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025123
1702025124
1702025125
人伦在儒家思想中的地位一直是很突出的。就郭店竹简而言，《尊德义》说明乎人伦才可以为君，《成之闻之》说“天大常，以理人伦。制为君臣之义，著为父子之亲，分为夫妇之辨”，都体现出对人伦的重视。这里所谓人伦，主要是指君臣、父子和夫妇而言的。在《六德》中，它们又被成为“六位”。就现存文献而言，“六位”的提法曾经在《彖传》中出现过，不过那里是指一卦六爻的位置，与这里所说无关。“六位”之“位”是指一个人在社会关系中的位置和角色，儒家对这一点一直是很留心的。孔子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论语·泰伯》），曾子发挥为“君子思不出其位”（《宪问》）。在这里内含的想法是，每一个人都应该做与其位相称的事情。这实际上也就是孔子所谓的正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孔子没有提到夫妇，这是他和后来儒家的一个差异。同时，他也没有具体指出每一个位置的人行事的法则。《六德》篇似乎是沿着这个方向做了进一步的努力。
1702025126
1702025127
在我看来，《六德》篇的核心乃是处理最基本的人伦问题，寻找出适合不同关系的原则。其具体表现一是在六位、六职和六德之间建立起对应的关系，二是将各种不同的关系区分为内和外两种，并寻求内外之间的平衡。就第一点来说，《六德》把六位分成三组：夫妇、父子和君臣，同时，处在每一位置的人各有自己的本分，这称做六职：
1702025128
1702025129
有率人者，有从人者；有使人者，有事人［者；有］教者，有学者。此六职也。
1702025130
1702025131
率与从是指夫妇的关系，使和事是指君臣关系，教和受是指父子的关系。因为有不同“职”的区别，所以就需要有不同的“德”来与之配合，有点像我们现在说的职业道德。具体的说：
1702025132
1702025133
义者，君德也……忠者，臣德也……智也者，夫德也……信也者，妇德也……圣也者，父德也……仁者，子德也。
1702025134
1702025135
这样的配合在儒家思想史上是饶有趣味的。原本是普遍的道德，在这里则被分配给某一个特殊的位置。在现存文献中我们也能看到一些类似的做法，但内容并不相同。如《礼记·礼运》篇说：
1702025136
1702025137
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
1702025138
1702025139
比较起来，只有臣忠一条是一致的，其他的都不相同。这种不同的搭配，一方面显示出儒家学者在此问题上正处在一个探索和尝试的过程之中，而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不同的人对德行的不同强调。不用说，《六德》篇是很重视圣智、仁义和忠信的，所以它拿这六德来和六位搭配。事实上，这也是郭店竹简儒家类文献的一个共同特点。如《五行》篇讨论的仁义礼智圣，《忠信之道》的忠信仁义，《唐虞之道》的仁义等等。
1702025140
1702025141
《六德》篇对于“六位”的理解中，还包含着内外的区分。所谓的内位指父子夫，外位指君臣妇。处理内位和外位的原则是不同的，该篇说：
1702025142
1702025143
仁，内也。义，外也。礼乐，共也。内立父、子、夫也，外立君、臣、妇也。疏斩布绖杖，为父也，为君亦然。疏衰齐牡麻绖，为昆弟也，为妻亦然。袒免，为宗族也，为朋友亦然。为父绝君，不为君绝父。为昆弟绝妻，不为妻绝昆弟。为宗族疾朋友，不为朋友疾宗族。人有六德，三新（亲）不断。门内之治恩掩义，门外之治义斩恩。
1702025144
1702025145
仁内义外的提法很容易让人想起告子，但这里所说也许和告子的主张不完全相同。从整个段落来看，“仁，内也；义，外也”应该和“门内之治恩掩义，门外之治义斩恩”是同样的意思。《庄子·天下》篇有“以仁为恩”的说法，可以知道恩和仁的一样的。仁内的意思是说仁是处理门内之事的原则，义外是说义是处理门外之事的原则。后面还有一句“礼乐，共也”，是指礼乐是门内门外都需要的。譬如，“疏斩布绖杖，为父也，为君亦然”，这是说丧礼，为父亲应该这样，这是门内；为君主也应该如此，这是门外。后面所说“疏衰齐牡麻绖，为昆弟也，为妻亦然。袒免，为宗族也，为朋友亦然”，也是同样的意思。但是在内外的区别和分庭抗礼之中，《六德》明显地表现出了重内轻外的倾向。当内和外发生冲突的时候，是要取内而舍外的。所以为父可以绝君，为兄弟可以绝妻，为宗族可以绝朋友，反之是不可以的。这里表现出在处理人伦问题上亲亲原则的优先性。这种优先性的一个重要理由可能是，血缘关系是不能选择的，而君臣和朋友则是可以选择的。《语丛》中曾提到“友君臣，其择者也”，表现出儒家确实这样考虑问题。
