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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47 但王通自认并非隐士,“子游河间之渚。河上丈人曰:‘何居乎斯人也?心若醉《六经》,目若营四海,何居乎斯人也?’文中子去之。薛收曰:‘何人也?’子曰:‘隐者也。’收曰:‘盍从之乎?’子曰:‘吾与彼不相从久矣。’(又问:)‘至人相从乎?’子曰:‘否也’”。(209)由此看来,王通的退隐与道家的隐居还是有着严格乃至本质区别的。其实,王通历来不反对门人为了历练才能而尝试从仕的,他的弟子之中还有很多是在职的官员,如陈叔达和李靖等。王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感叹:“生民厌乱久矣,天其或将启尧舜之运,吾不与焉,命也。”(210)还对薛收说:“道废久矣。如有王者出,三十年后礼乐可称也,斯已矣。”(211)诸生投入唐军,掀起的那场历史上著名的风云际会,难道不是河汾学派的功绩,不是其领袖人物王通有以启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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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49 只可惜王通的著作大部分都已在唐末那场混战中佚失散乱。身后又受到不公平待遇,《隋书》本传被无端删除;门生故旧固多名标青史,但著作也大多散佚不全,复乏佐证。遂启后世无限之疑,甚至疑及其人之存在。上个世纪以来,经过学者们不懈努力,穷源竟委,索隐钩沉,那一段学术历史才逐渐明晰起来。与之相关的河汾学统与道统,也应予以承认并予以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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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51 二、河汾学派的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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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53 当隋之世,国家初亦重儒,及至隋文帝晚年,忽下诏令废止天下官学,京师只留国子一所。这样就把更多的求学之士,推向私学。使本来就已兴盛的私家讲讲经、士子游学之风,此时达于极点。炀帝登基,恢复官学,颁行科举,但也在不久之后,名存实亡。加之世局动乱,朝政昏暴,正直的儒臣,在朝中几无立锥之地。遂使士子绝望于政治,更退而求学问道,以探寻治乱之由与济世苏民的道路和道理,以渡时艰以待时用。王通在河汾讲学,以大中立教,以重续道统自任。恰恰适应了社会的这一客观需要,吸引了大批有志于济世安邦的有为学子。所以说王通的河汾之学,不同于一般经师在乡邦设立的私学,经师们所教授的学问,即使如刘焯、刘炫那样的高才通儒,亦越不出经学的范围。而围绕在王通门下的群儒,大都已经谙习经传,有较为深厚的学养,是特为问道解惑而来。而王通讲授《续六经》,与孔子当年因材施教,专门讲授“性与天道”的《易传》相仿,而更类似于方今的高层研究生院性质。正因为这些内外因素,使得河汾之学,其层次之高,规模之壮观,达到令人难于置信的地步。王绩在其《游北山赋并序》中回顾这段历史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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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55 白牛溪里,峰峦四峙。信兹山之宜域,昔吾兄之所止。许由避地,张超成市。察俗删诗,依经正史。康成负笈而相继,安国抠衣而未已。组带青衿,锵锵儗儗。阶庭礼乐,生徒杞梓。山似尼丘,泉疑洙泗。(自注:吾兄通,字仲淹。生于隋末,守道不仕。大业中隐居此溪,续孔氏《六经》近百余卷。门人弟子相趋成市。故溪今号“王孔子之溪”也。)忽焉四散,于今二纪。地犹如昨,人今已矣。念昔日之良游,忆当时之君子,佩兰荫竹,诛茅席芷,树即环林,门成阙里。姚仲由之正色,薛庄周之言理。(自注:此溪门人常以百数,唯河南董恒、南阳程元、中山贾琼、河东薛收、太山姚义、太原温彦博、京兆杜淹等十余人称俊颖。以姚义慷慨,方之仲由;薛收理识,方之庄周。薛实妙玄理耳。)触石横肱,逢流洗耳,取乐经籍,忘怀忧喜。时挟策而驱羊,或投竿而钓鲤。何图一旦,邈成千纪。木坏山颓,舟移谷徙。北冈之上,东岩之前,讲堂犹在,碑书宛然。想闻道于中室,忆横经于下筵。坛场草树,院宇风烟。昔文中之僻处,谅遭时之丧乱。局逸步而须时,蓄奇声而待旦。旅人小吉,明夷大难。建功则鸣凤不闻,修书则获麟为断。惜矣吾兄,遭时不平。殁身之后,天下文明。坐门人于廊庙,瘗夫子于佳城。