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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24 王道论是古代儒家关于国家统一、政权授受、君臣修德、制礼作乐、施政化民、富国强兵、安内和外等方面的政治理论。王道理想是儒学理论的总纲,一到政治危亡、纲纪先坠之时,就会有人提出来重新讨论。《伸蒙子》开宗明义,于上篇第一章就提出了这个问题。“干禄先生问:‘王道兴衰,由天之历数,有诸?’伸蒙子曰:‘非天也,人也。’”他认为日星的祥瑞灾异,固然由天,这种现象在兴衰治乱时都会出现。比如乡里有良吏,也有暴吏,对百姓来说自有损益之不同。这并不能由州牧长官的心意来决定。但只要政令不混乱,“不使罚及忠信、赏归苛酷”,就能保持政治的公正。这其中起关键作用的是君主,“则知化妖祥者由乎天,变兴衰者由乎人。故曰非天也,人也”(41)。这就驳斥了汉魏以来,谶纬之学政治废兴由天决定的思想。这样就使统治者于兴衰的责任无所推诿。只有尽心力于仁政,设礼以待士,薄赋敛以待民,使天下归心,国祚自然就会长久。林慎思又一再以亡秦为鉴说:“秦以山西之习起而驰驱中原,惟知干弋弓矢之为利也,恶识仁义哉。天厌六国之乱,而使秦并之。天又厌秦之乱,而汉得之。”(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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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26 在《伸蒙子》中篇《合天》章,他又设为宏文先生的对话说:“‘秦人焚书坑儒,以愚黔首,意其帝万世矣。而亡不旋踵,何邪?’伸蒙子曰:‘天亡之也。吾闻顺天者存,逆天者亡。天生羲、农、黄帝、尧、舜,为道之宗;又生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为道之主。其言式万代,其政训百王,譬日月不可掩,山川不可迁也。秦人姗笑先王,绝弃礼法,悉举而燔之。秦焚书,是自焚矣。秦坑儒,是自坑矣。世未有合天而亡,逆天而存者也。故曰秦之亡,天也。’”在这里,林慎思又提出秦之灭亡由天亡之的命题,岂不是与前所说兴衰由人非天的说法相矛盾吗?实际并不矛盾。儒家认为圣人所奉行的王道即是代表天道的,违背王道仁政,就是违逆天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即是王道或曰天道的宗主,礼法经籍是王道或天道的载体,焚之坑之,自然会招致天怒人怨。既然合于天的是王道,逆于天的是霸道,所以秦奉行霸道而亡,也就是天亡之了。在这里,天亡之只是人亡之的不同说法而已。与兴亡由“天之历数”决定论的谶纬说绝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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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28 王道的具体表现就是施行仁政,林慎思在《续孟子》中,借孟子与梁大夫的答问,阐述了他的观点:“梁大夫见孟子,问曰:‘吾闻夫子教王远利而易以仁义,有诸?’孟子曰:‘然。’大夫曰:‘吾家有民,见冻饥于路者,非其亲而救之,脱衣以衣之,辍食以食之,及已冻饿几死,是其亲而不救之而何?’孟子曰:‘噫!是大夫从王厚利而薄仁义故也。厚利率民,民争贪欲,苟有独持仁义者,宜乎不得全其身矣。’”(43)他将这种举国趋利的现象比作全家为盗,如有一人存有恻隐之心,则己身难保,又怎能救民于冻馁呢?所以他劝大夫说:“苟能与王移厚利之心而在仁义,移薄仁义之心而在利则上下移矣。”(44)孟子曾将“与民同乐”作为仁政的一项内容,竟被后世君主所误解,乐正子以孟子所教此言谏君,于是鲁君以自己所嗜的洒食宴乐,召民同乐。而政俗益坏。乐正子复问于孟子,孟子答曰:“吾所谓与民同者,均役于民,使民力不乏;均赋于民,使民用常足。然后君有余而宴乐,民有余而歌咏,夫若此岂不谓与民同邪?”(45)同是同于民,为民创造有利于生产生活的政治条件,这就是仁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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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30 王道的另一重要内容是重视礼乐制度的制订与奉行。