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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料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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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料简》为临济义玄所作,原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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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人不夺境,夺境不夺人,人境俱夺,人境俱不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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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句可说是四种看法,或四个标准;我们可以用这些标准去观察宇宙万事万物。宇宙是“差别”相。也可说只是“一”相。因为一切法散为一一法,一一法又摄于一切法,所以差别即是平等,平等即是差别;小非大,大非小;小即大,大即小;有非无,无非有;有即无,无即有。与之,则万物皆备于我;夺之,则我育于万物。就客观说,只见有宇宙,不见有人,故曰“夺人不夺境”;就主观说,只见有人,不见有宇宙,故曰“夺境不夺人”。但只是就人与境上着眼,犹不免滞执于人与境,未能达观万物、彻悟宇宙之理,所以要进一步不为人境所系牵,不滞执于人境,这一步便是“人境俱夺”了。可是这进一步的见解也不算超绝。因这一境犹属有意作为,不是本地风光。为要不掩蔽本来面目而犹能达于超绝的境地的,则惟有“人境俱不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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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句话,可以用撞钟的譬喻来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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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人不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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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说钟鸣而撞木不鸣,无钟则钟音不起;是在客观的境(钟)着眼,是注重境而不注重人。这是第一个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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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境不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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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说钟鸣实起于撞木,无撞木则钟音不起;是在主观的人(撞木)着眼,是注重人而不注重境。这是第二个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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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境俱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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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说钟鸣不起于钟,亦不起于撞木,乃是起于钟与撞木之间;是从主观客观的关系上着眼,不专注重人或境。这是第三个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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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境俱不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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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说钟也要紧,撞木也要紧,撞木与钟之间也要紧,三者缺一不可。这种看法,是不单执著于人或境,又不故意作为而掩蔽了人或境。这是第四个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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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家思想特重第四个标准,因这种境界,正是表现本地风光,这是“执事元是迷,契理亦非悟”的看法,是“本末须归宗,尊卑用其语”的看法,可见禅家的思想,都是一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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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们若能把握住禅家的根本立场,认识其思想要点,则凡属禅家哲理中一切话头都可领会。我们在看过《五位颂》和《四料简》之后,更可明白禅家思想的主眼。禅家因为作了这么一番的努力,所以后来在中国哲学界便发生了很大的影响,将于次节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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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哲学十讲 四 禅家对唐宋以后思想界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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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家的思想是很致密的,它的一超直入的主张,最适宜生长于封建社会,而为统治阶级所欢迎。