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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的目的,不但使人能言,更重要的是使人能行。这即是颜之推的知行观。他认为,“知而不行”者,徒增夸诞,而对“军国经纶,略无施用”,这只能为人所嗤笑。颜氏强调能行,亦强调能用。他目睹六朝人事,当社会升平之时,不学无术的贵游子弟,靠权势取得优越地位,“从容出入,望若神仙”,十分得意。但当离乱之时,朝市迁革,旧党覆没,外无靠山,身无所能,失皮而露质,落魄于戎马之间,转死于沟壑之际,汲汲乎如丧家之犬,“当尔之时,诚驽材也”。而那些“有学艺者”,却能“触地而安”,得以自存,两相比较,不亦明乎!据此,他进一步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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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明六经之指,涉百家之书,纵不能增益德行,敦厉风俗,犹为一艺,得以自资。……谚曰:积财千万,不如薄伎在身。伎之易习而可贵者,无过读书也。(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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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强调“读书有用”,实即孔子所谓的“学也,禄在其中矣”。透过“学而优则仕”这一儒家的传统教条,及其所鼓吹的仁义道德,我们可以发现,服膺儒学的颜之推非常重视教育的作用,这是值得今人借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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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颜之推主张及早对子女进行教育,因为“人在少年,神情未定”,容易“熏溃陶染”,“潜移默化”,既可以学好,也可以学坏,故在此时抓紧教育,可起到“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的作用。反之,则“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另一方面,“人生小幼,精神专利”,只要教育得法,善于诱导,便能记忆快捷,印象牢固。待“长成以后,思虑散逸”,故教育不如儿时容易。正因如此,“固须早教,勿失机也”。他甚至主张“胎教之法”,即妇女“怀子三月”,就要“出居别宫,目不邪视,耳不妄听,声音滋味,以礼节之”。待孩子出生后,便应确定“师保”,以“仁孝礼义导习之”,使之“习惯如自然”。(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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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儿童的教育上,颜之推反对娇惯与溺爱,认为溺爱对孩子的教育没有任何好处,“吾见世间无教而有爱,每不能然”,那些溺爱孩子的人,往往对孩子“饱食运为,恣其所欲,宜诫翻奖,应诃反笑”,等到“骄慢已习,方复制之”,却为时已晚,即使鞭打至死也建立不起父母的威信,结果只能是“忿怒日隆而增怨”,使家长与孩子之间产生隔膜,无法收拾。这种从小被溺爱的孩子,由于“有爱而无教”,及其长大成人,往往“败德”、“招灾”,甚至给家庭带来“倾宗覆族”的大祸。此外,《家训》一书,还从“严”与“简”、“专”与“博”、“早学”与“晚学”等多方面论述教育的重要性及其方法。它是中国教育史上一部具有重要参考价值的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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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文艺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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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之推及其《家训》一书,发表了许多关于文学、艺术及文论方面的意见,反映了由南入北的文人对当时南北文学的看法。这些看法表现了颜之推的儒家立场及儒学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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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他强调文章源出《五经》,因此文章、文学要“经世致用”,要有利于风俗政教。同时,也不能以经代文,五经与文章虽同出一源,而流别各异,由此对文章不能忽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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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文章者,原出《五经》。诏命策檄,生于《书》者也;序述论议,生于《易》者也;歌咏赋颂,生于《诗》者也;祭祀哀诔,生于《礼》者也;书奏箴铭,生于《春秋》者也。(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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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源出《五经》的说法,在颜氏之前已有许多阐发,如南朝的刘勰即是典型代表。颜氏在此问题上并未超出刘勰的水平,但可以反映颜氏对儒家经典的尊崇。其所以主张此说,目的有二:一是强调文章的功能不能脱离儒家经典所具有的“经世”与“教化”的宗旨,文章与经典是一致的,二者不能脱离;二是强调文章、文学的独立性,不能因为它“源出五经”,就忽视或贬低其自身所具有的作用,因此二者又是不能互相代替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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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宪章,军旅誓诰,敷显仁义,发明功德,牧民建国,施用多途。至于陶冶性灵,从容讽谏,入其滋味,亦乐事也。(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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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的作用不仅是多方面的,而且还具有“陶冶性灵,从容讽谏”的功能,因此不能轻视它,他批评扬雄以文章为“童子雕虫篆刻,壮夫不为”的观点,认为“虞舜歌《南风》之诗,周公作《鸱鸮》之咏,吉甫、史克,《雅》、《颂》之美者”,皆为壮年所为,他征引孔子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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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自卫返鲁,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大明孝道,引《诗》证之。扬雄安敢忽之也?