主要是用以约束君主,化民美俗。《续孟子·梁襄王》章载:“梁襄王仪服不整而见孟子,孟子曰:‘《诗》云:敬慎威仪,维民之则。王每见轲若此,何以则民乎?’”“王苟能恩信来其民,必先以容仪正其身”,“不遑以容仪为务,使上下无仪矣。君臣父子,何以则乎?”礼仪是稳定政治和社会秩序的重要因素。“乐”也是如此,他认为有道之邦应重视雅乐,而摒弃靡靡之音,齐王始重雅乐,后闻靡靡之音而不能舍,“持雅乐之器者,王虽不弃,王终不能用矣。”林慎思在这里也含有感叹唐王朝重佛老之教,虽有儒家的礼乐刑政在,但已不予重用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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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32 在林慎思的王道思想里,还含有礼法并重的主张。德主刑辅,是儒家普遍接受的观念。而林慎思则认为刑法应重于恩德。他于《伸蒙子·利用》章设问:说:“治民之用恩、刑,恩、刑之利孰最?”回答为:“刑最”。他认为对安分的百姓,“恩不加于民,民自化也”。对于不安分的百姓,就必须加之以刑罚,“不之良者,虽恩赏不至,且未失于良也。下之恶者,苟刑责不及,孰可制其恶哉?是知治民用刑为最”。在《辨刑》章,他以水火喻有道之君的刑法,以虎狼喻无道之君的刑法,认为“有道之君”的刑法应比“无道之君”的刑法更为严峻。他说:“水火不暴于虎狼也,然水火之为峻也,必能滔涌天地,焚燎山川,而人不蹈也。”“所以水火于人,而人赖之,不见其峻也;狼虎害于人,而人畏之,故见其峻也。有道之君犹水火然,无道之君犹狼虎然。狼虎不及水火之大,岂不明乎?”关于礼法刑德的不同作用,《唐律疏议》的观点是:“礼禁未然之先,法禁已然之后。”而林慎思的峻法主张,经他用“无类比附”的逻辑方法论证后,也具有了“禁未然之先”的意义。虽然如此,他还是认为应将那些充耳不闻“雷霆之震的”“叛民盗吏”,置诸刑法。说是“刑法系人,岂得默于天下乎?”(46)他还认为峻法严刑,是“用邪扶正”,目的在于扶持如大厦之将倾的末代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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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34 心性善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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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36 林慎思对心性问题的认识,虽未提升到哲学的高度,只是作为修养和教化的基础依据来分析的,但却很有其特色。他认为性是人的本质,心是性的表现。性只有刚柔之分。并无所谓善恶;心于善恶有很强的指向性,是善恶的决定因素。人性之刚柔虽不决定善恶之有无,却可影响善恶的性质。因此,从原则上讲,人性既可以迁而向善,也可以化而成恶。如果加上心的引导,善恶也可以互相转化。但刚烈的本性与恶的结合,再加以心意的固持,则是不可移易的。在《伸蒙子》卷上,副题为《随其材性而化》的《明化》章,设求己先生问:“人之善恶能化而迁乎?”伸蒙子说:“迁矣。”又说:“性有刚柔,天然也。犹火可迁于水邪?”还说:“善不在柔,恶不在刚也。火能炮燔,亦能为灾;水能润泽,亦能为沴。及其迁也,化灾为炮燔,化沴为润泽。岂在化火为水乎?人之善恶随化而迁也,必能反善为恶,反恶为善矣。”人的天然本性只有刚柔之别,化而迁之则是人心的作用,人的心意让人性迁化的目的,就象人们对待水火一样,只让其向着有利于人的方向发展,并非使柔易刚,水迁为火,善恶于人性,就像水火的利、害功用于水火的关系一样,是可随人心意的指向而化迁的。他举例说:孟母之教孟轲,是反恶为善;竖刁引导齐桓公,就是反善为恶。但是也有不能迁恶为善的例证,那就是恶与刚猛之性相结合,又持意不改的缘故,这些人一是古代的暴君,一是不肯改悔的盗匪。他在《迁善》章里解释“伊尹放太甲于桐宫”终使太甲悔过迁善,复登于君位。而解释龙逢和比干不能改变桀和纣的暴虐原因时说:“先生闻良马有害人者乎?良御必能维絷以驯伏其性也,闻猛虎有啖人者乎?武士安能囚拘以驯伏其性邪?”太甲的确不肖,但其性如马,还是可以维絷以使其就善的。桀、纣的暴虐,犹如虎一样猛烈,也就无法使之迁善了。他认为人的善恶取决于人的心愿,也就是主观愿望。