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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糝①，顏色甚憊，而猶弦歌於室②。顏回擇菜於外③，子路子貢相與言曰：“夫子再逐於魯，削迹於衛，伐樹於宋，窮於商周，圍於陳蔡④，殺夫子者無罪，藉⑤夫子者無禁。弦歌鼓琴，未嘗絕音，君子之無恥也若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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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回無以應，入吿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歎曰：“由與賜，細人⑥也。召而來，吾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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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子貢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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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於道之謂通，窮於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羲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爲⑦！故內省而不疚於道⑧，臨難而不失其德，大寒旣至，霜雪旣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⑨。陳蔡之隘⑩，於丘其幸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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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削然⑪反琴⑫而弦歌，子路扢然⑬執干而舞。子貢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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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通亦樂。所樂非窮通也，道德於此⑭，則窮通爲寒暑風雨之序矣。故許由娛於潁陽⑮而共伯⑯得志乎丘首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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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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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藜羹不糁：藜菜之羹，不加米糁（成《疏》）；谓藜菜羹汤中无米粒。“糁”，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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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而犹弦歌于室：“犹”字原缺，依王叔岷《校释》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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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岷先生说：“案《风俗通义·穷通篇》‘而’下有‘犹’字，文意较完，当从之。〈逍遥游〉篇：‘时雨降矣，而犹浸灌。’〈达生〉篇：‘行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文例并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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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颜回择菜于外：“于外”二字原缺。《吕氏春秋·慎人篇》“择菜”下有“于外”二字，当据补（奚侗《庄子补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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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穷于商周，围于陈蔡：五句见于〈天运〉篇与〈山木〉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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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 藉：一说“凌藉”（《释文》），凌辱之意。一说“系”（见《释文》），系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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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 细人：细碎之人（成《疏》）；即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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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其何穷之为：“为”，犹谓。古“谓”、“为”二字义通。《吕氏春秋·慎人篇》作“何穷之谓”（郭庆藩说）。《意林》引“为”作“有”（马叙伦说）。“为”，犹“有”（奚侗、王叔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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⑧ 内省而不疚于道：“疚”，原作“穷”。依奚侗、王叔岷校，据《吕氏春秋·慎人篇》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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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岷先生说：“案《吕氏春秋·慎人篇》，《风俗通义·穷通篇》，‘穷’并作‘疚’。当从之。此文作‘穷’，疑涉上文‘其何穷之为’而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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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 大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大”原作“天”，“天”乃“大”字之误。依俞樾、马叙伦、王叔岷校，据《吕氏春秋·慎人篇》、《淮南子·俶真篇》、《风俗通义·穷通篇》改。《论语·子罕篇》孔子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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⑩ 隘：音厄（《释文》）。同“厄”，困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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⑪ 削然：各家解释不一：㈠取琴声（成《疏》）。㈡潇洒之意（林希逸《口义》）。㈢孤高貌（宣颖《南华真经》）；危坐孤峭之貌（刘凤苞《雪心编》）。㈣“削”当为“列”（奚侗说）。㈤即悄然，喻其安详轻静之态（李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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⑫ 反琴：再取琴而弹（林希逸说）；复鼓琴（宣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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⑬ 扢然：跃然（林希逸说）；奋舞貌（《释文》引李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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⑭ 道德于此：“德”当作“得”。《吕览·慎人篇》作“道得于此”（俞樾说）。高山寺本“德”作“得”（王孝鱼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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⑮ 颍阳：地名，在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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⑯ 共伯：名和。“共”为国名，在今河南省辉县附近。“伯”为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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