死而可作,何时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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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57 式瞻虚馆,载步前楹,眷眷长想悠悠我情。俎豆衣冠之旧地,金石丝竹之余声,殁而不朽,我何所营?(吾兄仲淹以大业十三年卒于乡,余时年三十三,门人谥为文中子。及皇家受命,门人多至公辅,而文中之道未行于时。吾因游此溪,周览故迹,盖伤高贤之不遇耳。)临故墟而掩抑,指归途而叹惜。(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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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59 后文更点明此地在吕梁山南麓,“斜连姑射之西,正是汾河之北”。并将王通讲学处的中室、讲堂、坛场、院宇第学习和游憩的设施、环境,以及横经问道,弦歌经籍的情景,都作了描述。更重要的是将讲学的规模及重要成员的特点作了交待。“门人常以百数”,表明门人来去较为频繁,百人只是个常数。而总数,据杜淹撰《文中子世家》云:“往来受业者,不可胜数,盖千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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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61 杜淹撰《文中子世家》,对王通在河汾立教的原委、成员及其受教的情况则有更为详细的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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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63 高祖穆公始事魏。魏、周之际,有大功于生人,天子锡之地,始家于河汾,故有坟陇于兹四代矣。兹土也,其人忧深思远,乃有陶唐氏之遗风,先君之所怀也。有敝庐在,茅檐土阶撮如也。道之不行,欲安之乎?退,志其道而已。乃续《诗》《书》,正《礼》《乐》,修《元经》,赞《易》道,九年而六经大就。门人自远而至。河南董常,太山姚义,京兆杜淹,赵郡李靖,南阳程元,扶风窦威,河东薛收,中山贾琼,清河房玄龄,巨鹿魏征,太原温大雅,颍川陈叔达等,咸称师北面,受王佐之道焉。如往来受业者,不可胜数,盖千余人。隋季,文中子之教兴于河汾,雍雍如也。(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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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65 王绩《答冯子华处士书》有云;“房、李诸贤,肆力廊庙。吾家魏学士,亦申其才。公卿勤勤,有志于礼乐。元首明哲,股肱为良,何庆如之也!”(214)亦明确指明房、李、魏三人为王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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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67 通弟王凝在《中说·关朗篇》后附言中,叙述门人具体受教的情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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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69 门人窦威、贾琼、姚义受《礼》,温彦博、杜如晦、陈叔达受《乐》,杜淹、房乔、魏征受《书》,李靖、薛方士、裴晞、王珪受《诗》,叔恬受《元经》,董常、仇璋、薛收、程元备闻《六经》之义。凝常闻:不专经者,不敢以受也。经别有说,故著之。(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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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71 当然这里只是说各位门人所受的“专经”即主要的专业或专科,其余《六经》,亦往往与闻或兼习。如据以与《中说》诸生问对对照,则所习之内容往往超出上述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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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73 三、河汾学派的主要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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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75 前引王凝所云在王门受业的一十八人,应该就是河汾学派的的主要成员。