“三代衰亡,垂鉴千古。”愿意取以为鉴,就可以迁善,否则就是怙恶不悛了。历代君王“居起欲奢,鉴之而反俭;威刑于暴,鉴之而反仁;畋游欲纵,鉴之而反礼;声色欲荒,鉴之而反德。”“反是,犹盗贼之类。昼观刑戮于市,暮行诛劫于衢。刑戮能使之鉴邪?盖盗贼之心不可移也。”(47)他还认为知识开化是人迁善的重要条件。他在比较“古今化民难易”的《喻民》、《演喻》二章中,用进化的观点,论证了今民较古民易化的原理。干禄先生说:“古民性朴,今民性诈。安得诈易于朴邪?”他回答说:古民好比婴儿,“婴儿未有知也,性无朴乎?”今民好比丱儿,“丱儿已有知也,性无诈乎?”“化已有知,孰与化未有知之难乎。”(48)又说:“古了难化,性犹土也,土地不移,移则=埆生矣;今民易化,性犹水也,水可导,导则其源清矣。”“故今民易化也。”(49)这一思想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有其现实的进步意义。他还认为人心皆具有“喜公疾私”的本能,倘能行公去私就可达到很高的道德境界。他说人对虎狼“咸有惧心”,而对珠玉“咸有嗜心”。“一有能杀狼虎者,众闻之莫不喜;一有能得珠玉者,众闻之莫不嫉。盖杀者去众害,公其利也;得者夺众好,私其利也。且人心皆知喜公而嫉私也。使能得是公,去是私,而与众人喜而不嫉者,几人乎?”(50)在这里,林慎思丝毫没有空谈心性,而是找到了心性修养的现实基础,因之敢更具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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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38 二、《素履子》的儒学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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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40 《素履子》的作者张弧,生平、籍贯俱不得其详。据李调之《序》,知其官阶为唐将仕郎、试大理评事。今观其书大致是晚唐时人。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其书《新唐书·艺文志》、晁公武《读书志》、陈振孙《书录解题》、尤袤《遂初堂书目》,皆未著录。惟郑樵《艺文略》、《宋史·艺文志》有之。盖其词义平近,出于后代,不能与汉魏诸子抗衡,故自宋以来,不甚显于世。宋濂作《诸子辨》亦未之及。然其援引经史,根据理道,要皆圣贤垂训之旨,而归之于正。盖亦儒家者流也。弧,《唐书》无传,宋晃说之《学易堂记》谓:世所传《子夏易传》仍弧伪作,旧题其官为大理评事,而里贯已不可考。《艺文志》、《宋志》皆作一卷,今本三卷,殆后人所分析欤。”其书共十四篇,以履道、履德、履忠、履平、履危等名分目。强调忠孝、仁义、戒慎、危惧,正是唐未藩镇坐大,纲常失坠,“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那样一个衰乱时代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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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42 《素履子》的书名颇带道家著述的色彩,而其内容也确多受道家思想的影响。是一部儒家学者融会道家学术、针对现实、思欲挽救的著作。道家学派汉代即已转化为道教,将老庄的思想转而指导内外丹术,但是儒、道思想的融合却始终没有间断,魏晋南北朝是其辉煌的时代。有唐一代,道教的发展并不亚于佛教,丹术盛行,对政治和社会造成许多危害。所以韩愈起而辟之,严格区分了佛老之道与儒道的不同,但这种区分仅限于社会哲学的层面,没有上升到宇宙论的高度。而相反的,道家学者如开宝年间的处士王士元,著《亢仓子》一书,却力图全面地融会儒、道之道。其书以全道、明道、政道、君道、臣道、贤道、训道、农道、兵道名篇,将作为道家最高范畴的抽象的道,引入到经国济民的领域,与各个不同的、具体的道结合起来。《四库全书总目》考察其融合儒道的轨迹说:“剽《老子》、《庄子》、《孔子》、《文子》、《商君书》、《吕氏春秋》、刘向《说苑》、《新序》之词,联络贯通,亦殊亹亹有理致。”(51)除卷首两篇带有过多的道家痕迹,其余各篇完全可以视为对儒家思想的阐释,只是未能与儒家的一些核心观念很好地衔接在一起而已。