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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681 我认为,作为哺乳动物一定有大量益处,但也有一个明显的缺点。例如,很多爬行动物就不会衰老——不会像哺乳动物那样衰老。但所有哺乳动物的必死性都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增加:哺乳动物年龄越老,就越有可能被吃掉,或者动作变得太慢,以至捕不到食物。爬行动物的必死性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增加,爬行动物能保持相当多的不变因素,直到它们很老的时候。哺乳动物变老时,它们就失去了繁殖卵母细胞的能力——雌性不再能够繁殖细胞。爬行动物丝毫不会丧失这种能力。它们能不断地繁殖年轻细胞(更准确地说,这包括将要变为年轻一代的卵子),直至死亡。一些爬行动物失去四肢后能再生,任何哺乳动物都不能如此。哺乳动物大都有两套牙齿,而一旦把那些牙齿用坏、用光,它们就要倒霉。爬行动物一生都在不断地换牙。因此,哺乳动物的衰老并不像爬行动物。但哺乳动物是从爬行动物进化而来的。在应对时间的流逝方面,是哪些进化过程造成了这种差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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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683 在危险的环境中(例如其中有很多捕食者)进化的动物会把繁殖最大化。这个策略最适于应付危险。这种动物将成为所谓“R选择型”物种,这种选择有利于快速的发育、较小的体型和较短的寿命。另一方面,生活在危险不多的环境中的动物,会面临与同一物种其他成员为争夺资源进行的重要竞争。这种动物将成为所谓“K选择型”物种,这种选择有利于双亲对后代的抚养、缓慢的发育、较大的体型和较长的寿命。至少在近几年中,大象和鲸鱼是K选择型物种;家鼠、田鼠和老鼠是R选择型物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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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685 不过,“近几年”这个说法只是为了生动起见——其中的“几年”顶多是6500万年。恐龙还活着时——那段时期也占据了哺乳动物将近四分之三的历史——所有的哺乳动物都是R选择型物种:它们都是体型小、夜间活跃的动物,其体型不会大于老鼠,顽强地坚守在食物链底层。因此我正以我的这种方式衰老,是因为我后来的K选择没能彻底抹除或覆盖早期哺乳动物的R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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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687 这就澄清了一个问题:这全怪恐龙。你想到这个时会觉得有点倒霉。没有早期哺乳动物的R选择,我的生命轨迹本来会更像爬行动物。我仍会出生、成长,直至衰老。从这个角度说,我哺乳动物的生命轨迹似乎只是有点小小的不幸,因为显然还存在其他一些可能性。我最早的祖先们只要不那么胆小,结果便会完全不同。聪明的爬行动物若跟我们这些恐龙的后裔一同进化,我就完全可以断定:我感到的就不会只是一点点羡慕。我一定会得出一个结论:在伟大的生命进化抽奖中,我抽到的那根稻草比恐龙的短得多得多。后恐龙[6]大概会对我表示同情:“伙计,你真倒霉!”我想我可能是蜉蝣的后裔(不用说,这个“可能”的意义格外宽泛):我的寿数只有两个小时。但是,我比一些动物幸运并不等于说我不倒霉,正因如此,我才应当考虑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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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689 哲学家们十分重视我们生命中的衰老和死亡,对它们的议论却很少,鉴于哲学家在我们生活里的中心性,这很出乎意料。他们的有关言论往往几乎无可置信。例如对死亡这个主题,许多著名哲学家的言论都惊人地乐观。伊壁鸠鲁指出:死亡伤害不了我们,因为我们活着时,死亡尚未发生,因此也尚未伤害我们,而死亡发生时,我们已不再会受到伤害了。晚近得多的伯纳德·威廉姆斯[7]指出:我们对不朽的估计过高了,因为这最终会使我们失去自己的绝对欲望[8]——那些作为我们生存理由的欲望——其结果就是永恒的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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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691 哲学家们(叔本华除外)满足于对死亡做些颇难让人信服的议论,而对衰老这个主题则几乎未置一词。