其中,董常应该是最早从师于文中子的弟子。名又作董恒字履常,河南人。大概也属于早慧的“神童”。备闻《六经》之义。“繁师玄闻常贤,问贾琼以齿,琼曰:‘始冠矣。’师玄曰:‘吁,其幼达也。’”(216)尝言其志曰:“‘愿圣人之道行于时,常也无事于出处’。文中子曰:‘大哉,吾与常也。’”谓“董常可与出处,介如也”。又谓“董常几于道,可使燮理”。几于道,是说言动语默皆与道相契合;可以承担燮理阴阳的宰相重任。及常卒,文中子哭于寝门之外,拜而受吊,并亲赴洛唁其家。“董常死,子哭之,终日不绝。门人曰:何悲之深也?曰:吾悲夫天之不相道也。之子殁,吾亦将逝矣。明王虽兴,无以定礼乐矣。”(217)“先是,常见文中子,叹曰:‘善乎!颜子之心也,三月不违仁矣。’文中子闻之曰:‘仁亦不远,姑虑而行之尔,无茍羡焉,惟精惟一,诞先登于岸。’常出曰:‘虑不及精,思不及睿,焉能无咎,焉能不违?’比学成,文中子曰:‘常也,其殆坐忘乎!静不证理而足用焉,思则或妙。’或问曰:‘董常何人也?’文中子曰:‘其动也权,其静也至。其颜氏之流乎!’常尝问:‘古者明而不视,聪而不闻,有是夫?’文中子曰:‘又有圆而不同,方而不碍,直而不抵,曲而不佞者矣。’常曰:‘浊而不秽,清而不皎,刚而和,柔而毅,可乎?’文中子曰:‘出而不声,隠而不没,用之则成,舍之则全,吾与尔有矣。’窦威尝问曰:‘大哉,《易》之尽性也。门人孰至焉?’文中子曰:‘董常近之。’盖常行几颜氏,而尤深于《易》。”礼乐关乎王道的真实体现;“权”是中的至高境界;《易》乃道之精粹所在,在王门之中罕有人能企及,而王通独以之许董常。“隋季,文中子之教行于河汾,门人自远而至,咸称师北面,受王佐之道千余人,而常为之冠。阮逸注称‘亚圣’云。”(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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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77 薛收字伯褒,蒲州汾阴人。少王通近十岁。道衡子,出继从父孺。年十二能属文,郡举秀才,不应。闻高祖军兴,乃潜应义举。由好友房玄龄荐之秦王。“召见,问方略,对合旨,授府主簿。判陜东大行台金部郎中。时军事繁综,收为书檄露布,或马上占辞,该敏如素构,初不窜定。窦建德来援,诸将争言敛军以观形势,收独曰:‘不然。世充据东都,府库盈衍,其兵皆江淮选卒,正苦乏食尔。是以求战,不得为我所持。今建德身总众以来,必飞毂转粮,更相资哺。两贼连固,则伊洛间胜负未可岁月定也。不若勒诸将,严兵缔垒,浚其沟防,戒毋出兵。大王亲督精鋭,据成皋,厉兵按甲,邀建德路。彼以疲老当吾堂堂之锋,一战必举。不旬日,二贼可缚至麾下矣。’王曰‘善’。遂擒建德,降世充。王入观隋宫室,收进曰:‘峻宇雕墙,殷以亡;土阶茅茨,尧以昌。始皇兴阿房而秦祸速,文帝罢露台而汉祚永。’王重其言。俄授天策府记室参军。从平刘黑闼,封汾阴县男。尝上书谏止畋猎,王答曰:‘览所陈,知成我者卿也。明珠兼乘,未若一言。’令赐黄金四十挺。武德七年,王遣使临问疾,相望于道,命舆至府,亲举袂抚之。论叙生平,感激涕泗。卒年三十三。王哭之恸。与其从兄子元敬书曰:‘吾与伯褒共军旅间,未尝不驱驰经略,款曲襟抱。岂期一朝成千古也!且家素贫,而子幼,善抚安之,以慰吾怀。’(薛收曾为秦王府文学馆“十八学士”,“士大夫得预其选者,时人谓之‘登瀛州’”。(219))后图《学士像》,叹其早死,不得与。既即位,语房玄龄曰:‘收若在,当以中书令处之。’永徽中,陪葬昭陵。”(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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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79 今按:薛收之与王通的关系,后世历有致疑之辞,率皆扪籲摸象之主观臆说,不足深辨。薛王两家本是同乡世交,薛收自称其父为王通“父党”,可见两人的父辈交情非浅。《中说》载:越公初见子,遇内史薛公曰:“公见王通乎?”薛公曰:“乡人也。是其家传七世矣,皆有经济之道,而位不逢。”越公曰:“天下岂有七世不逢乎?”薛公曰:“君子道消,十世不逢有矣。”越公曰:“奚若其祖?”公曰:“王氏有祖父焉,有子孙焉。虽然,久于其道,锺美于是也,是人必能叙彝伦矣。”(221)是道衡深知王氏家学渊源,并久闻王通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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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81 初道衡见文中子于长安,退谓收曰:“河图、洛书,尽在是矣。汝往事之,无失也。于是备闻《六经》之义。”经常与师友讨论经义,攻《元经》并为之作《传》,今传世。