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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01 当我们倾听于诗人,并且以我们的方式来思索诗人之弃绝所道说的事情,我们就已经逗留于这种近邻关系中了;但我们又没有逗留于这种近邻关系中,也就是说,我们并没有经验到这种近邻关系本身。我们还没有踏上通向这种近邻关系的途中。我们必须先返回到我们真正已经逗留于其中的所在。这种栖留着的返回,向着我们已经存在的地方的返回,比起向我们尚未在和永远不会在的地方的匆忙远游,不知要困难多少倍——除非我们是那种与机械相适应的技术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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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03 返回到人之本质〔24〕之处所的步伐所要求的东西,全然不同于那种进入机械世界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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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05 返回到我们(真正)已经逗留于其中的地方,这乃是我们在眼下所必需的思想道路上的行进方式。如果我们留心关注这条道路的特性,则最初令人烦恼的一种纠缠不清的假象就烟消云散了。我们谈论语言,但这种谈论始终似乎只是关于语言的;而实际上,我们已经从语言而来,〔25〕在语言中让语言本身即语言之本质向我们道说。因此,我们不能因为担心思想不再让作诗达乎其词语,而倒是把一切都拉扯到思想道路上来,就过早地中断我们已经开始了的、与我们所倾听的诗意经验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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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07 我们必须大胆冒险,在与这首诗的近邻关系中,在与这首诗的精华之所在的最后一节的近邻关系中,来来回回地行进。我们力图重新去倾听那被诗意地道出的东西。我们要猜度什么可能是对思想的过高期望,并且就从这一点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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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09 我于是哀伤地学会了弃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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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11 词语破碎处,无物可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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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13 我们再度把最后这行诗改写为:词语破碎处,无物存在。这听来即使不像一个定理,也几乎是一个陈述句了。惟有在并不缺失词语从而存在着(ist)词语之处,一物才存在。但如果说词语存在,那么词语本身也必定是一物;因为“物”在此指的是无论以何种方式存在的任何东西:“遥远的奇迹或梦想”。或者,词语——当它说话时——作为词语根本不是物,不是诸如此类的存在者?词语是一虚无吗?那么词语又何以促成物去存在。赋予存在的难道不是必须格外地和首先地本身就“存在”,从而必须是最具存在者特性的东西——比存在着的物更具存在者特性的东西吗?在此视野中,事情真相必然向我们表现出来,只消我们为某个存在者计算出充足的原因,这个充足的原因把存在者确立为原因之结果和作用,并由此使之满足于我们的表象。所以,如果词语能赋予物以“存在”,那么词语也必须先于任何物而存在——也就是说,词语必然本身就是一物。我们于是看到了事情真相,原来是词语这个物赋予另一个物以存在。可是诗人却说:“词语破碎处,无物可存在”。词与物是不同的,甚至是截然分隔的。我们自以为已经在最初聆听中理解了诗人;但是,可以说我们在思索时几乎没有触着这行诗,这行诗所道说的东西沉入一片暗冥之中。本身不是任何物的词语,不是任何“存在着”(ist)的东西的词语,逸离我们而去。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仿佛就与诗中的宝石那里发生的事情相同。也许诗人以“丰富而细腻的宝石”所指的就是词语本身吗?若然,在诗意地预感到词语本身不可能是任何物之际,格奥尔格就在女神那里为宝石祈求一个词语,也就是为词语本身祈求一个词语了。但命运女神却向诗人昭示:“如此,在渊源深处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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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15 在命运提供出语言来命名和创建存在者,从而使存在者存在并且作为存在者熠熠生辉之处,是找不到表示词语的词语的。表示词语的词语虽说是一份宝藏,但决不能为诗人之疆域所赢获。思想能赢获这份宝藏吗?如果思想试图沉思诗意的词语,那就表明,词语、道说是不具有任何存在的。然而,我们通行的观念却抗拒这种对词语和道说的诋毁。说到底我们每个人在文字和声音中看和听的都是词语嘛!词语存在;它们能够像物一样存在,是我们的感官可以把捉的东西。要引用一个最粗浅的例子的话,我们只需要打开一本词典即可。词典中充斥着印刷的物。当然啰!其中全然是词语而没有一个独一的词语。因为一本词典既不能容纳也不能包含这个词语,这个使诸多词语(Wörter)达乎词语而表达出来的词语。这个词语(Wort)何所属?这种道说(Sagen)何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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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17 这样,有关词语的诗意经验就给了我们一个意味深长的暗示。词语——不是物,不是任何存在者;相反,当词语可用于表示物时,我们就理解了物。于是物“存在”。但这个“存在”(ist)的情形如何?物存在。这个“存在”本身也还是一个物,一个可以叠加到另一个物上,犹如一顶帽子戴到另一个物上的东西吗?我们哪儿也找不到这个“存在”——作为系于另一个物身上的一个物的“存在”。“存在”之情形犹如词语之情形。与词语一样,“存在”也很少是存在着的物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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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19 我们突然从仓促立论的昏庸状态中醒来,洞察到另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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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21 在有关语言的诗意经验所道说的东西中蕴含着这样一种关系,即本身并不“存在”的“存在”(ist)与同样也不是什么存在者的词语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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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23 无论是“存在”(ist)还是“词语”,都没有获得物之本质,即存在;此外,“存在”(ist)与词语——其使命就是每每给出一个“存在”——的关系也没有获得存在。