就他们那些议论而言,其成果也同样让人难以置信。例如,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嘲弄地描写了一个老头克法洛斯。克法洛斯认为,年老体衰是好事,因为你已不再受制于“青春的种种欲望”的暴政。但他们并未谈到,在哲学家关于人生中什么最重要的沉思中,衰老这个问题自行显示得最为清楚。这些议论似乎都大大偏离了主题,几乎就像衰老并不是人生一个不可避免的特征。享乐主义者告诉我们要快乐。人生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快乐。但我的人生却每况愈下,越来越糟,最后死掉。我难道不该至少有机会说一句“人生其实毫无快乐可言”吗?人生的全部意义若是获得快乐,我的历史、生物学和自然规律留给我的人生,便似乎坎坷得惊人。在我能找到快乐的地方夺走快乐,也许这就是人生。但人生中的其他时光——我无法在其中找到快乐的大部分时光——又该怎么办?我该怎样度过这些时间段(它们可能占了我人生的绝大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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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693 于是有了“把你自己做到最好!”这句启蒙咒语,它曾被我们几天后就要返回的那个国家(指英国)热烈地采纳。人生要义就是实现自我:塑造你自己,使之符合你关于你愿做之人的幻想;努力奋斗,变成你那个可能实现的幻想的最佳化身。但这忽略了一个事实:例如,今生大部分时光都是不断每况愈下的过程。正如叔本华所言,“今日不好,且一日不如一日——直至最差终于到来。”依我看,在每况愈下方面,我倒是能做到最好。但这根本不像最初那个幻想那么令人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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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695 尼采告诉我们:要做强者。那些没杀死我的东西,使我更强大了。也许吧,但不幸的是,某个东西迟早会杀死我。他还说:快乐就是感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断增多。但我发现:我今生的大部分时光里,我的力量都在不断减少,这真是莫大的不幸。我本该想到,回答我该怎样度过今生这个问题,必须以这个明显的事实为出发点,不能愉快地忽略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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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697 我作为职业哲学家的生涯刚开始时,曾在一次会议上做主旨发言。对一位十分杰出的著名哲学家的一个有明显瑕疵的观点,有人提出了明确的质疑。此事发生在我发言后紧接着的“问答交流”时段,所以大部分听众依然在场。那位哲学家没做出充分的回答,却提出了一系列散乱的事例,那些事例与论题几乎毫不相干。质疑者是我的大学同事,很有肚量。他终止了质疑,撕下一张便条递给我,上面写着:“他答不下去了。”那位哲学家的确答不下去了。显然如此。但这并没阻止其他听众朝他扑去,就像一帮杀人者闻出了一个有致命弱点的侪辈[9]。此事使我大为震动。我知道,这就是生活为我预备下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不知道它何时到来,但知道它迟早会来——我也会无以作答,无论我像他那样当众暴露了自己的无能,还是把我的无能私藏了起来。无论是哪种情况,至少对我来说,那都是极其深重的悲哀。我想象克法洛斯会小声对我说:“至少你可以躲开那些暴君般的青春欲望了。”对,那么一来,一切不就平安无事了吗?一些哲学家谈论人生和人生重要之事时,我发现我不禁会想到那位年迈的著名哲学家:他一向都做得很好,但年迈时做不好了。我能看到的,只有那一系列散乱的、与论题几乎毫不相干的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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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699 正是在雨果和我沿着迪格大堤往回朝那个小村跑着时,正是在我跑步和沉思过程中的这一刻,我的小腿决定再次强调我的哺乳动物血统(我认为这很没必要)。从1977年起,小腿肌肉撕裂就一直断断续续地困扰着我。那年我在金塞尔跑步时,常常冲下查尔斯堡旁边的小山,但那只是闹着玩罢了。一次冲下山坡时,我的左小腿肌肉受了伤,从此一直周期性地发作。两年后,我的右小腿肌肉也出了问题,虽说当时我已在跑步时练过下山疾跑。但直到今天,我的小腿在过去三年里一直都没出过问题,因此我以为我可以不管这个特殊问题了。