由晚唐人五代的儒家学者罗隐著有《两同书》二卷十篇,“上卷五篇,皆终之以老氏之言;下卷五篇皆终之以孔子之言。《崇文总目》谓以老子修身之说为内,孔子治世之道为外,会其指而同原。然则‘两同’之名,盖取晋人‘将无同’之义。”(52)也试图融会儒、道二学,但他似乎没有明确的学术立场,未能将二者经抽象的分析而融铸成新的哲学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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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44 而站在儒家立场,首次尝试将道家最高范畴之道,移植为儒家的本体范畴,并进而使之与儒家的一系列核心概念贯穿在一起的,是张弧。虽然张弧《素履子》所谓之道,还带有生硬的道家痕迹,但至少在形式上,还是成功的。自中唐以来,经李翱的融会佛学,又经张弧的融会道家,至北宋周敦颐统合综会释、道二家,才最终建立起较为完善的儒家本体论哲学。兹将《素履子》融合儒家之道的特点和意义,及对道的具体践履,分述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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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46 《素履子》对“道”的改塑。张弧将原本是道家最高范畴的道移植为儒家哲学的最高范畴,并以此为核心,融合了二家的宇宙观,展示了其在不同领域、不同层面、不同环境、不同时间中,万变不离其宗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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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48 《素履子》开宗明义提出了“履道”的问题,作为全书的总纲。“素履子曰:道本无名,无名,居天地之始。天地之始,号曰混元。混元之初,无形无象。既分二议,能生万象,故云之为道。”他在这里将儒、道二家之道融合为一,这个道既来自于道家《老子》,又同于儒家《易传》。道家认为“道”是先于天地而生的世界本原。《老子》载:“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而儒家认为“道”即是一阴一阳之易道写天地相等而贯穿于天地之中。《易·系辞传》载:“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这一“阴阳之道”或称“三极之道”,也是“范围天地之化而不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的,只是它不是儒学易理的最高范畴,易的最高范畴是“太极”。“《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二仪生四象”,也即统领“三极”之道的是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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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50 汉代郑玄曾以“道”释太极,说是“极中之道,淳和未分之气。”王弼则以老子之道比况太极,他说:“太极者,无称之称,不可得而名,取有之所极,况之太极者也。”(53)道与太极相等的观念都已形成,但都还没有明确地说出太极即是最高范畴的道。至张弧可说是第一次用道代替了太极,从此,儒家的太极、道家的“道”就成为意义完全相等的、先于天地、化生万物的本体概念。然后,张弧开始区分儒、道两家对道的不同应用与表现。其云:“上古圣人履之,无言无教,无心于物,物来归之,不教于民,民皆仰之,此则履淳朴皇道也;画卦之主,尝草之君,皆履之而化成。至于服牛乘马,履之而去强暴,用之而除民害”,“唐尧履谦顺之道而垂裳”,“此履帝道也”,皇帝于道的实践,还是儒、道共同承认和尊重的事实。但其中服牛乘马似乎不为老庄所赞同。至于后面说到“圣人以王道设教”,则纯是儒家的主张。张弧认为《礼记·礼运篇》所描绘的儒家治世理想,便是“以道治世之化”。