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2046963e+09
1702046963
1702046964 古之帝王,有兴有衰,犹朝之有暮,皆为敝其耳目,不知时政得失,忠正者不言,邪谄者日进,既不见过,所以至于灭亡。朕既在九重,不能尽见天下事,故布之卿等,以为朕之耳目。莫以天下无事,四海安宁,便不存意。可爱非君,可畏非民。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
1702046965
1702046966 可见太宗此时对治国理政尚能保持清醒的认识,对此,魏征则有着更为深刻的见解,因而对曰:
1702046967
1702046968 自古失国之主,皆为居安忘危,处治忘乱,所以不能长久。今陛下富有四海,内外清晏,能留心治道,常临深履薄,国家历数,自然灵长。臣又闻古语云:“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以为可畏,诚如圣旨。(148)
1702046969
1702046970 水舟之喻,遂使太宗牢记于心,经常提及,并用作临民理政的原则性指导方针。贞观十一年,魏征曾两上奏疏,提出以“居安思危”的危机意识,作为治国的基本方略。认为:自古帝王,即位之初,皆能“继体守文,控御英雄,南面临下”,皆欲至治,传于百世。“然而克终者鲜,败亡相继,其故何哉?所以求之,失其道也。殷鉴不远,可得而言。”因而论之曰:
1702046971
1702046972 昔在有隋,统一寰宇,甲兵强锐,三十余年,风行万里,威动殊俗,一旦举而弃之,尽为他人之有。彼炀帝岂恶天下之治安,不欲社稷之长久,故行桀虐,以就灭亡哉?恃其富强,不虞后患。驱天下以从欲,罄万物而自奉,采域中之子女,求远方之奇异。宫苑是饰,台榭是崇,徭役无时,干戈不戢。外示严重,内多险忌,谗邪者必受其福,忠正者莫保其生。上下相蒙,君臣道隔,民不堪命,率土分崩。遂以四海之尊,殒于匹夫之手,子孙殄绝,为天下笑,可不痛哉!
1702046973
1702046974 圣哲乘机,拯其危溺,八柱倾而复正,四维弛而更张。远肃迩安,不逾于期月;胜残去杀,无待于百年。若能鉴彼之所以失,念我之所以得,日慎一日,虽休勿休,焚鹿台之宝衣,毁阿房之广殿,惧危亡于峻宇,思安处于卑宫,则神化潜通,无为而治,德之上也。
1702046975
1702046976 若惟圣罔念,不慎厥终,忘缔构之艰难,谓天命之可恃,忽采椽之恭俭,追雕墙之靡丽,因其基以广之,增其旧而饰之,触类而长,不知止足,人不见德,而劳役是闻,斯为下矣。譬之负薪救火,扬汤止沸,以暴易乱,与乱同道,莫可测也,后嗣何观!夫事无可观则人怨,人怨则神怒,神怒则灾害必生,灾害既生,则祸乱必作,祸乱既作,而能以身名全者鲜矣。顺天革命之后,将隆七百之祚,贻厥子孙,传之万叶,难得易失,可不念哉!