统治阶级的命令便是一超直入的,不许加以说明的,言语文字都成为赘余无用的。所以禅家思想在唐以后特别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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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禅家对于唐代李翱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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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翱在唐代算是一位突出的人物,他的思想虽参和着儒、佛、道三家的成分,但对于禅家的造诣独高。我们在他的《复性书》里面就可以看到他匠心独具。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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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曰:“人之昏也久矣。将复其性者必有渐也,敢问其方?”曰:“弗虑弗思,情则不生;情既不生,乃为正思。正思者无虑无思者也。”……曰:“已矣乎?”曰:“未也,此斋戒其心者也,犹未离于静焉。有静必有动,有动必有静,动静不息,是乃情也……方静之时,知心无思者,是斋戒也。知本无有思,动静皆离,寂然不动者,是至诚也。”……问曰:“本无有思,动静皆离,然则声之来也,其不闻乎?物之形也,其不见乎?”曰:“不睹不闻,是非人也,视听昭昭,而不起于见闻者斯可矣。无不知也,无不为也。其心寂然,光昭天地,是诚之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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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了这段话,便知道他的思想全出自禅家。所谓“弗虑弗思”,所谓“正思”,便与禅家的“无念者正念也”完全吻合。禅以无念为宗,恐滞两边,恐生执著,故主无念。譬如“斋戒其心”,是犹不免执著“静”的一边;有静必有动,那就仍旧是些参同,而不是参同契。所以主张“动静皆离”。就是要把动静的执著都去了,才能达到佛心,才是所谓“至诚”。不过又要知道,所谓动静皆离,并不是不闻不见,而是“视听昭昭”。就是当视听的时候,毫不起见闻的执著,这便是禅家的功夫。禅家谈到佛,每说“将来打死与狗子吃”,这便是说执著的佛应该打死,即打破执著。学禅的人,游遍天下名山大川,问遍世间高僧法师,却一点学不到什么,但一触禅机,便能恍然大悟。凡属禅悟,都是如此。李翱完全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能见到“动静皆离”的一步。李翱曾亲承禅师药山惟俨之教,其所以能透彻禅理,也是无足怪异的。这是禅宗在唐代所发生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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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禅家对于宋明诸儒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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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家对于宋、明诸儒所发生的影响,更远非唐代所能及。宋、明诸儒几乎没有不是拿禅学做背景而别标榜所谓儒学,几乎没有不是先研究禅学许多年然后再求合于儒学,他们暗地里都结识许多禅师禅友。周濂溪的师友最多:有说他曾就学于润州鹤林寺寿涯的,有说他曾问道于黄龙山慧南及晦堂祖心的,又有说他曾请业于庐山归宗寺佛印及东林寺常聪的,大抵与佛印及常聪的关系最深。濂溪悟到窗前草与自家生意一般,全是佛印的影响。至于东林的关系更是密切:他的《太极图说》,恐怕也和东林有关;他主静的功夫,大半从东林得来。《居土分灯录》说:“敦颐尝叹曰:‘吾此妙心,实启迪于黄龙,发明于佛印,然易理廓达,自非东林开遮拂拭,无繇表里洞然。’”他这样尊重禅学,毋怪游定夫竟要骂他是个“穷禅客”。据东林门人弘益所记:张横渠曾与周濂溪同出东林门下,受性理之学。如果这话可信,那就周、张之学原出于同一的系统。张横渠与程明道终日讲论于兴国寺。那时的兴国寺是常有禅师主教的。可见张、程之学,又有一种禅学上的关系。程明道禅学的师授,虽不易考见,但他“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也许他禅学上的朋友很不少。高景逸说:“先儒惟明道先生看得禅书透,识得禅弊真。”这样看来,明道的禅学功夫,也许是从自己看书入手的。程伊川之学,系从黄龙之灵源得来。《归元真指集》说:“《嘉泰普灯录》云:‘程伊川……问道于灵源禅师,故伊川之作文注书,多取佛祖辞意……或全用其语。如《易传序》体用一源显微无间。’”可见伊川和灵源的关系是很深的。我们从《灵源笔语》中又可以看到伊川和灵源之师晦堂祖心有对见之事。晦堂在元符三年以七十六岁入寂,伊川在绍圣四年以六十五岁被窜于涪州,则与晦堂相见,当是绍圣四年以后之事。这些关系,在《禅林宝训》中也有说到。朱晦庵之学,则从大慧宗杲、道谦得来。“熹尝致书道谦(大慧宗杲之嗣)曰:‘向蒙妙喜(大慧)开示……但以狗子话时时提撕,愿投一语,警所不逮。’谦答曰:‘某二十年不能到无疑之地,后忽知非勇猛直前,便是一刀两段。把这一念提撕狗子语头,不要商量,不要穿凿,不要去知见,不要强承当。’熹于言下有省,并撰有《斋居诵经诗》。”后来道谦死时,朱晦庵祭以文,略曰:“……下从长者,问所当务,皆告之言,要须契悟。开悟之语,不出于禅,我于是时,则愿学焉……始知平生,浪自苦辛,去道日远,无所问津……师亦喜我,为说禅病,我亦感师,恨不速证……”可见朱晦庵之学是受了大慧、道谦最大的影响的。至陆象山禅学的功夫,恐怕比朱晦庵还要深,所以“宗朱者诋陆为狂禅”。陆象山之学,是远宗李翱,近继周、程的。李翱《复性书》说:“东方如有圣人焉,不出乎此也,南方如有圣人焉,亦不出乎此也。”陆象山就拿住这段话做他学说的出发点。陆曾有一段自白,他说:“某虽不曾看释藏经教,然于《楞严》、《圆觉》、《维摩》等经则尝见之。”宋代的禅学,大抵凭依《楞严》、《圆觉》、《维摩》等经,无怪“天下皆说先生(陆九渊)是禅学”。由陆象山而王阳明,禅学的造诣可谓达到百尺竿头。王阳明也有一段自白。他说:“因求诸老、释,欣然有会于心,以为圣人之学在此矣。”可见他于老、释之学,不仅有根底,而且看得极重的。他的讲友湛甘泉,是禅门造就最高的,王阳明也许有几分受到湛甘泉的影响。照以上所述,可知宋、明儒都和禅学发生了最深的关系。现在将他们的根本思想,从《五位领》所讲的方法加以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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