在王门之中,薛收以文学著名,王绩《答冯子华处士书》:“吾往见薛收《白牛溪赋》,韵趣高竒,词义旷远,嵯峨萧瑟,真不可言。壮哉!邈乎扬、班之俦也。高人姚义,常语吾曰:薛生此文,不可多得。登太行,俯沧海,高深极矣。”(222)收亦与王绩友善,其思想能够融贯儒道,如王通“季弟名静,收字之曰保名。文中子闻之曰:‘薛生善字矣。静能保名,有称有诫。薛生于是乎可与友也’”。文中子尝谓“收也旷而肃”。思想旷达而风神整肃,也是儒道人格的完美结合。然其基本人格仍属儒家思想,如谓“薛收可与事君,仁而不佞”(223)。向王通请益探讨更多的乃是经世济民之道,观其在危机存亡之际,能够一言而定大计,确也有过人的胆识。孔子所谓“一言以兴邦”者,亦仅见之斯人。生前此例尚多,无怪太宗谓其“明珠兼乘,未若一言”。而婉惜不及以中书令待之。《山西通志》谓:“论者谓收学识列董常之亚,而轶魏征、房玄龄、杜如晦上云。”(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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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83 在王门中,堪“称俊颖”者,有十余人,追随文中子的时间较早而关系较密切者,尚有程元与仇璋。程元,绛州人。与薛收友善,文中子到绛州时,通过薛收引见而来,因服膺《续六经》之义,而投入王门。后王通许其德才“可以佐王”。仇璋是王通去韩城时,龙门关的守吏,通过程元和贾琼的介绍,遂决计弃官从学。董、薛、程、仇四位,投入王门的时间较早,因而在王通著述和讲授《续六经》时,得以参与讨论,教学相长,遂使大义“益明”。《中说》亦是在四生笔记的基础上,汇集而成。王凝曰:“夫子得程、仇、董、薛,而《六经》益明。对问之作,四生之力也。”(225)惜乎年皆不永,惟薛收尚及建功立业。此外较早而著名的学生中还有贾琼和姚义,皆有高行异才,亦惜并皆早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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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85 《中说》与王绩文中,所言及的河汾门人,除薛收之外,在隋唐之际,为大唐开国,立有不朽功业,位列公卿的名臣,尚有房玄龄、杜如晦、李靖、魏征、杜淹、王珪、陈叔达、温彦博等历史著名人物。后世往往因此致疑,其实皆有迹可寻,实无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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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87 其中王珪是王通族叔,因遇祸而“亡命於南山”,在“隐居时,与房玄龄、杜如晦善”。(226)其隐居地太原祁县之南山即太行、吕梁山脉,于龙门河汾则称为“北山”。投奔王通门下从学时,也应包括于隐居期间。房、杜之来王门,正是通过王珪无疑。又,房玄龄与薛收亦为世交。《隋书·房彦谦传》载玄龄父与薛收父道衡交情甚笃,道衡“重彦谦为人,辞翰往来,交与道路”(227)。玄龄十八岁举进士,隋季“补隰城尉”,隰城距河汾不过二百余里;是时如晦亦以官卑弃职,且二人素负当世志,相约于河汾访友论学、投师问道是完全可能的。史载如晦叔父杜淹亦尝隐遁,当于此时从学王通。后事王世充,及洛阳平,论罪当死,赖如晦弟苦请方免。由房玄龄荐于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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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89 李靖,为名将韩擒虎之甥,早识兵略,为擒虎与杨素赏识。隋末任马邑郡丞。龙门为其之任赴阙必经之地,当于此时问道于王通。王通曾评价李靖曰“靖也惠而断”(阮逸注曰:惠物勇断)(228),观其于唐初,讨平南北,每战必以仁义束众,宽贷战败敌属与民众,颇具儒将风范。与隋季名将多横暴滥杀者迥异;此与受教于河汾,有绝大关系。王绩所谓:“又知房、李诸贤,肆力廊庙。吾家魏学士,亦申其才。公卿勤勤,有志礼乐。”(229)正是指此诸贤。“吾家魏学士”,当是魏征在王门时雅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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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91 魏征为钜鹿曲城人,年长王通四岁“少孤,落魄,有大志,通贯书术。隋乱,诡为道士”(230)。“薛收游于馆陶,适与魏征归。”告子曰:“征,颜、冉之器也。”征宿子之家,言《六经》,逾月不出。及去,谓薛收曰:“明王不出而夫子生,是三才九畴属布衣也。”(231)此处“逾月不出”者,是言其习《续六经》时,专志如此。至其“及去”,当尚有时日,《中说》载其与文中子问对十数条,皆非一时一处事,并随文中子观田言志(见《中说·天地篇》杜淹、董常与俱)。