1702046977
1702046978 魏征在另一奏疏中,再次阐明并劝导太宗:“惩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的道理云:
1702046979
1702046980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理,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为治),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者也。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胡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震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
1702046981
1702046982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1702046983
1702046984 这即是为太宗书之于屏风,时常记诵,引为深戒而彪炳史册的《谏太宗十思疏》。其后在对太宗“守天下难易?”之问时,魏征对曰:“甚难。”太宗曰:“任贤能,受谏诤,即可。何谓为难?”征曰:
1702046985
1702046986 观自古帝王,在于忧危之间,则任贤受谏。及至安乐,必怀宽怠,言事者惟令兢惧,日陵月替,以至危亡。圣人所以居安思危,正为此也。安而能惧,岂不为难?(149)
1702046987
1702046988 魏征的居安思危的治国方略,体现了儒家以民为本的治国主张,魏征的弘谋远虑,常常寓于平实的议论之中,强调帝王与臣民关系的和谐。看似平易,而实为治国之要领。水舟之喻,本出于孔子、荀卿所言,然而历代儒家常予忽略,至魏征始予大力发挥,并施之于实际政治之中,遂为后世君臣所称颂,而忘其为孔荀之言,可见其影响之大。
1702046989
1702046990 居安思危,虑及深远的忧患意识,贯穿于魏征所有的言论与谏疏中,是魏征为政思想的指导原则,也是其论谏时政的主要特色。因为思虑深远,魏征的一些谏议往往不被理解而遭拒,由于心忧天下社稷,故而执意坚持,据理力争,亦数度让太宗盛怒不已,而魏征全然不顾自身安危,不纳不止。诚所谓“君子有终身之忧,而无一朝之患”(150)者也。
1702046991
1702046992 魏征的学术成就
1702046993
1702046994 魏征的学术思想,主要体现于其谏疏之中。由于得遇明主,乃将主要心血精力用于政治活动,此外就是主编周隋齐梁陈诸史,并著梁陈诸帝《总论》和为《隋书》撰写其中的序论、传论和《经籍志》;贞观初。又“诏中书令房玄龄、秘书监魏征等礼官学士,修改旧礼,定著《吉礼》六十一篇,《宾礼》四篇,《军礼》二十篇,《嘉礼》四十二篇,《凶礼》六篇,《国恤》五篇,总一百三十八篇,分为一百卷”(151)。
1702046995
1702046996 魏征“以戴圣《礼记》编次不伦,遂为《类礼》二十卷,以类相从,削其重复,采先儒训注,择善从之,研精覃思,数年而毕”(152)。《类礼》唐时又名《次礼记》。
1702046997
1702046998 又受太宗之命,编辑历代经史论著为《群书治要》五十篇。合二十卷。魏征在秘书监任上,曾竭力搜集汉魏逸书及《石经》残石:“贞观初,秘书监臣魏征,始收聚之。”(153)虽“十不存一”,但甚有益于群书校勘。至是,编录《群书治要》,于经传史籍则选录《古文尚书孔传》、等罕见传本。太宗览而善之,手诏褒奖之曰:“览所撰书,博而且要,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使朕致治稽古,临事不惑。其为劳也。不亦大哉!”(154)并录副“以赐太子及诸王,藏之秘府”。
1702046999
1702047000 此外,魏征还与高士廉等同撰《文思博要》凡一千二百卷。旧唐书经籍志有《魏征集》二十卷,佚于唐末战乱。近代辑《魏郑公文集》只有文集三卷诗集一卷。三秦出版的《新编魏征集》收集各种辑本并梁隋诸史《史论》及《群书治要》为一书。
1702047001
1702047002 魏征的史论
1702047003