这与道家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的理想社会是大异其趣的。所以张弧指出:“至于黄老,只唯尚朴而不文。”但他接着说:“素王亦归之纯素,莫不去华饰而作教”,“不尚贤使人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人不盗”,就又全是道家的主张,与所谓的儒家素王之教全不相干。这样,就又有以道家形象改铸孔子的意向了。张弧认为保持道家老子所提出的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来敢为天下先”,便是把握了“履道之原”。也即是实践道的原则。在隋唐之际,道家之“三宝”即为儒家的王通学派所认可,但他们还没有将其置于这么高的地位。他还认为“至道者亡身”的道家主张,所根据的是“象外之理”。“而餐霞食气,塞兑转丸”的道教徒,则是在实践“离尘之道”。道家也曾教人民“持生之道”和“忠孝之道”,但那不是其终极追求,他们最终追求的仍是“象外”、“离尘”的境界。这种“大道不器”的高致,虽然令人景慕,但并非履道之本。张弧认为“立身行道之本,未若君睦臣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顺妻贞,勤俭于家,忠良于国”。中有儒家的五伦观念、家国之道,才是“居天地之始”,“始终一化”之道的最根本、顺畅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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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52 《履道》篇还论述了道与器、与物、与人的关系。“大道不器,在物皆有。知道不虚行,物有元应。不在高台广厦之间,东林西域之内。”认为道虽然不是器物,但又体现于所有的器物之中。道并非可以凭借虚空运行,而是与事物联系在一起,与事物的生成毁灭始终相适应。但道又是可以独立存在的,不胶着于任何具体的事物之内。至于道与人的关系,除了不易履行的道家离尘之想外,他认为人立身行道之本,在于奉行儒家的五常和治国安邦之道。他说:“昔夏殷、文武得道而昌。桀、纣、幽、厉失道亡。夫如是,道不可舍,得之则昌,失之则亡。故圣人爱人惠俗,施德保位者也。人之于道,如鱼之在水,鱼失水则亡,人失道则丧。牢笼万象,以道治之,谓之大道,欲昌其身,宜履而行之,明矣。”要想“牢笼万象”,就必须把握其本质规律,圣人之所以爱人惠俗,施行仁德之政,既要符合“大道”的规范,也有其功利的目的和现实意义。这样便把德行和功利统一起来,有其实践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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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54 《素履子》一书通过对道的分析,侧重于本体之道与具体之道的关系,从更高层论证儒家伦理规范的合理性。严格地履行忠孝仁义等伦理规范,正确对待宝贵、贫贱、太平、危乱等境遇,也就是所谓的“履道”了。把对“道”的认识与把握落实在实践,是其书的主要特点。张弧把道、德、忠、孝、仁、义、礼、智、信、乐、宝贵、贫贱、平与危等十四个方面,作为实践道的范围加以强调。虽然“词义平近”,但也不乏警省之句和辩证精神,并非贫乏枯燥地说教。如其《履平》篇说:“称之用也,取之于衡;车之行也,通之于辙。衡平则毫厘不差;辙通则辕毂无滞”。“欲称之平,则慎之于毫厘;欲辙之通,宜治之于辕毂。毫厘不失,辕毂无亏,则谓天平地成。乃取易象,上天下泽,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履之时用;居安虑危,履平虑蹶。”认为保持人世的公平、社会的周通,是与天地之道相契合的。履行其职者,不能有所偏颇和疏忽,不然将要引起动乱。当然也不可谨小慎微,无所作为,而应该“积而能散,安而能迁,此君子履平而思进也”。国家有所积蓄了,要考虑如何用之于社会,社会安定了要引导人民提高道德水平,这是君子在太平盛世还要继续作的事情。在《履信篇》将五常之德归结为“信”,其云:“信之为大,人所重焉。天失信,三光不明;地失信,四时不成;人失信,五德不行”。信是五常之德赖以落实的根本。张弧认为,人而无信,虽智者易为诈,虽勇者易致怒,虽仁者易成贪,因而指出“詐害民信,怒害民恩,貪害民財,三害亂之原也”。斯则皆因不守诚信而导致。若能始终坚守诚信,则“用智者之謀,勇者之斷,仁者之施,足以成治矣”。