王福畤有《录唐太宗与房魏论礼乐事》一文,记其叔父王凝述访魏征时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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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93 贞观中,魏文公有疾,仲父太原府君问候焉,留宿宴语,中夜而叹。太原府君曰:“何叹也?”魏公曰:“大业之际,征也尝与诸贤侍文中子,谓征及房、杜等曰:‘先辈虽聪明特达,然非董、薛、程、仇之比,虽逢明王必愧礼乐。’征于时有不平之色,文中子笑曰:‘久久临事,当自知之。’及贞观之始,诸贤皆亡,而征也、房、李、温、杜获攀龙鳞,朝廷大议未尝不参预焉。上临轩谓群臣曰:‘朕自处蕃邸,及当宸极,卿等每进谏正色,咸云:嘉言良策,患人主不行,若行之,则三皇不足四,五帝不足六。朕诚虚薄,然独断亦审矣。虽德非徇齐,明谢濬哲,至于闻义则服,庶几乎古人矣。诸公若有长久之策,一一陈之,无有所隐。’房、杜等奉诏舞蹈,赞扬帝德。上曰:‘止。’引群公内宴。酒方行,上曰:‘设法施化,贵在经久。秦、汉已下,不足袭也。三代损益,何者为当?卿等悉心以对,不患不行。’是时群公无敢对者,征在下坐,为房、杜所目,因越席而对曰:‘夏、殷之礼既不可详,忠敬之化,空闻其说。孔子曰:周监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周礼》,公旦所裁,《诗》《书》,仲尼所述,虽纲纪颓缺,而节制具焉。荀、孟陈之于前,董、贾伸之于后,遗谈余义,可举而行。若陛下重张皇坟,更造帝典,则非驽劣所能议及也。若择前代宪章,发明王道,则臣请以《周典》唯所施行。’上大悦。翌日,又召房、杜及征俱入,上曰:‘朕昨夜读《周礼》,真圣作也。首篇云:“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人(民)极。”诚哉深乎!’良久谓征曰:‘朕思之,不井田、不封建、不肉刑而欲行周公之道,不可得也。大《易》之义,随时顺人。周任有言:陈力就列。若能一一行之,诚朕所愿,如或不及,强希大道,画虎不成,为将来所笑,公等可尽虑之。’因诏宿中书省,会议数日,卒不能定,而征寻请退。上虽不复扬言,而闲宴之次谓征曰:‘礼坏乐崩,朕甚悯之。昔汉章帝眷眷于张纯,今朕急急于卿等,有志不就,古人攸悲。’征跪奏曰:‘非陛下不能行。盖臣等无素业尔,何愧如之?然汉文以清静富邦家,孝宣以章程练名实,光武责成委吏,功臣获全,肃宗重学尊师,儒风大举,陛下明德独茂,兼而有焉,虽未冠三代,亦千载一时。惟陛下虽休勿休,则礼乐度数,徐思其宜,教化之行,何虑晚也?’上曰:‘时难得而易失,朕所以遑遑也。卿退,无有后言。’征与房、杜等并惭栗,再拜而出。房谓征曰:‘玄龄与公竭力辅国,然言及礼乐,则非命世大才,不足以望陛下清光矣。’昔文中子不以《礼》《乐》赐予,良有以也。向使董、薛在,适不至此。噫!有元首无股肱,不无可叹也。”(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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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695 福畤所记,虽乏佐证,然亦难于否定其真实性。若谓王氏攀附公卿,此处何得借玄龄之口,自我贬损?《中说》载王通评价诸门人曰“玄龄志而密”(阮逸注曰:“志精而用密”)。(233)又载其曾向王通问礼乐,王通答曰:“王道盛则礼乐从而兴焉,非尔所及也。”(234)王通认为制礼作乐是一门极高深精微的学问,非止礼仪钟鼓之类的形式。所以非一般才德之士所能为。朱熹尝论及房、杜:弟子问曰“‘若房杜辈,观其书,则固尝往來於王氏之门。其后来相业,还亦有得於王氏道否?’曰:‘房杜如何敢望文中子之万一!其规模事业,无文中子仿彿。某尝说,房、杜只是个村宰相。文中子不干事,他那制度规模,诚有非后人之所及者’”(235)。“村宰相”是极而言之,史称如晦与薛收俱以文才见长,薛收卒后,列为“十八学士”之首。然其与玄龄等质实少礼文可能也是事实。(今按:观《语类》弟子问,房杜文集至南宋犹存,故可“观其书”,而证其“固尝往來於王氏之门”也。固者,殆无可疑之言也。)然而,董、薛早殁,历史的重任落在房魏诸人肩上。嗣后,房、魏奉诏在《隋礼》基础上撰修成《贞观礼》,于传统“五礼”,各有损益,又特加《国恤》部分。迈出儒家制度思想在大唐全面落实的第一步。《新唐书》又载:魏征“尝以《小戴礼》综汇不伦,更作《类礼》二十篇,数年而成。帝美其书,录寘内府”(236)。认为“《小戴礼》综汇不伦”,正是文中子的观点。《新唐书·礼乐志四》引“《文中子》曰:‘封禅,非古也,其秦、汉之侈心乎?’盖其旷世不常行,而于礼无所本,故自汉以来,儒生学官论议不同,而至于不能决,则出于时君率意而行之尔”(237)。唐太宗既平突厥,而年谷屡丰,“公卿大臣并请封禅,唯征以为不可”(238)。并以国力尚未尽苏,东巡惊扰四方为理由。魏征虽未能尽传王通的礼乐思想,然观其所著所论,实亦无愧于师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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