我在迪格大堤上徘徊了一阵,想看看我能不能奇迹般地把这个问题拖到以后解决,但毫不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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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01 修复这个伤情所用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我这里虽说了“修复”,但那其实就像根本没有修复,除非在屋中闲散度日、顾影自怜、低声抱怨这一切是多么不公道也算修复。第一次出现这个问题,我两周之后就又开始跑步了;而上次出现这个问题,六周多之后我才恢复。这一次我实在应该真正地解决这个问题了——用什么东西挖出受损组织,或者听凭医生处置。同时,我认为我最好是“超然地”看待整件事情。在我这个岁数——我正阔步走在危险的心脏病发作的大道和小路上,我的人生完全可能猝然而止——小腿肌肉的二级撕裂远远算不上是最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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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03 休息、冰敷、收腿、抬腿,所有这些事情我现在都不做了,尽管应该去做。今早我没去跑步,在家中跛行,想发现马上就会有人迫切需要我的服务。我想,我会有好一阵子不会去跑步了。但是,走步、跛行、蹒跚、拖着脚走——这些毕竟都是我要做的。重病,失去某个肢体,一两天之后,这些情况就会落到我头上……但这完全是再常见不过的。我的两个儿子需要跑步:“来呀,老爸,我们想去海滩。”于是,我就沿着那条通往海滩长约700码的小路,拖着沉重的步子跛行。我承认,这么说也许有几分夸张。我前面几码远是我的大儿子布莱尼。他刚三岁,骄傲地骑在他的第一辆自行车上,拼命地蹬,幸亏骑得根本算不上快。妻子爱玛在我们前头,骑着租来的自行车,车后座上坐着我的小儿子麦克森,上个月一岁了。今年红鹤来得早。我第一次来到世界的这个地方时,年岁比我儿子们现在大不了多少,一见到这些可笑的外国鸟,我就惊得合不上嘴。但布莱尼和麦克森却是迈阿密人。布莱尼告诉我:“老爸,它们不太好看。”他说得不错,与他在迈阿密见过的闪闪发光的橘红色加勒比红鹤相比,这些红鹤显然是黯然失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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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05 冰凉的海风是一种安慰,一种变换,很受欢迎。布莱尼的嘴唇几分钟内就会变紫,但他不愿没战斗一场就被拽出那个地方。我们必须玩一个重要的游戏——把他举到海浪上,同时像颂祈祷文似的说:“上去吧!跳过去吧!”孩子们在催我:“老爸,你还没那么说呢,你非那么说不可!”接着就是堆沙堡——沙堡周围挖一圈壕沟,壕沟可不会使当年的彼埃尔-保罗·黎盖感到不安。壕沟里有我一瘸一拐地从地中海弄来的水——做出沙堡和壕沟的唯一目的,就是让男孩子们接下来毁掉它们。他们从远处跑过来,用身子猛砸沙堡,肚子狠狠地摔在沙子上,毫不雅观,还像土狼那样一声一声地嗥叫。雨果给他们帮忙,围着他们大叫,口吐白沫,活像得了狂犬病。我本来可以玩一次这个游戏,但那时我老了,不再理解它了。现在我也许开始再次理解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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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07 我想,也许儿童(以及他们的狗)比成年人更懂得人生中什么重要。我堆沙堡,那是在工作:堆沙堡是为了使我的儿子们开心。他们毁掉那些沙堡,那是在游戏:他们那么做不为别的,只为了毁掉那些沙堡。没了沙堡,也没了孩子们那番肚子先着地的举动。我想,没有比这更能有力地确认这一点了:游戏的价值高于工作的价值。这游戏伴着欢乐——这欢乐使你全心投入活动,不在乎结果;投入行为本身,不在乎目的。也许我不再能理解游戏了,但我能看到欢乐,能感觉到欢乐。我能听见欢乐在流向非洲的海水上回响。而我们离欢乐并不远。我能看见它。我们离那个地方并不远,在那里,我曾坐看一只濒死的狼狗,并看到寒冬的太阳随着狼狗生命的渐渐消逝,徐徐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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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09 这种欢乐回响在海面上,也回响在我的人生岁月里。更早的时候,布勒南去世刚两个月时,尼娜、苔丝和我恢复了同跑。那天早晨晴朗而寒冷,我们到了赛文山脉,位于中央地块南部的群山。那天我们要穿过“矿工山口”,进行一次30公里的长跑。我带了一个小背包,里面有一些食物和水,还有一张地图。我不想赶时间。我很久没长跑了。