“是知可終身而守約,不可斯須而失信”。“君子仗忠信而為甲胄,履之無爽矣”。具有五常之德相须并用,而以诚信为重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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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56 在《履危》篇,则认为身涉危难之世,正是对一个人德行的考验之时。一个有信念的人,应该是“福至不喜,祸至不惧。不缁不磷,洁白之德益彰;不凋不衰,清贞之操弥盛”。在任何情况下,“进退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履道亨矣。”这里所谓的“履道”是说实践本身之规律或法则。进退不失其所据之道(作为最高范畴的道与体现为伦理精神的具体之道),这即是履之道或曰实践的法则。这样《素履子》从论述最高本体之道,经践行具体的伦理之道,到实践本身之道,全面提示了人生、社会与道(自然规律和正义原则)的依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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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58 在张弧作《素履子》之前,儒、道两家各有其道,张弧袭取了道家最高范畴之“道”,与儒家的“太极”作了置换,这确是《素履子》在儒学发展上的一大贡献。前已述及,老子之“道”与《易传》之太极,本是同等意义上的概念,但认识到这一点并不容易。道、儒两家的区别,在于对此本体之道的引申和运用,尤其在践行方面,两家确是大异其趣。继张弧之后,北宋周敦颐作《太极图说》和《通书》,遂建立起完整的儒家本体论学说,更进一步吸取了道家和佛家的思想成就。道家思想确有其高超的理论价值,但其脱离现实的倾向也是不可否认的。及至道教,一方面发展了道家哲学,另一方面又将道家哲学引向歧途,其在唐代对社会和政治造成的危害,已暴露无遗。是儒家在反对道教的过程中,拯救了道家的理论宝库,将其引向健康发展的道路。宋代理学亦称道学,以道为标识,做出了融会释、道二家,又高出释、道二家的思想成就,这是理论发展的正常途径和必然规律。在中国文化的历史上,儒、释、道三家并立格局形成后,三家学术一直都在发展变化。但是这种变化发展的特点和层次却是大不相同的,简要地说,即是释、道二家一直是在改变自己,以适应他人;而儒学则一直在吸取他人而丰富自己。儒家吸取了道家之“道”,儒学并不因之而成为道家之学。可是古今总有一些学者固持两家的区别,龂龂于儒、道两家的先后、主次、高下之分。大有将这一公有之“道”讨回之势。这些观点,都不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作者所见通达。清初学者毛奇龄撰《太极图说遗议》,极力证明周敦颐抄袭道家,《太极图说》所言“皆非儒书所有”。而纪昀认为毛奇龄“立议原不为无因,惟是一元化为二气,二气分为五行,而万物生息于其间,此理终古不易。儒与道共此天地,则所言之天地,儒不能异于道,道不能异于儒”,“苟其说不悖于理,何必定究其所从出?”认为毛奇龄不论所言之是非,但争其原出于道家,是“所谓舍本而争末者也。”(54)而张弧著《素履子》,在儒家吸取道家思想成就的过程中,立于儒学之本,袭用改造道家观念,与儒融合无间,其对道的认识,实亦高出一代,而又对道的认识,在在落实于践履之上,则尤其是对儒学的特殊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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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60 过去学术界总认为晚唐是儒学的衰落期,没有什么重要人物值得重视,主要是因为不了解经学之外,还有一个儒家的子学系统。虽然林慎思、张弧等人的著作和思想,并没有达到一代大家的水准和影响,但是由其所代表之唐代子学系统的发展趋向,却是值得深切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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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65 中国儒学史 [:1702022435]
