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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不泥文义者,又全背却远去;理会文义者,又滞泥不通。如子濯孺子为将之事,孟子只取其不背师之意,人须就上面理会事君之道如何也。又如万章问舜完廪浚井事,孟子只答他大意,人须要理会浚井如何出得来,完廪又怎生下得来,若此之学,徒费心力。【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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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孟子本人强调的“以意逆志”:“孟子言舜完廪浚井之说,恐未必有此事,论其理而已。尧在上而使百官事舜于畎亩之中,岂容象得以杀兄,而使二嫂治其栖乎?学孟子者,以意逆志可也。”【613】只有通过“以意逆志”,读者才能透过文义领会孟子的宗旨。【614】程颐本人对《孟子》的解说,可以视为这一方法和精神的具体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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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孟子·公孙丑上》中的养气一节,程颐十分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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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养气一篇,诸君宜潜心玩索。须是实识得方可。勿忘勿助长,只是养气之法,如不识,怎生养?有物始言养,无物又养个甚么?浩然之气,须见是一个物。如颜子言“如有所立卓尔”,孟子言“跃如也”。卓尔跃如,分明见得方可。【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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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颐之所以强调这一节,主要是着眼于其中的涵养工夫。而正因为此节在工夫论上的重要意义,程颐对其文句和义理,都做了详尽而深切的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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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心”是此节枢纽性的概念,整个养气一节都围绕其展开。对此,程颐论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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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心有二:有造道而不动者,有以义制心而不动者。此义也,此不义也,义吾所当取,不义吾所当舍,此以义制心者也。义在我,由而行之,从容自中,非有所制也,此不动之异。【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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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所以敌彼者也,苟为造道而心不动焉,则所以敌物者,不赖勇而裕如矣。【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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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程颐更多地着眼于义理的阐释和发挥。他分别了两种“不动心”的类型:其一是所谓“造道”者。“造道”者义与己一,故不需计较把持,自然能达“不动心”之境;其二是“以义制心”者。“以义制心”者未能让义在自己心中完全彰显和实现,所以仍然义在己外,故需时时以义理来把持和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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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一节,程颐也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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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仲问:“‘自反而缩’,如何?”曰:“缩只是直。”又问曰:“北宫黝似子夏,孟施舍似曾子,如何?”曰:“北宫黝之养勇也,必为而已,未若舍之能无惧也。无惧则能守约也。子夏之学虽博,然不若曾子之守礼为约,故以黝为似子夏,舍似曾子也。”【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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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将“缩”训读为“直”是程颐的发明,这一解读也为朱熹《四书章句集注》所采纳。而以“博”和“约”来理解北宫黝与子夏、孟施舍与曾子之间的相似,在文义和义理两方面,都颇为深切透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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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之气”的提出,是养气一节的重心所在。与通常将此句读作“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不同,程颐将其读为“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至大至刚以直’,不言至直,此是文势。如‘治世之音安以乐’,‘怨以怒’,‘粗以厉’,‘噍以杀’,皆此类。”【619】对于其中的义理,程颐做了深入的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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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伯温见,问:“‘至大’,‘至刚’,‘以直’,以此三者养气否?”曰:“不然。是气之体如此。”又问:“养气以义否?”曰:“然。”又问:“‘配义与道’,如何?”曰:“配道言其体,配义言其用。”又问:“‘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如何?”曰:“知言然后可以养气,盖不知言无以知道也。此是答公孙丑‘夫子乌乎长’之问,不欲言我知道,故以知言养气答之。”【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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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义与道”,谓以义理养成此气,合义与道。方其未养,则气自是气、义自是义。及其养成浩然之气,则气与义合矣。本不可言合,为未养时言也。如言道,则是一个道都了。若以人而言,则人自是人,道自是道,须是以人行道始得。【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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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之气”从形态上看,是至大、至刚、至直的。而此至大、至刚、至直之气,需以义理来养成。之所以说“配道言其体”、“配义言其用”,是因为道是形上者,在具体的涵养工夫中无从把捉。故强调以义养气,从而让道体在个人的言行气质中充分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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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一段,程颐的读法也较为独特:“侯世与云:某年十五六时,明道先生与某讲《孟子》,至‘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处,云:‘二哥以必有事焉而勿正为一句,心勿忘勿助长为一句,亦得。’”【622】在文义的把握上,程颐以“必有事焉”释“勿忘”,以“勿助长”释“勿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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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有事焉”,有事于此也。“勿正”者,若思此而曰善,然后为之,是正也。“勿正”,则是必有事也。“勿助长”,则是勿正也。【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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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必有事焉”,其要在于集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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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必有事焉,当用敬否?”曰:“敬只是涵养一事。必有事焉,须当集义。只知用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问:“敬义何别?”曰:“敬只是持己之道,义便知有是有非。顺理而行,是为义也。若只守一个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且如欲为孝,不成只守著一个孝字?须是知所以为孝之道,所以侍奉当如何,温凊当如何,然后能尽孝道也。”【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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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德修养中,敬、义是缺一不可的。人需要以敬持己,以义明善。仅仅持敬,是不够的。而这与程颐“涵养需用敬,进学则在致知”的为学之道,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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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颐对《孟子》中有关心的讨论也做了重要的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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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舍则亡’,心有亡,何也?”曰:“否。此只是说心无形体,才主著事时,便在这里,才过了便不见。如‘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此句亦须要人理会。心岂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也。‘放心’,谓心本善,而流于不善,是放也。”【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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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颐在“心”、“意”和“欲”之间做了明确区分:“(伯温)又问:‘凡运用处是心否?’曰:‘是意也。’棣问:‘意是心之所发否?’曰:‘有心而后有意。’又问:‘孟子言心“出入无时”,如何?’曰:‘心本无出入,孟子只是据操舍言之。’伯温又问:‘人有逐物,是心逐之否?’曰:‘心则无出入矣,逐物是欲。’”【626】与通常将心之“舍则亡”理解为心逐物而去不同,程颐认为心是无所谓出入的,人不可能因逐物而丢失此心。逐物而去的是欲,不是心。心只有沉睡与醒觉的区别,人如果不能以敬持心,【627】心便麻木,从而流于不善,而这才是《孟子》讲“舍则亡”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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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性论上,程颐与程颢、张载同样,都禀承孟子性善论的立场。因此,对于《孟子》有关人性论的讨论,程颐也做了深入的阐发。其中关于才性关系的讨论,最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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