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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22 隋朝开国功臣李德林,虽以文名称雄一代,然其文章谋略实亦有经术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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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24 李德林,字公辅,博陵安平(今河北安平县)人,生长于士族之家,“年十五,诵《五经》及古今文集,日数千言。俄而该博坟典,阴阳纬候,无不通涉。善属文,辞核而理暢”。“学富才优,誉重鄴中,声飞关右”。于北齐天保八年,举秀才,“时遵彦铨衡,深慎选举,秀才擢第,罕有甲科。德林射策五条,考皆为上,授殿中将军”。被任城王高湝称为“燕赵奇士”,认为“其风神器宇,终为栋梁之用。至如经国大体,是贾生、晁错之俦;雕虫小技,殆相如、子云之辈”。尝于宾馆接待陈国使节,陈使江总目送之曰“此即河朔之英灵也”。北齐史官魏收,为人罕所许可,唯于德林“大相钦重”,延誉之言,无所不及。德林少孤,未有字,魏收谓之曰:“识度天才,必至公辅,吾辄以此字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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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26 北朝时,改朝换代,多由摄政的权臣以“禅让”的名义攘夺而来,按照古代史书的原则和体例,撰史断代必须合于经义,方能名正言顺;新朝历史,首列帝纪,则其既往的创业事迹,究竟应该归于前朝列传,还是列于国史的帝纪?撰帝纪就须重新起元,于是新朝纪元究竟应于摄政时还是即位起始,便成为摆在史官面前的难题。时魏收与阳休之论《齐书》起元事,久不能决。致使“敕集百司会议”。德林复书曰:“即位之元,《春秋》常义。谨按鲁君息姑不称即位,亦有元年,非独即位得称元年也。”“议云受终之元,《尚书》之古典。谨按《大传》,周公摄政,一年救乱,二年伐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作乐,七年致政成王。论者或以舜、禹受终,是为天子。然则周公以臣礼而死,此亦称元,非独受终为帝也。”魏收复疑之曰:“舜、禹之摄称元,理也。周公居摄,乃云一年救乱,似不称元。自无《大传》,不得寻讨。一之与元,其事何别?”德林答曰:摄之与相,其义一也。故周公摄政,孔子曰“周公相成王”;“案《易》‘黄裳元吉’,郑玄注云:‘如舜试天子,周公摄政。’是以试摄不殊。《大传》虽无元字,一之与元,无异义矣。《春秋》不言一年一月者,欲使人君体元以居正,盖史之婉辞,非一与元别也”。引古证今,引据详明,此议遂被采纳,成为定例。后来收入正史的《北齐书》就是德林之子李百药,在唐时根据德林旧稿奉敕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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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28 周隋之际,德林有感于长期以来,全国政局不仅南北分立,彼此之间亦是四分五裂,权势之臣,往往窥测帝位,拥兵自立。大江南北干戈不息,征讨杀伐国无宁日。于是著《天命论》以惩诫之。他认为:“贼子逆臣,所以为乱,皆由不识天道,不悟人谋,牵逐鹿之邪说,谓飞凫而为鼎。”“帝王神器,历数有归。生其德者天,应其时者命,确乎不变,非人力所能为也。”“孟轲称仲尼之德过于尧、舜,著述成帝者之事,弟子备王佐之才”,然而,“泣麟叹凤,栖栖汲汲,虽圣达而莫许也”。“项羽诛秦摧汉,宰割神州,角逐争驱,尽威力而无就也”。劝诫群雄“违天逆物,获罪人神。呜呼!此前事之大戒矣”。世之君子应该安分守职,效法古代贤良,“自古明哲,虑远防微,执一心,持一德,立功坐树,上书削藁,位尊而心逾下,禄厚而志弥约,宠盛思之以惧,道高守之以恭,克念于此,则奸回不至。事乃畏天,岂惟爱礼,谦光满覆,义在知几,吉凶由人,妖不自作”(71)。“天命论”向来是儒家重视的哲学命题,李德林《天命论》只论及有关政权授受的问题。天命在这里实指时势与人心的结合,与人谋人力并非对立,天命甚至要求人谋的参与。只不过这一人谋须要建立在“知天命”、“顺天意”的基础之上。所以孟子认为“天爵”(“天与之”亦即天命)即是“人爵”(人与之)。而德林将之归之为“历数有归”的神秘论,其论并无深意。然其强调“识天道,悟人谋”,批判角力逐鹿之说,当人心思定,群雄构乱之际,亦足收惩诫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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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30 自隋文帝摄政以迄平陈,德林于战略谋划,制度裁定,多所贡献,当时的檄文诏诰亦多出自其手,甚为文帝所依重。所撰文集,勒成八十卷,遭乱亡失,唐时犹存五十卷行于世。敕撰《齐史》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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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32 李谔,字士恢,赵郡人也。好学,解属文。仕齐为中书舍人。周武平齐,拜天官都上士。及隋高祖为丞相,“访以得失。于时兵革屡动,国用虚耗,谔上《重谷论》以讽焉”。“谔性公方,明达世务,为时论所推。”入隋,历任比部、考功二曹侍郎,赐爵南和伯。晚年出任通州刺史,甚有惠政,民夷悦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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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34 谔以属文之家,体尚轻薄,递相师效,流宕忘反,于是上书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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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36 臣闻古先哲王之化民也,必变其视听,防其嗜欲,塞其邪放之心,示以淳和之路。