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056635
1702056636
第二节 四书阐释
1702056637
1702056638
一、《论语》
1702056639
1702056640
程颐极其重视《论语》、《孟子》,在回答弟子“圣人之经旨,如何能穷得”的问题时,他指出:
1702056641
1702056642
以理义去推索可也。学者先须读《论》、《孟》,自有个要约处,以此观他经,甚省力。《论》、《孟》如丈尺权衡相似,以此去量度事物,自然见得长短轻重。某尝语学者,必先看《论语》、《孟子》。今人虽善问,未必如当时人。借使问如当时人,圣人所答,不过如此。今人看《论》、《孟》之书,亦如见孔、孟何异?【594】
1702056643
1702056644
《论语》、《孟子》中所蕴涵的义理,既是理解其他经典的基础,也是修身进德的准则。他曾谈及自己阅读《论语》的体会:“某自十七八读《论语》,当时已晓文义,读之愈久,但觉意味深长。《论语》,有读了后全无事者,有读了后其中得一两句喜者,有读了后知好之者,有读了后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595】
1702056645
1702056646
而读《论语》,不仅要关注其中的义理,还要深入体贴孔子每一句话的用心所在:
1702056647
1702056648
《论语》问同而答异者至多,或因人材性,或观人之所问意思而言及所到地位。【596】
1702056649
1702056650
圣人之语,因人而变化;语虽浅近处,即却无包含不尽处。如樊迟于圣门,最是学之浅者,及其问仁,曰“爱人”,问知,曰“知人”,且看此语有甚包含不尽处?他人之语,语近则遗远,语远则不知近,惟圣人之言,则远近皆尽。【597】
1702056651
1702056652
孔子在回答弟子提问时,往往会根据提问者的资质高下及其性情中的偏胜处,给出有针对性的回答。但即使此类因人而异的回答,也都周详正大,言近旨远。
1702056653
1702056654
关于读《论语》的方法,程颐认为读书要寻个受用处,否则与不读无异:
1702056655
1702056656
今人不会读书。如“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须是未读《诗》时,授以政不达,使四方不能专对;既读《诗》后,便达于政,能专对四方,始是读《诗》。“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须是未读《周南》、《召南》,一似面墙;到读了后,便不面墙,方是有验。大抵读书,只此便是法。如读《论语》,旧时未读是这个人,及读了后又只是这个人,便是不曾读也。【598】
1702056657
1702056658
对《论语》的阅读和体会必须能给个人的心智和德性带来相应的成长和改变。而这样的阅读追求,无疑要求阅读者在读书的过程中结合贯注个人的身心证验。这与程颢读书切忌“循行数墨”的告诫,是完全一致的。
1702056659
1702056660
在对《论语》的具体解释上,程颐有相当多的发明。
1702056661
1702056662
首先是对文理脉络的疏通和具体情境的体贴。比如在解释《论语·述而篇》“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一节时,程颐论曰:
1702056663
1702056664
彼国人来问君知礼否,不成说不知礼也?如陈司败数昭公失礼之事而问之,则有所不答,顾左右而言他。及巫马期来告,正合不答,然孔子答之者,以陈司败必俟其反命,故须至答也。【599】
1702056665
1702056666
鲁昭公于孔子,义属先君。显斥先君之非,于情于理皆有不合,因此以“知礼”答之。待到陈司败向巫马期指出昭公不知礼的事实、巫马期以之转告孔子时,程颐认为孔子完全可以不回答。他推测孔子之所以作答,是因为陈司败一定在等巫马期的答复。而在回答时,既不能否定陈司败指出的事实,又不能直言昭公之恶,所以自承其过。经由这样的疏通和体贴,此一节对话的深层意味就被揭示出来了。
1702056667
1702056668
又如解释《论语·雍也篇》“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一节:
1702056669
1702056670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夫子之使子华,子华之为夫子使,义也,而冉子乃欲资之而为之请粟。夫子曰“与之釜”者,所以示冉求以不当与也。求不达而请益,则“与之庾”。求犹未达夫子之意,故自与之粟五秉,故夫子非其继富。盖赤苟至乏,则夫子必周之矣。原思为之宰,则与之粟九百,思辞其多,故谓之曰:苟有余,则分诸邻里乡党。夫子之使子华,义也;原思为宰,有常禄也。【600】
1702056671
1702056672
由于《论语》过于简约,如不能深入体贴对话中所涉人物的具体位置和关系,是无法把握其中深蕴的意味的。一般读者阅读此节时,往往只会注意“君子周急而不继富”这样的箴言,似乎孔子的做法只是一般意义上的“损有余”、“补不足”,从而错失了其中潜藏的公道与宽容。
1702056673
1702056674
其次是对字义和句义的把握。如对《论语·八佾篇》“八佾舞于庭”一节,程颐的解释就自成一格:
1702056675
1702056676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忍为是,则何所不能为也?【601】
1702056677
1702056678
与通常将“忍”字训释为“容忍”不同,程颐将其解读为“忍心”之忍。一字之转,不仅意味全别,而且义理的阐释空间也迥乎不同了。季氏用八佾之舞,其失本在于非礼。而将“忍”读作“忍心”之忍,就自然而然地与《孟子》的“不忍人之心”关联起来,从而将“仁”的观念引入到这一语境当中,而非礼与不仁之间的关联也就呼之欲出了。
1702056679
1702056680
又如《论语·述而篇》“子在齐闻《韶》”一节:
1702056681
1702056682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曰:“圣人不凝滞于物,安有闻《韶》虽美,直至三月不知肉味者乎?三月字误,当作音字。此圣人闻《韶》音之美,当食不知肉味,乃叹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门人因以记之。【602】
1702056683
1702056684
以为“三月”字是传写之误,本应写作“音”,这在训诂学上是缺乏根据的。【603】在没有传本支持的情况下,做这样的推断,的确有武断之嫌。事实上,此处的训读是建立在“圣人不凝滞于物”这一理解的基础之上的。而“不凝滞于物”则与程颢《定性书》中所描述的那种“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的心灵的本然状态一脉相承。因此,这一训读虽然未免牵强,但从对儒家精神的整体把握上看,也不为无据。
[
上一页 ]
[ :1.70205663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