1702053466 中国儒学史 第三节 皮日休及其儒学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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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68 皮日休(约833—883)初字逸少,后改字袭美。襄阳竟陵(今湖北襄阳境内)人。家居鹿门山,因自号鹿门子,又尝自称间气布衣、醉吟先生等。间气系指天地间的灵秀之气,旧时借以喻杰出人才。又《春秋演孔图》有“正气为帝,间气为臣”的话。所以皮日休未第前用以为号,表现了他虽身为布衣,而仍以扶持正气为己任的抱负。由此也可见其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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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70 皮日休家世务农,少时读书鹿门,及壮出外游历,以广见闻。于唐僖宗咸通七年(866年),进赴长安应试,不中,遂前往寿州,借居友人别墅,将历年所作诗文编为“行卷”,题作《皮子文薮》,以便投献在朝公卿,作再次应试的准备。第二年,皮日休登进士第,任著作郎,迁国子博士、太常博士,后出为毗陵副使。黄巢起义时,避居江南。乾符末年,黄巢军入淅,被劫从军,及入长安,授职翰林学士,并曾为大齐政权巡视都邑。《全唐文》载皮日休《题同官县壁》一文,末署“中和三年三月望日”字样,据肖滌非先生考定,当为“金统三年”。是后人因其为黄巢年号而改。唐乾宁三年(886年)黄巢败退长安,皮日休此后下落不明。一说黄巢“谴为谶文,疑其讥己,遂害之”(55)因有他接受翰林学士和《题同官县壁》的事实,此说已难信从。二是“巢败被诛”说(56)。因无史传佐证,也多系推测之言。三是“遁于吴越,死焉”(陆游《跋松陵唱和集》,又于《笔记》引尹师鲁《皮子良墓志》证成之)。此说较近情理,然亦有疑点。由于史籍失载,皮日休晚期著作《滑台集》七卷、《皮氏鹿门家钞》九十卷,元代以后散佚,无从考证,此事只好存疑了。皮日休的著作流传至今的,除《皮子文薮》外尚有文七篇,诗三百余首,均载《全唐文》和《全唐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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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3472 皮日休对时政的抨击。皮日休生当唐末“懿、僖戎马之代,道隐榛芜而学竟声律”(57)的时代。目睹政治的腐败和民生的艰辛,立志要“救时补教,匡正皇符”,再造一个太平治世。皮日休在其《皮子文薮·序》中自称他的各种文章,“皆上剥远非,下补近失,非空言也”;《悼贾》一文的序中又说:“圣贤之文与道也,求知与用,苟不在于一时,而在于百世之后者乎?”他首先用其犀利的文笔,抨击了那个“虎狼放纵”的时代,指出:“古之置吏也,将以逐盗;今之置吏也,将以为盗”。“古之杀人也,怒;今之杀人也,笑。”“古之官人也,以天下为己累,故己忧之;今之官人也,以己为天下累,故人忧之。”(58)“古之取天下也,以民心;今之取天下也,以民命。”(59)列举了大量事例,证明“当今不如往古”,他所谓的往古,系指儒家一向推崇的夏商周三代之治。他在《请行周典》一文中说:“周公,圣人也;《周典》,圣人之制也。未有依圣制而天下不治者。”因此,只有按儒家“正俗”的原则,“返当今为往古”(60),才能“化其邪而为正”,“返其戾而为义”,“转其亡而为兴”,“易其乱而为治”(61)。借古讽今,成为他手中抨击时政的有力武器。他还以此为人民的反抗暴政,寻找到理论根据:“呜呼!尧舜,大圣也,民且谤之;后之王天下者,有不为尧舜之行者,则民扼其吭,捽其首,辱而逐之,折而族之,不为甚矣。”(62)确如鲁迅所说,他的文章是“没有忘记天下”的“抗争愤激之谈”。(63)其实支持顺天应人的革命和诛除暴君的主张,并未超出儒家思想的范围。皮日休有此思想,那么他参加起义军,也就不难理解了。但他认为无论是挽救还是重建一个政权,都必须依靠儒家思想的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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