1702047004 唐代修史,始于唐高祖,武德五年,高祖采纳令狐德棻的建议,正式颁布撰修前代历史的诏令。其事绵历数载终未修成。太宗即位,乃于贞观三年(629年),诏令成立正式史馆,令房玄龄监修梁、陈、齐、周、隋五代史,颜师古、孔颖达、许敬宗、姚思廉等人分撰各史纪传。然其身居宰相,总司百揆,无暇脱身,太宗根据魏征的才学,任其“总知其务”,所以魏征是五朝史的实际总监。他不但监修,而且把握指导诸史编纂宗旨并亲自修撰,躬与撰写梁、陈、齐三史的总论和《隋书·经籍志》(此志可能撰于任秘书监时)。及各传序论与传论,皆有深刻的见解。如在《隋书·儒林传序》中对儒学的评价,表明其儒学的基本认识,以及个人立身从政的准则和对国家政治的作用。《传序》说:“儒之为教大矣,其利物博矣。笃父子,正君臣,尚忠节,重仁义,贵廉让,贱贪鄙,开政化之本源,凿生民之耳目,百王损益,一以贯之。虽世或污隆,而斯文不坠,经邦致治,非一时也。涉其流者,无禄而富,怀其道者,无位而尊”(155),明确指出历经“百王损益”的儒学对于国家政治、礼法教化、人伦关系,以及仁义忠信社会风尚的树立,所具有的决定性指导意义。因此,理应受到执政者的重视。《序论》还对西晋以来儒学盛衰的历史及其原因作了精辟的论述。贞观十年诸史、传完成。由于诸史惟有魏征著《隋书经籍志》,并为之撰《序》曰:“夫经籍也者,机神之妙旨,圣哲之能事,所以经天地,纬阴阳,正纪纲,弘道德,显仁足以利物,藏用足以独善。”“美教化,移风俗,何莫由乎斯道。”“遭时制宜,质文迭用,应之以通变”。“其教有适,其用无穷。实仁义之陶钧,诚道德之橐籥也。其为用大矣,随时之义深矣。”(156)可见魏征对经籍的重视,是有着深刻的理论认识为基础的。贞观十五年,太宗又诏令补撰《五代史志》,由于志宁、李淳风、李延寿、颜师古等人分撰,令狐德棻、长孙无忌前后监修。《史志》修成后,编入《隋书》,是为《隋书》十志。为研究隋及其前代礼乐政治、经济文化等发展变化提供了珍贵的历史资料。其中《经籍志》,是继《汉书·艺文志》后的一部十分重要的图书目录,且有魏征所撰分类专论,准确论述了诸学各派著述存亡及学术演变的情况,可视为一部学术简史。
1702047005
1702047006 各史《纪传》的修撰者皆为当时著名的儒臣名士,体现了较高的修史水平,加之魏征所作史论,以儒家重人事轻天命的思想为指导,总结各朝沦亡的教训,阐发了不少深刻见解。在其影响下,诸史据实直书成为明显的特点。
1702047007
1702047008 贞观十年,五代史同时修成,唐太宗十分高兴,对史臣们的业绩给予嘉勉。他首先肯定了史书的作用,说:“朕睹前代史书,彰善惮恶,足为将来之戒。”并历数了始皇、炀帝畏惧历史、毁灭史籍的荒唐:“秦始皇奢淫无度,志存隐恶,焚书坑儒,用缄谈者之口;隋炀帝虽好文儒,尤疾学者,前世史籍,竟无所成,数代之事,殆将泯绝。”表明自己与之不同:“朕意则不然,将欲览前王之得失,为在身之龟镜。”(157)太宗不仅诏令修史,平日尤喜读史,目的即在“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史书正是其所谓的三镜之一。魏征史论的目的也正要是为太宗提供谏诫而作。
1702047009
1702047010 魏征为诸史所作《总论》,反映了儒家的史学思想,提出儒家著史的目的和衡史的标准。成为后世修史论史的榜样。在考证历史、据实直书的基础上,以客观公允的态度,总结其所以兴所以亡的历史教训,是其史学观的核心。兹举《陈书五帝总论》以观其史论概貌,《陈五帝总论》书于《陈书》各纪的篇末,魏征以政治家、史学家的目光,对陈霸先做出客观公允的评价。应是关于陈霸先最权威、详备的历史定论。
1702047011
1702047012 《陈书》载:陈霸先出身低微,胸存大志,不聚家产,“读兵书,多武艺,明达果断,为当时所推服”(158)。为平定梁朝历次战乱,维护社会稳定,保护传统文化,做出卓著贡献,直到梁元帝败亡,当小皇帝不孚众望,而战乱方殷之际,方禅梁自立。陈霸先在位时间虽短,但其从戎的一生,却处处表现了一代明君的特有风格。魏征评其为“志度弘远,怀抱豁如,或取士于仇雠,或擢才于亡命,掩其受金之过,宥其吠尧之罪,委以心腹爪牙,咸能得其死力”(159)。当时史官姚察的话来表述,就是“英略大度,应变无方,盖汉高魏武之亚矣”(160)。和陈书撰者姚思廉及史论撰者魏征皆持肯定意见。姚思廉虽与魏征史观稍异,但基本还是一致的。魏征的《陈五帝总论》对继位者陈文帝的评价同于晋代陆机《辨亡论》提出的论点。认为属于“守文之主”。守文者,能守先王法度的意思。其后的君主则一代不如一代,至陈后主,则其一切作为都表明他是典型的昏庸亡国之君。有文采聪明,但不谙政治;信用奸佞之臣,摈斥忠臣良将,自毁长城;骄奢淫逸,拒谏饰非,沉迷酒色歌舞,敌军已渡江破城,犹且不知。“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典故即出于此。
[ 上一页 ]  [ :1.70204696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