但即便如此,无论是“存在”,还是词语及其道说,都还不能被逐到纯粹虚无的空洞中去。那么,当我们的思想追踪那种有关词语的诗意经验时,这种诗意经验显示出什么呢?它指示出那种值得思的事情,后者自古以来就是思想所指望的东西——尽管是以某种隐蔽的方式。这种诗意经验显示出有(es gibt)而不“存在”(ist)的东西。词语也是一个有的东西——或许不光也是有的东西,而是先于一切地是有的东西,甚至是这样:在词语中,在词语之本质中,给出者遮蔽着自身。按照实情来思索,我们对于词语绝不能说:它存在(es ist);而是要说:它给出(es gibt)——这不是在“它”给出词语的意义上来说的,而是在词语给出自身这一意义上来说的。词语即是给出者。给出什么呢?根据诗意经验和思想的最古老传统来看,词语给出:存在。于是,我们在运思之际必须在那个“它给出”中寻找词语,寻找那个作为给出者而本身绝不是被给出者的词语。〔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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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25 我们知道,“有”(es gibt)这个短语有各种用法,例如我们说,“在朝阳的山坡上有草莓”。“有”在法文中叫il y a。上句的意思就是说,在朝阳的山坡上有草莓;〔27〕我们能够找到在那里生长的草莓。但我们眼下的沉思对“有”这个短语作了不同的使用。我们并不是说:有词语;而是说:它,即词语,给出……。〔28〕于是,有关这个“它”(es)——许多人有理由对之大感畏惧——的整个幽灵便逃之夭夭了。可是值得思的事情保持着,它实际上才刚刚显露出来。我们用“它,即词语,给出”这个短语来命名这一简单的、不可把捉的实情;这一实情揭示自身为真正值得思的事情,而对此事情的规定还普遍地缺乏尺度。也许诗人知道这种尺度。但诗人的作诗(Dichten)学会了弃绝,却又没有经由弃绝而丢失什么。不过,这当儿宝石却逸离了诗人。确实如此。但宝石之逸离也就是词语之被隐瞒。隐瞒乃是扣留。在此恰恰显现出词语所特有的支配作用是多么令人惊奇。宝石绝没有化为乌有。词语并没有沦于完全无能于道说的地步。诗人没有否弃词语。而宝石确实退隐于神秘的令人惊奇的奇异之中了。因此,正如《歌》的开篇的题词所说的,即使到现在,这位诗人也还要思忖,甚至比以往思忖更多;他也还要适应一种道说,全然不同于以往。这位诗人在唱歌。诗人唱的第一首歌是无标题的,唱的无非是他所预感到的词语的神秘——词语在隐瞒中把它被扣留起来的本质带到了近处。这首歌吟唱了词语的神秘,它令人惊奇地——也即以诗意的追问方式——在三行一节的三节诗中吟唱了词语的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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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27 何种大胆轻松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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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29 漫游在祖母的童话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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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31 那最独特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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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33 吹奏者银铃般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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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35 把何种唤醒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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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37 逐入道说的沉睡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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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39 何种隐秘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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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41 弥漫在灵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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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43 那刚刚消逝的忧郁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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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45 除了诗句开头的词语外,格奥尔格往往把所有的词语都小写。〔29〕引人注目的是,在上面这首诗中却出现了一个惟一的大写词语。这个大写的词语就是位于中间一节末尾的“道说”(Sage)一词。诗人本可以给这首诗加上一个标题,即“道说”。但诗人没有这样做。这首诗吟唱词语所具有的遥遥未至的支配作用的神秘切近。诗以不同的方式道说完全不同的东西;而从中被道说的同一东西,就是我们前面所思的“存在”(ist)与非物的词语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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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47 诗与思的近邻关系的情形又如何呢?我们在两种完全不同的道说方式之间感到束手无策。在诗人的歌中,词语好像是神秘的奇迹。而我们对“存在”与非物的词语之间的关系所作的运思直面于某种值得思的事情,后者的面貌浑然失落于不确定之中。在歌中,是出现在一种完成了的吟唱着的道说中的奇迹;在我们的运思中,则是出现在一种几乎不可确定的、又绝非吟唱的道说中的值得思的事情。这如何可能是那种使诗与思得以在切近中居住的近邻关系呢?看来,诗与思两者倒是尽其可能地背道而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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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62249 但我们却要细心领会这样一个猜断,即诗与思的近邻关系在其道说的这一最广大的分离中遮蔽着自身。这种分离乃是诗与思真正的相互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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