曾接受过脑外科手术的小迈克尔)似乎对创伤有着很好的外显记忆,而且,那些创伤事件发生时的压力重重的背景,看起来对孩子的记忆起到了强化作用,这和大人的情形一样。但是,这种记忆不会持续到孩子随后的生活之中。科学家对一些确实遭受过性虐待或绑架等创伤经历的孩子们进行过研究,结果发现,在3岁以前发生的创伤,孩子长大后只能粗略地回忆起来,有的甚至回忆不起来。和非创伤事件一样,过了足够长的时间,童年期遗忘便会给创伤事件罩上它的面纱。即使是年纪更大一些的孩子,几乎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对创伤事件的记忆,在根本上与日常事件的记忆有什么不同。他们能够回忆起来的事件,通常可以在更长时间里回忆起来,但这可能仅仅由于创伤事件在情绪上有着显著的特征,而有着显著特征的事件,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深深烙在了人们的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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