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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本末消息之争,皆在于君,非下民之所能移也。夫民固随君之好,从利以生者也。是故务本则虽虚伪之人皆归本,居末则虽笃敬之人皆就末。(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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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富民”和“正学”,“末”是“私利”和“虚誉”。君主倡导什么,臣民即会追随什么。又因为“治之大体”在于“抑末而务本”,故“明君莅国,必崇本抑末”。(89)很显然,王符并没有突破其前的“圣王”政治理念,而把纠正名实乖离的希望寄托在君主身上,这也是他要对君主本身作诸多界定和限制的潜在缘由。此见后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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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王符论说名实关系的逻辑而言,他运用的是矛盾律。如他说“公法行则轨乱绝”、“私术用则公法夺”,(90)即是以是非不能两可、公私不可并存这种内在逻辑而立论的。王符进一步论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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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譬喻也者,生于直告之不明,故假物之然否以彰之,物之有然否也,非以其文也,必以其真也。(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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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说,即便是用比喻去说理,所要遵循的规则依然是通过对论说对象正反(“然否”)两面的考察,但事物正反面的确定,不是根据事物的现象(“文”),而是来自事物的真实情形(“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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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说明的是,王符如此重视名实、本末关系,对后来曹魏政权的刑名之治,以及魏晋思想中的本末、有无主题,可能产生了潜在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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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以上四个层面外,王符还对当时流行的卜筮相术等现象,以《卜列》、《巫列》、《相列》等专篇论说。对卜筮,他认为“卜筮以质神灵”,(92)但若以其定住宅吉凶,以其进行“邪淫诳惑”,则非正道;对巫觋之类,王符认为他们是“所以交鬼神而救细微尔”,(93)若以之决定人生、国家的祸福,则又是荒谬的,因为“却凶灾而致福善之本”取决于人或君主自身的德性和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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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王符对现实的批判和反思,是基于他对历史和现实、理想与现实的双重考虑而有的。因为有历史的经验和事实作为镜子,他把现实的丑恶揭露得更清晰;因为有理想的参照,他对现实的关切显得格外沉重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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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对“民本”理念的再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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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为邦本”是原始儒家最重要的政治理念,王符予以更为清晰的阐释。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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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所以为国者,以有民也;民之所以为民者,以有谷也;谷之所以丰殖者,以有人功也;功之所以能建者,以日力也。(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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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国家与社会经济的载体层面来说明“民”是国家的根本。虽然自然资源是国家和社会存在的先天基础,但国家和社会的进一步存在和发展,则是以充裕的物质为基础的,而这些又依赖于民众常年累月的生产和创造活动(“日力”和“人功”)。在这样的关系中,民众事实上才是国家和社会存在与发展的基础,即民是“国之所以为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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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注重君权天授的传统政治思维影响下,汉代《公羊》家从“天人相符”的角度来说明政治的正当性和合理性问题。王符循着这样的思考路向,从“天心”和天、民关系的角度来说明“民”的根本性和重要性,即“天以民为心,民安乐则天心顺,民愁苦则天心逆”。(95)也就是说,民之为本不仅仅是“民”为国之民,在终极的意义上,民是天道的价值载体,而民之安乐与否是天道是否在人世间显现的证明。在此意义上,王符承续前人的思想,认为“君”之存在,并非是上天眷顾其人,而是因为“君”有过人之能,能引导管理“民”来“诛暴除害”。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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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天之立君,非私此人也,以役民,盖以诛暴除害利黎元也。是以人谋鬼谋,能者处之。(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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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里说的不仅是“君”的资格性问题(有“能”),还有君主发挥才能的价值问题。君主的领导才能不能为一己之位,而应该利用“君”这个职位来完成除暴安良以“利黎元”的目标。所以,“利民”是基本要求,主动地“养民”才是更高的政治伦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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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夫国以民为基,贵以贱为本。是以圣王养民,爱之如子,忧之如家,危者安之,亡者存之,救其灾患,除其祸乱。(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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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国家与国民的关系看,“民”为国基;从治理的角度,则是统治者(“贵”)以被统治者(“贱”)为“本”。没有民众,统治就失去了对象,统治者因此就无法成就其“统治”本身,而君主作为最高的统治者,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可能和必要。因此,在“民为国基”的关系中,事实上暗含着对君主本身的德性要求,君主只有主动地为民救灾除祸,“爱之如子,忧之如家”,才有可能成为“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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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如此,臣僚亦然。王符认为这是天意的内在要求。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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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所尊敬[者,天也];天之所甚爱者,民也。今人臣受君之重位,牧天之所甚爱,焉可以不安而利之,养而济之哉﹖是以君子任职则思利民,达上则思进贤,功孰大焉﹖(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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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民之统”,(99)与其说这是“天授”,倒不如说是上古社会发展的必然。而在现实中,君主不可能包办百事,正如君主替天统理民众一样,人臣也是“受君之重位”,担负起管理国家和社会的职责。又因为“天之甚爱者,民也”,民为邦本,则作为日常管理者的人臣,“安而利之,养而济之”,既是其“任职”的内容,也是其替君主“牧民”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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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遭遇内忧外患的东汉王朝,王符在《潜夫论》中退而求其次,把上述这种“民为国基”的政治理念,转化为一种君主当下必须慎重处理的利害关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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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其仁恩,且以计利言之。国以民为基,贵以贱为本。愿察开辟以来,民危而国安者谁也?下贫而上富者谁也?故曰:“夫君国将民之以,民实瘠,而君安得肥?”夫以小民受天永命,窃愿圣主深惟国基之伤病,远虑祸福之所生。(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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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所述,对羌战争的耗费达二百四十亿之巨。这样的耗费,自是以民生凋敝为代价的。故王符引用《国语·楚语》“民实瘠,而君安得肥”所蕴含的道理,来说明“国基之伤病”即是祸难之所生。这是忧虑,更是警告。除此而外,王符还有同情和期待。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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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吁嗟,王道为亏,况灭没之民百万乎?《书》曰:“天子作民父母。”父母之于子也,岂可坐观其为寇贼之所屠剥,立视其为狗豕之所噉食乎?(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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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这是孟子式的“不忍人”之政。虽然这样的呼告没能摆脱“家天下”的传统政治取向,也显现出王符并没有超出前人而建构出更值得后人汲取的政治理论,但其中所包含的对民众的同情和对当权者的失望与愤怒,则表明王符作为“衰世”的儒士,有一颗正直而温暖的心,而这是最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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