(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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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文章有本有末,有辞有理,因此为文必宗典正,不从流俗,反对奢靡浮艳文风,强调“理致”与“事义”并举,“制裁”与“辞调”两存,即主张内容与形式的统一,并提出改革文体的要求。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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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筯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今世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艳。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放逸者流宕而忘归,穿凿者补缀而不足。时俗如此,安能独违?但务去泰去甚耳。必有盛才重誉,改革体裁者,实吾所希。(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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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致”泛指文章内容,其中包括文章的条理、宗旨及思想、感情等。“气调”指文章的器度、气概及风格、风貌等。颜之推认为文章应以内容为根本,就如人的心肾与四肢身体一样,不能本末倒置,或趋末弃本,否则犹乘骐骥,虽有逸气,如不以衔策制之,任其流乱轨躅,则会“放意填坑岸也”。他认为,古人务本,今人趋末,而本末各有其用,故应本末并举,不可偏弃。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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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之文,宏材逸气,体度风格,去今实远,但辑缀疏朴,未为密緻耳。今世音律谐靡,章句偶对,讳避精详,贤于往者多矣。宜以古之制裁为本,今之辞调为末,并须两存,不可偏弃也。(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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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颜之推并非一味主张复古,而是在肯定近世文体优点的基础上,主张本末两存,古今结合。但强调“以古之制裁为本”,而以“今之辞调为末”,亦可反映他对近世文风的不满,从而希望有“盛才重誉”者出,担当起“改革体裁”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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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强调文德统一,反对恃才傲物。充分体现了儒家“文以载道”、“文以表德”的传统观念。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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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古文人,多陷轻薄: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宋玉体貌容冶,见遇俳优;东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马长卿,窃赀无操……今世文士,此患弥切,一事惬当,一句清巧,神厉九霄,志凌千载,自吟自赏,不觉更有傍人。加以砂砾所伤,惨于矛戟,讽刺之祸,速乎风尘,深宜防虑,以保元吉。(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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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之推列举了历史上五十余名包括帝王在内的著名文人学士,揭示其品德与文章的脱离。他的这些评论,均以儒家仁义忠孝为标准,以明哲保身、但求无祸的中庸思想为尺度。儒家的文艺观,把文学的功能和道德联系在一起,文学作品主要表现的是“人”而不是“文”,因此强调先有人格,然后有文章。颜之推的批评,从屈原到谢朓(字玄晖)的许多进步文学家都被他归结为“轻薄”之徒,并把屈原的“显暴君过”、赵壹的“抗竦过度”与扬雄的“败德美新”、李陵的“降辱夷虏”等相提并论,显示了颜之推反对显暴封建统治者罪恶的保守文艺观。儒家主张谨守君臣之道。在文学上虽说可以讽刺君上,但却主张“止乎礼义”,提倡怨而不怒,和而不流。颜之推即是谨守儒家文艺思想的学者,他强调文学的功能在于“敷显仁义,发明功德,牧民建国,施用多途”,即是儒家文艺思想的具体表现。他对屈原、赵壹、曹植、阮籍、嵇康等人的批评,即是以上述思想为标准,在历史上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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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颜氏家训》的历史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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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家训》一书,自唐宋以来,在中国长期的封建社会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被历代学者尊为“家训之祖”。明代学者袁衷在其所记《庭帏杂录》中说:“六朝颜之推家法最正,相传最远。”考中国历史上的家训之书,源远流长者,确为此书。《家训·序致》篇有“吾家风教,素为整密”;《止足》篇亦有“先祖靖侯,戒子侄曰”云云,可知颜氏确有家训或诫子的历史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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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家训》一书传播久远,确如历代所评论的那样,它已超出了一家之内的训诫,“凡为人子弟者,可家置一册,奉为明训,不独颜氏”。在重视家教的中国封建社会中,《家训》一书已成为封建地主阶级共同的教材,无论就内容或形式来说,它都直接影响到唐宋以后所出现的一系列蒙学教材和蒙学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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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训》一书之所以受到历代推崇,主要是因为在内容上“皆本之孝弟,推以事君上,处朋友乡党之间,其归要不悖《六经》,而旁贯百氏”。(174)明代余慎行在《〈家训〉明万历甲戌颜嗣慎刻本后叙》中亦说:“夫其言阃以内,原本忠义,章叙内则,是敦伦之矩也;其上下今古,综罗文艺,类辩而不华,是博物之规也;其论涉世大诣,典而不诎,廉而不刿,有《大易》、《老子》之道焉,是保身之诠也;其撮南北风土,儁俗具陈,是考世之资也。统之,有关世教,其粹者考渚圣人不谬,儒先之慕用其言,岂虚哉。”(175)从宋到清,《家训》刻本历代不绝,再加上儒家学者的大肆渲染,佛门弟子的广征博引,遂使《家训》一书“由近及远,争相矜式”,几乎成为儒家训诫子弟的经典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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