1702025146
1702025147
令人感兴趣的是夫妇之间的复杂关系。从儒家思想史上看，《六德》篇无疑是突出了夫妇一伦位置的，它说：
1702025148
1702025149
男女不别，父子不新（亲）。父子不新（亲），君臣无义。
1702025150
1702025151
这里的男女，是指夫妇而言，它是父子和君臣关系的基础。所以该篇在叙述这三组时，总是按照男女（夫妇）、父子和君臣的顺序。男女和父子不同，父子是有血缘关系的，是同姓，男女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是异姓，所以父子关系的核心是“亲”，而夫妇关系的核心是“别”。由此，夫妇虽然同在门内生活，但却是被分属于门内门外的。这种处理仍然是本于夫妇关系的可选择性。
1702025152
1702025153
十二、孟子和荀子对子张之儒的评价
1702025154
1702025155
作为先秦儒家最重要的代表人物，孟子和荀子都提到子张的名字，但态度不同。在孔子的弟子们之中，孟子最尊重的无疑是颜回和曾子。他说“禹、稷、颜回同道”，“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孟子·离娄下》）。这几乎是给予颜回以圣人的地位。至于曾子，则是孟子经常称引的对象。《孟子》中有两次把子游、子夏和子张一起提及。一次见于《公孙丑上》：
1702025156
1702025157
（公孙丑问曰）“昔者窃闻之，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敢问所安？”曰：“姑舍是。”
1702025158
1702025159
公孙丑拿当时人们的一种看法请教孟子，这种看法认为子张、子夏、子游各自得到了圣人的一部分，但孟子却回避了这个问题，没有做出回答。看来是孟子不同意这样的看法，所以采取了不理睬的态度。另一次是《滕文公上》：
1702025160
1702025161
昔者，孔子没。三年之外，门人治任将归，入揖于子贡，相向而哭，皆失声，然后归。子贡反，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强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
1702025162
1702025163
这是在批评陈相等背叛其老师陈良时举的例子。在孟子看来，子夏、子张和子游等欲奉有若为师的做法，也可以说是对孔子的背叛，但曾子阻止了这个尝试。不难看出，孟子虽然没有直接批评子张等的话，但这足以显示出其不满意的态度。
1702025164
1702025165
荀子提到子张的地方只有一处，也是和子夏、子游一起，同被称为贱儒。《非十二子篇》称：
1702025166
1702025167
1702025168
弟佗其冠，衶其辞，禹行而舜趋，是子张氏之贱儒也；正其衣冠，齐其颜色，嗛然而终日不言，是子夏氏之贱儒也；偷儒惮事，无廉耻而嗜饮食，必曰君子固不用力，是子游氏之贱儒也。
1702025169
1702025170
这些描述，虽然因批评而不免有夸张的成分，但仍然是我们了解这几派的重要参考，而且与其他角度的认知是相似的。子游的一派主张君子固不用力，不做事情但是却很讲究吃喝，应该与他们重视“心”的态度有关。孟子所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可能就是这一派的说法。子夏的一派重视外在的礼仪，衣冠、颜色和言语都非常的讲究，正与《论语》上子张和子游对子夏的评论可以呼应。这里对子张氏之贱儒的批评，使用的词语不大好理解，然而据郭沫若的意见，《儒效篇》中有一段话也是批评子张等的。他把这段话分成三项：
1702025171
1702025172
（一）逢衣浅带，解果其冠，略法先王而足乱世术，缪学杂举，不知法后王而一制度，不知隆礼义而杀诗书。（二）其衣冠行伪已同于世俗矣，然而不知恶者，其言议谈说已无以异于墨子矣，然而明不能别。（三）呼先王以欺愚者而求衣食焉，得委积足以掩其口，则扬扬如也，随其长子，事其便辟，举其上客，亿然若终身之虏而不敢有他志。是俗儒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