五教六行为训民之本,《诗》《书》《礼》《易》为道义之门。故能家复孝慈,人知礼让,正俗调风,莫大于此。其有上书献赋,制诔镌铭,皆以褒德序贤,明勋证理。苟非惩劝,义不徒然。降及后代,风教渐落。魏之三祖,更尚文词,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虫之小艺。下之从上,有同影响,竞骋文华,遂成风俗。江左齐、梁,其弊弥甚,贵贱贤愚,唯务吟咏。遂复遗理存异,寻虚逐微,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据兹擢士。禄利之路既开,爱尚之情愈笃。于是闾里童昏,贵游总丱,未窥六甲,先制五言。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说,不复关心,何尝入耳。以傲诞为清虚,以缘情为勋绩,指儒素为古拙,用词赋为君子。故文笔日繁,其政日乱,良由弃大圣之轨模,构无用以为用也。损本逐末,流遍华壤,递相师祖,久而愈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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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38 及大隋受命,圣道聿兴,屏黜轻浮,遏止华伪,自非怀经抱质,志道依仁,不得引预缙绅,参厕缨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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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40 因而提倡“钻仰坟集,弃绝华绮,择先王之令典,行大道于兹世”。州县“选吏举人,宜遵典则”,提携那些“乡曲归仁,学必典谟”的贤良儒生“选充吏职”,若“县令、刺史未行风教,犹挟私情,不存公道”。则须予以纠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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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42 谔又上奏指陈当世为官者好自矜伐,应予禁革。他引述《尚书·大禹谟》舜戒禹之言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认为谦恭是自古的美德,“人臣之道,陈力济时,虽勤比大禹,功如师望,亦不得厚自矜伐”。“况复功无足纪,勤不补过,而敢自陈勋绩,轻干听览!世之丧道,极于周代,下无廉耻,上使之然。用人唯信其口,取士不观其行。矜夸自大,便以干济蒙擢;谦恭静退,多以恬默见遗。是以通表陈诚,先论己之功状;承颜敷奏,亦道臣最用心。自衒自媒,都无惭耻之色;强干横请,唯以干没为能。自隋受命,此风顿改,耕夫贩妇,无不革心,况乃大臣,仍遵敝俗!如闻刺史入京朝觐,乃有自陈勾检之功,喧诉阶墀之侧,言辞不逊,高自称誉”者,宜“明加罪黜,以惩风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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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44 高祖以谔前后所奏颁示天下,四海靡然向风,深革其弊。谔在职数年,务存大体,不尚严猛,由是无刚謇之誉,而潜有匡正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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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46 其时,苏威曾以临道店舍,乃求利之徒,事业污杂,非敦本之义。遂奏请予以撤毁,限以时日,遣归务农。或返回本州县,录附市籍。(72)商旅怨苦,莫敢陈诉。李谔适因他务奉使出巡,路见此事,“以为四民有业,各附所安,逆旅之与旗亭,自古非同一概,即附市籍,于理不可,且行旅之所托,岂容一朝而废,徒为劳扰,于事非宜,遂专决之,并令依旧”。及使还诣阙,然后奏闻。高祖善之曰:“体国之臣,当如此矣。”魏征评价曰:“李谔等或文能遵义,或才足干时,识用显于当年,故事留于台阁。参之有隋多士,取其开物成务,皆廊庙之榱桷,亦北辰之众星也。”(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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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48 李谔任由百姓为商旅提供便利,临路开设旅店的举措,适应了当时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体现了儒家与法家严厉抑制工商截然不同的经济政策。李谔关于文风士风的议论,对于改革世风时弊,起到良好的促进作用。尤其关于文风的改革,对后世产生深远的影响,成为中唐古文运动的张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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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50 王劭字君懋,太原晋阳人。劭少沈默好学,博闻强记。仕北齐,待诏文林馆,当时大儒“祖孝徵、魏收、阳休之等尝论古事,有所遗忘,讨阅不能得,因呼劭问之。劭具论所出,取书验之,一无舛误。自是大为时人所许,称其博物”。仕隋任著作佐郎。私撰《齐书》,为人告发,“上怒,遣使收其书,览而悦之。于是起为员外散骑侍郎,修起居注”。所上表章,专以符箓祯祥附会纬书图谶,再文饰以经传及佛典,以取媚皇帝。