这次长跑若是要用一整天,那就用一整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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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11 明亮的阳光,闪烁在高山湖冰冷、碧蓝水面上。地图告诉我,我们只跑了六公里,可我已经感觉到累了。生活在海平面上的人,其表现往往会在海拔3000英尺左右受到影响。我们正位于海拔4000英尺的山上,因此大概是高度影响了我们的表现。但我想,主要的问题也许是我。我当时体力很差,而我在迪格大堤上跑的少得可怜的几次10公里,其实并没打破我那种状态。暂时不跑后的每次再跑,我的痛苦都比前一次更甚。趁着那个纠缠我的阿基里斯之踵[10]暂时休眠(它无疑会再醒过来),我继续跑步,拼命苦斗。尼娜和苔丝发现这么做容易得多。它们也在变老。我们跑步占去的那些时间,开始向我们征税了。我没碰到什么大事,那天我没有产生活跃的思想,那只是一次艰难的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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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13 我之所以记得那次跑步,原因只有一个。那天我们跑了大约10公里时,停下来坐了一会儿,快速地吃了些东西。开阔的山顶上,有一条小路通向我们身后几公里处的森林。我们坐在路边一小块空地上。尼娜和苔丝累垮了,筋疲力尽。苔丝用几分钟吃了东西、喝了水,然后站起来走了几码,朝尼娜跑过去,做出“哈腰卧”[11]的姿势。尼娜跃了起来,就像已经歇了好几天。它们离开我,跑到了路上,咆哮着猛咬对方的肩和脖子。我能看见欢乐。我能看见欢乐就在那儿,就在尼娜大大张开的爪子里,就在苔丝高高跳起的步子中。欢乐不仅是一种内在的感情。欢乐能被看见,只要你懂怎么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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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15 那些山中很冷。雪才从山上消失不久,即使在中午,云也依然固守在我们脚下的谷底。阳光并没照到我们坐的那块空地,而照耀那块空地的,是我那两位朋友。当然,以前我也多次见过这个游戏。这游戏几乎每天都发生。它们这么玩时,我知道它们是快乐的,就像一个人知道另一个人心里想什么那样一清二楚。但今天,情况却不一样了。我说的不是它们的欢乐,我看到了它们的欢乐。有一些草场(田野),也有一些能量场。我们穿过前者,沉浸在后者中。尼娜和苔丝曾有幸穿过很多草场——爱尔兰的大麦田、法国的熏衣草场。它们跑在那些地方,它们的欢乐放射出来,回响在广大的空间里,那空间就是我和它们之间的空地。跟它们一起站在那儿,站在一个通向法国的山口的林间空地上,我沉浸在一个欢乐场里,被它拥抱着。这种欢乐一直弥漫在我这些年里的跑步中,尽管我不知道怎样观察它。我与那几只狗同跑时,欢乐由外而内地温暖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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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17 今天在海滩上也是如此。欢乐就是承认生命的固有价值,就是承认为欢乐而欢乐的重要性。我看见了我的孩子们在夏天的欢乐,我听到了欢乐在碧水上回响。以前我的欢乐是一种蜷伏在我内心中的感情,如今它再次定位于我身外。我生活中有过一些时刻——为数寥寥,转瞬即逝——我会感到这种欢乐。欢乐以前是一种感觉的方式,现在变成了一种观察的方式。短短几秒钟,这个变化就完成了。这种由内而外的转变只持续几秒钟,然后就消失了。但我却越来越相信:它们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几秒钟。欢乐的这种转变会自动地表现出来。爱情会持续一生,但欢乐却只会在一瞬间自动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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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19 很多人都不理解衰老,不熟悉衰老的解剖学和生理学。在时间的绵延波动中,损伤发挥了作用。一旦某个损伤淹没了你,你就永远不能彻底回到你从前的强壮状态。最初你也许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你也许觉得一切还都正常。但你肌肉或关节的某个弱点,却已开始动身回家了。任何修复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损伤迟早会再来。最初是一点小麻烦,后来麻烦越来越多。有些时候,你的状态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好,但你还是出去跑步了。这没什么问题,这是你必须做的事情,因为这样的日子会越来越多。你若不知道这个情况,你的状态便永远都不是百分之百的好。但你还是继续跑,因为那是你必须做的事情。起初你的状态是95%的好,然后是90%的好,后来你有一次心律不齐,你的状态下降到了75%的好。你跑步的距离越来越短了,你跑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你认为,只要你能暂时不受伤,只要你能彻底摆脱这些小麻烦,只要你能正常地跑步,你就会回到从前的状态,就会做成以前做成过的事情,就会用以前的时长跑完以前跑的距离,就会回到这次倒运的跑步之前的状态。但这个想法完全不得要领。衰老正是这种倒运的跑步。你永远都不会跑得像以前那么好。身体的种种小麻烦、种种疼痛和弱点越积越多,最后你完全成了一团交织在一起的小麻烦、疼痛和弱点。无论休息多久都改变不了这个状况。你一时恢复了原状,暂时感到不错,但其时间很短,你会不知不觉地回到你受伤以前的状态。这就是衰老的表现,就是你正被删除的表现,就是你开始渐渐消失的表现。这就是现实。跑步和很多事物相似,其中之一就是迪格大堤,它想挡住冬天的狂风巨浪。它也许能挡住片刻。但说到底,我们都终将返回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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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21 把人生看作一个发展过程,这很常见。随着我们逐渐变老,我们逐渐知道了人生中什么重要。智慧随着年龄增加,而我们若足够勤勉和熟练地运用智慧,连我们人生的意义都会向我们自动显示出来。相反,青春则是不成熟的年龄段。青春是生存的前篇,其重要性仅仅在于把我们装备起来,以面对即将到来的成年生活。这是一个悖论,正如德国哲学家摩里兹·施利克所说:“做准备的时间似乎是人生中最甜美的部分,其后执行的时间似乎是人生中最辛苦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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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23 这个悖论也许表明我们误解了青春。它表明:人生中重要的东西,并不是我们正在赶往的目的地,而是一些欢乐的时刻。它们分布于人生全程,存在于欢乐由外而内地温暖我们的瞬间深处。在这些时刻,我们全心投入活动,不在乎结果;全心投入行为,不在乎目的。欢乐就是承认一些事情值得为了它们本身去做,就是承认人生中自动显示出来的固有价值。这些欢乐片刻的聚集,在青年时期最引人注目。儿童和他们的狗也许更知道生活里什么重要。他们知道:生活里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值得我们只为了它们本身去做的事情。他们本能地、毫不费力地理解了事物的固有价值。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困难的工作。重新理解我想必曾经理解的东西,已占去了我半生的时光。即使现在,我有时仍会发现自己很难理解这种欢乐,更不用说感觉它了。在这样的时候,我知道我已误入歧途,知道我被逐出了伊甸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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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25 尽管如此,我有时还是会被暂免放逐。施利克曾写道:“人生的意义就是青春。”但重要的是:青春不是年代学概念,不是人的生物学年龄。脸上的皱纹,并不一定会把一个人逐出青春之园。一旦行动变成了游戏,便有青春存在。一旦为了事情本身、而非为了其他目的做事,便有青春存在。一旦全心奉献于行为而不是目标,便有青春存在。欢乐随着这种奉献而来,因为欢乐不是别的,只是承认人生的固有价值。有一种人生,我们在其中全都终将回归大海。补偿这种人生的,是我们在其中看到的固有价值,只要我们懂得如何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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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27 [1]法国西南部的蔚蓝海区,其中的迈尔小岛无人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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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3729 [2]法国工程师,于1665—1681年主持建成了法国南运河,为17世纪工程学的伟大成就。其出生地贝济耶是法国南方城市,有2700年历史,临地中海,位于奥伯河和南运河交汇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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