满腹诗书,竟无一言诱导皇帝向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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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52 炀帝嗣位,汉王谅作乱,帝不忍加诛。劭上书曰:“臣闻黄帝灭炎,盖云母弟,周公诛管,信亦天伦。叔向戮叔鱼,仲尼谓之遗直,石碏杀石厚,丘明以为大义。此皆经籍明文,帝王常法。今陛下置此逆贼,度越前圣,含弘宽大,未有以谢天下。”离间骨肉,助纣为虐,无逾于此。而文、炀以为“至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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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54 王劭执掌著作将二十年,亦与群儒交游,许多名儒在其属下助修国史,竟未荐举一人。“撰《隋书》八十卷。多录口敕,又采迂怪不经之语及委巷之言,以类相从,为其题目,辞义繁杂,无足称者,遂使隋代文武名臣列将善恶之迹,堙没无闻。”所撰其他史志,“或文词鄙野,或不轨不物,骇人视听,大为有识所嗤鄙”。诚如史传所论,其人实不足称,“然其采擿经史谬误,为《读书记》三十卷,时人服其精博”(74)。王劭亦颇留意搜访古书,在秘书监任上,曾于京师访得《古文孝经孔传》,送至河间刘炫。刘炫遂有《孝经述义》之作。其论魏晋以来经学流变语,颇中肯綮,每为后人所称引。唐高宗时,元行冲著《释疑》一文,论及往代学术演变之迹,中引王劭语,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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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56 故王劭《史论》曰:“魏、晋浮华,古道夷替,洎王肃、杜预,更开门户。历载三百,士大夫耻为章句。唯草野生以专经自许,不能究览异义,择从其善。徒欲父康成,兄子慎,宁道孔圣误,讳闻郑、服非。然于郑、服甚愦愦,郑、服之外皆仇也。”(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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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58 所述应属实情,持论亦称平允。自后论经学者,多引其言。然《新唐书·行冲传》书其名为“王邵”,后学相沿不改,竟不知其为何人。今按:劭、邵两字,音同义异,当是形近致误。自《隋书》已经两名并见,如《房彦谦传》作:太原王邵;《隐逸传》则作:太原王劭;《旧唐书》亦然,《元行冲传》作王劭,而《经籍志》竟书:“《读书记》三十二卷,王邵撰。”是知所指决为一人。如据《隋书》本传,王劭为人实不足观,然其论学语犹足可采,今略作考辨,以使名有攸归,亦以示不以人废言之义。然而与元行冲相友善的刘知几却给予王劭史学以很高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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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60 至隋秘书监太原王劭,又录开皇、仁寿时事,编而次之,以类相从,各为其目,勒成《隋书》八十卷。寻其义例,皆准《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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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62 王劭志在简直,言兼鄙野,苟得其理,遂忘其文。观过知仁,斯之谓矣。王劭《齐志》,其叙述当时,亦务在审实。案于时河朔王公,箕裘未陨;邺城将相,薪构仍存。而二子书其所讳,曾无惮色。刚亦不吐,其斯人欤?(按:二子书谓劭《齐志》与宋孝王《风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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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64 唯王劭撰《齐》、《隋》二史,其所取也,文皆诣实,理多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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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66 隋秘书监王劭、内史令李德林并少仕邺中,多识故事,王乃凭述起居注。(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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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68 王劭《齐志》多记当时鄙言,为后人所“嗤鄙”、“讥诮”,唐初魏征修《隋书》,即以此为著史之病,而知几认为,此正为史家所当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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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70 如此则足以知氓俗之有殊,验土风之不类。然自二京失守,四夷称制,夷夏相杂,音句尤媸。而彦鸾、伯起,务存隐讳。重规、德棻,志在文饰。遂使中国数百年内,其俗无得而言。盖语曰:“知古而不知今,谓之陆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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